我又想起之前無數的相擁而眠的夜裡,那時我們有說不完的話,雖然大多時候是他在說我在聽。
可是現在,我竟然連聽都不想聽了。
「阿伶,我要成親了,」他輕聲說:「我已經同母親商量好了,等姜家嫁進來,我就抬你為妾。」
他說完這句話後停了很長的時間,房間裡沒有任何聲音。
他也不惱,自顧自地說道:「你弟弟很有天賦,前幾天剛考上秀才,他來的時候,你身體不好,我就沒讓他來見你。」
「謝景行,」雖然這第三個字我在心裡喊過他無數遍,可這卻是我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他歡喜地緊了緊手臂,撐起身子親了我的臉頰一口。
「我在。」
我閉上眼睛,輕嘆一聲,隨後道:「我不做妾。」
身後的身體一僵,隨後謝景行疑惑的聲音傳來,「不做妾?」
「那你想做什麼?」他說到這裡猛地一頓,聲音帶著疑惑還有一點點的嘲弄,「難不成你想做我的世子妃?」
「阿伶,」許是覺得自己的態度太過於尖銳,他又軟下聲音來,「這不成體統。」
我閉上眼睛,卻被他翻過來抱在懷裡,他密集的親吻落下來,在我身體的每一處。
「乖,我答應你,就喜歡你一個人,」他的手指強硬地擠入我的指尖,十指相扣的瞬間,他歡喜地舔了舔的我下巴,「雖然不是世子妃,但是我會給你比世子妃位子更多的東西。」
「愛、或者是權利,只要你想要,我都會給你的。」
14
那天晚上的話,一字不落地進了長公主的耳朵里。
長公主難得屈尊紆貴來看了我。
她坐在離我五六步的位置,在她面前,還有昨晚上謝景行褪下來的裘褲,上面還沾染了些許黏稠的液體。
長公主皺緊了眉,道:「聽說你不想做妾?」
我撐起身體,露出身上的點點斑痕。
長公主目光一滯,隨後將頭瞥向一邊。
「我自小在鄉野中長大,未曾讀書識禮,若是叫我這樣的人待在世子爺身邊,以後世子爺同世子妃在我的挑撥下,難免會成為怨偶,到時候京中人人都會看世子爺的笑話。」
「混帳坯子,」長公主怒斥一聲道:「你竟敢威脅本宮?」
我坐在床上,看著長公主色厲的模樣,竟有些許的暢快。
「你這是借著誰的勢?你以為你爬上了阿行的榻,本宮就不敢動你?」
「長公主,您若是在此刻殺了我,世子爺真的就一輩子也忘不了我了。」
長公主自小寵愛萬千,何時受過這般氣,瞪了我半天,募得笑了。
她擺擺手,身後的嬤嬤將幾張文書擺在我身前。
「你是個有膽子的,」她望著我的目光多了幾分欣賞,「若是你擺出恭順的樣子,同本宮虛與委蛇,今天等待你的,就是鴆酒。」
「本宮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抬你為妾,自此只要你老實本分,本宮便許你一輩子富貴,只是一點,你要服下絕子湯,自此絕了你的子嗣緣。」
「二是在迎娶世子妃那天,我送你同你的家人出京,自此你便跟京中毫無瓜葛。」
我抓住眼前的文書,撐起身體,恭敬地朝長公主行下一禮。
「阿伶絕不為妾。」
15
謝景行成婚的前一天,特意在屋子裡點了紅燭。
他歡喜地為我披上紅衣,又尋來胭脂為我添妝。
明亮的龍鳳燭下,謝景行的表情溫柔。
他抬起我的手,將一隻翠綠的鐲子戴在我的手上。
我抬頭問他,「世子爺,您這是做什麼?」
謝景行眉眼彎彎,在我額上落下一吻。
「阿伶,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這是我送給你的定情信物,你不歡喜嗎?」
見我不作聲,他又將我攬在懷裡。
「這是我親手做出來的,早就想等成婚時候送你。」
「若不是你當時氣到我了,我又怎麼會強要了你。」
「好啦好啦,」他晃晃我的胳膊,柔聲道:「別生氣了好嗎?」
他端來酒杯,與我交杯而飲。
「阿伶,我是真的心悅你,」他抱著我,喂我喝下一杯又一杯熱烈的酒,「雖然無人見證我們禮成,可你在我心中,是唯一的妻子。」
我咽下烈酒,神志已然不太清楚,卻還是搖搖頭,道:「謝景行,這對姜家小姐並不公平。」
「她又何嘗不知,我們之間夾雜了多少的利益往來,不過是認命而已。」
謝景行這話說得明白,可是他卻沒有看清,那姜家小姐每每望向他的目光里,飽含著多少的戀慕。
我仰在謝景行的懷裡,因為醉意眼神已有些迷茫。
謝景行的眉眼裡滿是歡喜,就連落下的吻,也包含著滿滿的情意。
我攬住謝景行的脖頸,挺身吻了上去。
這是我第一次這樣主動,謝景行高興得差點沒蹦起來。
我想,這應該是最好的告別禮物。
謝景行,再見了。
16
第二日一早,謝景行早早的起身離開了。
臨走時,他俯身在我額上落下一吻。
像是遠行的丈夫叮囑妻子一般,溫聲道:「乖乖睡覺,等我回來。」
我乖順的點頭,他高興的厲害,有忍不住的親了我好幾口。
而在他離開後不久,便有人推門進來,腳腕上的鎖鏈被人打開。
直到抱著行李坐上馬車的時候,我還有種奇妙的不真實感。
馬車一路南下,一刻都不曾停歇。
離京第二日,我在約定好的驛站找到了娘親跟弟弟,三人相聚,竟無語淚焉。
離京第五日,我們歇腳時無意間聽到隔壁桌討論著最近發生的事。
「想那謝景行也是當今聖上稱讚過的聰慧,誰能想到因為一個女人就發了瘋。」
「誰說不是呢,成婚第三日便丟下新婚的妻子,挨家挨戶地找人,聽說長公主發了火,當眾給了謝景行一個耳光。」
「什麼?那長公主不是最疼自己的寶貝兒子嗎?竟也狠得下心動手?」
「此事鬧得滿城風雨,盡人皆知,再不動手,怕是那謝景行要瘋了。」
其中一個人輕嘆一聲道:「也不知是怎樣的國色天香,竟能將世子爺迷得神魂顛倒。」
另一個人看看四周,悄悄地從懷裡掏出一張紙。
「懸賞百金,我饞得慌,便撕了一幅畫像,以便找人。」
弟弟扯扯我的衣袖,道:「姐姐,我們走吧。」
我起身,那人的聲音被甩在後面,依稀只能聽聞幾句話。
「雖是漂亮...也不到國色天香的地步.怎的見慣了美人的謝景行就這樣上了頭。」
「怕是那房中術了得,要不嘿嘿嘿……」
弟弟的腳步一頓,眼看就要發作,卻被我扯住。
我說:「不要生事。」
17
離京三個月,我們在南下的一座小鎮上停住了腳步。
那裡風景宜人,四季如春。
我們更名換姓,只是苦了弟弟,還要重考院試。
我開了一家糕點鋪子,生意還不錯,整日忙得腳不沾地,也就沒有時間去想之前的事情。
離京第六個月,有往來的商人吃飯時說起了京中大事。
「那世子爺真的死了?」
「可不是,聽說是生生痛死的,」那人輕嘆一聲,「可惜了世子妃,年紀輕輕地就守了寡,也不願意走,就死守著那座空蕩蕩的世子府。」
手中的碗摔到地上,緊接著便是大顆大顆的淚珠落下。
娘親以為我是被燙到了,嚇得抓著我的手翻來覆去地看。
我跪倒在帳台後,泣不成聲。
那日之後,我大病了一場。
昏迷中,我依稀聽到弟弟的哭聲。
我們七歲被趕出府,餓得吃不上飯,窮的被趕出書房的時候也沒見他哭過,可是就在今日,我聽到了他壓抑的哭聲。
他說:「姐姐,求求你,不要睡了,好不好?」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握住了他的手。
病好之後,之前經常心痛的急症也被一起帶走了,大夫說,那是久郁在心忽然泄力才引發的急症,如今一起發出來了反倒是好事。
離京一年後,街對面搬來了一戶人家,看起來排場很大,也神秘得很。
那家的主人似乎很愛吃糕點,每日都會差人來買。
那是一個涼爽的午後,我靠在帳台上打盹,像是有羽毛拂過額頭一般,我睜開眼睛,卻看到了一個不應該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的人。
謝景行手拿摺扇,站在我面前朝我笑。
恍然間,我以為是夢。
「老闆娘,我要一份雲片糕。」
我嚇了一跳,手邊的算盤被我不小心碰落,卻被一隻大掌牢牢接住。
他彎著腰,深深的看著我說:「阿伶,好久不見。」
「謝景行,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驚聲道:「你不是死了嗎?」
「阿伶好狠的心,這般冷情倒叫我忽然有些難過。」
見我不說話,謝景行輕挑眉,從懷裡掏出一個翠鐲,語氣裡帶著妥協。
「我的妻子生了氣,我是來哄她的。」
我縮回手,道:「我不會回頭的。」
他點點頭,風輕雲淡,再也不復之前囂張肆意的世子爺模樣。
他說:「沒關係,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等你消氣。」
他收起摺扇,眉眼間帶著幾分偏執的認真。
「從前是我太過於自負,傷害你許多,可直到你消失那日,我才知道什麼叫痛徹心扉。」
一字一句的,將他藏於心底的愛慕攤開在我面前。
午後陽光熱烈,他背光而來。
「阿伶,我心悅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