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悽慘原配。
夫君高中後我成了下堂妻。
但我的傳家玉佩還在他手上,於是我一路殺到京城。
不曾想,與他做大官的兄長撞了個滿懷。
他兄長性子寡淡,當即便拉下臉來:
「怎麼瘦了?」
1
聽到吳越要另娶的消息時,我內心平靜。
早在他中舉前,金陵中熟知的人都苦口婆心勸過我。
但我仍抱著一絲希望,給他最好的筆墨紙硯,用銀子好吃好喝地供著他。
他卻嫌我銅臭氣太重。
真不知好歹。
我嘆了口氣,決定聽父親的,開始著手家中生意。
但就在我點帳時,驚覺我的傳家玉佩不見了!
那玩意兒可比金銀珠寶值錢多了。
我一拍桌案,咬咬牙,騎馬殺去京城尋前夫哥了。
剛到城門,官兵立時攔下我,說馬匹不得入內。
我斜眼瞧他:「為何不可?我方才瞧見前面那人進去了。」
他舉起兩根手指:「二錢。」
這不擺明了欺負我是個姑娘!
就在僵持不下時,城樓走下來個男人,看似驕矜清冷。
他語調不疾不徐:「放她進城。」
這哪是什麼普通男人?這分明是尊大佛啊!
我正欲感激,他卻面色不虞地打斷了我。
「怎麼瘦了?」
嗯?什麼?
我抬眼一看,這人身著月白大氅,眉眼舒朗,卻如覆雪寒松。
這不正是吳越的親兄長,吳青松!
我頓時虎軀一震,垂頭牽馬準備離去。
他卻不饒,立在我面前,低垂的側臉有些冷硬。
「要去何處?去尋吳越討說法?」話中難掩譏諷之意。
我心下酸澀,抬眸冷聲:「與大人有何干係?」
他垂眼:「他有何好?不若嫁我。」
等等,你、你說什麼???
2
吳府書房,我們二人大眼瞪小眼。
我開門見山:「我要見吳越。」
吳青松替我斟好茶,指尖輕輕摩挲著杯麵,輕嘆口氣。
「他有何好,棄妻如敝屣,值得你這般惦念?」
我端茶的動作微愣。
他們不是兄弟嗎?怎麼還在背後說人壞話?
隨後他拿出一紙房契,讓下人搬來幾箱金銀和稀奇玩意兒。
「吳青松,嫡長子,當朝太子少師。」
說完,他頓了頓:「視妻如命。」
剛喝進去的茶險些噴了出來!
我有些惱怒,把房契摔到他臉上,語氣不善。
「合著你們兄弟二人把我孟枕月當作消遣玩物呢?!」
弟弟休妻,哥哥調侃,這不是羞辱我嗎!
他怔住:「不,你誤會了……」
我杏目圓睜,扭頭就走。
卻迎面撞上一人。
他神色慌張,伸手抓住我的肩膀。
「枕月,你怎麼來了?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當然沒有了,休妻書都是讓別人轉交。
我冷笑:「吳大人這等清流文官自然看不上我們末流商賈!」
他臉色有些難看,不時回頭向外張望。
「你怎變得這般蠻不講理?」
我也不廢話,把列好的帳單遞過去。
「這是吳大人在我那的吃穿用度,如今大人高中,記得結清。」
「還有我送你的玉佩,還我。」
他露出滿臉不可置信:「你怎麼這般勢利?」
我被氣笑了。
正要掰扯,卻被一道女聲打斷。
「阿越,怎麼這麼久?」
她上前挽住吳越的手,一臉不屑。
「這就是你那位商戶出身的前妻?」
3
「商戶出身又如何,她是你未來大嫂。」
不等他開口,吳青松就擋在我面前。
吳越大驚失色:「兄長,你別開這種玩笑!」
我也驚了。
這吳家人的臉皮還真是一個賽一個厚。
我冷著臉,再次道明來意。
但吳越支支吾吾的,顯然是不對勁!
挽著他的女人撇了撇嘴,遞給我幾張銀票。
「那玉佩質地不錯,我拿去送人了,這些應該夠抵了吧?」
我氣的眼圈發紅,把銀票撕成碎片。
「誰稀罕你這幾個錢,未經當事人同意就轉送,這就是你高門大戶的教養風度!還有臉譏諷我是商戶出身?」
他們未曾料到我會如此激動,都嚇的愣住了。
廢話,那可是比金子還值錢的!!!
想想我都覺得肉疼!
我將碎片踩在腳下,有些失態的質問。
「你送給誰了!」
她微怔:「難怪阿越不要你了,竟這般勢力……」
我皺了皺眉,誰稀罕和她爭這個負心漢?
落到吳青松眼裡,卻變了味。
他不著痕跡的將我帶到身後,冷眼睨去。
「阿越,你們好歹夫妻一場,孟小姐送你的物件怎可轉送他人?若換做是我,是萬不可能讓她傷心的。」
這話明面上是替我說話,但怎麼感覺哪裡不對?
4
「這當出去的東西,豈有要回去的道理?」
當鋪老闆頭也不抬,直接拒絕。
我攥緊拳頭,卻又無可奈何。
這種事就算報官,我也不占全理。
我咬咬牙,將戴著的五六個金鐲取下,還有頭上的三四支金鳳簪和步搖給他。
「這些總夠了吧!」
老闆眼中閃過精光,從寶盒中取出玉佩。
我一眼就認出,這藍寶石盒子也是我送給吳越的!
該死的前夫哥!合著把老娘當移動錢莊呢!
就在我伸手去拿時,他卻收了回去。
「姑娘,瞧你這模樣,這玉佩定然遠不止這些……」
這奸商!!
正當我要發火時,卻瞧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連官服都未換下,長帽青靴,帶著凜冽寒意。
「老闆,貪得無厭可並非好事。」
當鋪老闆咽了咽口水,將盒子遞來,又把我肉疼摘下的金首飾都收走。
他討好著笑:「官爺,玉佩在這。」
老百姓求半天卻不敵朝堂官員一句話。
狗官!臭老闆!
吳青松接過拿給我,眸中似有歉意。
「家弟不曉事,為人兄長理應向姑娘賠罪。」
看著他假惺惺的模樣,我奪過盒子,沒好氣的看他一眼。
「不敢!大人一家清流,我小小商戶豈敢怪罪!」
語罷,我提裙就走。
策馬駛到城門,我突然調轉方向,打道回吳府。
有些帳,還需與吳越當面說清。
下人一瞧見我,只道大人交代,無需通稟。
左拐右繞,才走到書房前。
裡頭傳來談論聲。
我擺擺手,示意不必知會。
支起耳朵一聽,我卻如墜冰窟。
5
「此女乃商戶之女,於你仕途無益,且你與她未受父母之命,你只道怕她誤了良人,又何須煞費苦心?」
吳青松的聲音從門縫躍入耳中,讓我渾身冰涼。
對方只猶豫一瞬,便掩不住的喜悅。
「兄長說的極是!」
我原以為,吳青松是個明事理的,與吳越不同。
但我錯了,他們本就是一丘之貉。
看著手中給吳青松買的謝禮,我猛地往地上一摔。
「誰在外面?」
我留下吳越欠的帳單便匆匆離去。
回家後,父親往我房中塞了許多適齡男子的畫像。
還一本正經地告訴我。
天涯何處無芳草,男人沒了就再找!
為了搪塞過去,我隨意指了張,說就要他。
父親一看,樂呵呵的,馬上替我約他逛燈會。
就在我快忘了這茬,在店裡撥算盤時。
我爹跑來狠狠一拍我後腦勺。
「死丫頭,今日便是燈會,你還不去好好打扮一番!」
我哀怨的瞪著他,最終敗下陣來。
索性放棄掙扎,任由我娘擺弄。
最後她拿來鏡子,驚呼:「我家枕月果然是個好苗兒!略施粉黛就這般水靈!」
我抬眸看著鏡中自己,纖眉朱唇,著身煙水百花裙,更顯嬌媚明艷。
彆扭的到糖人攤前,等著來人。
聽爹說這也是商人,不僅長得眉清目秀,還會疼媳婦。
倏然,有人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好,是孟小姐嗎?」
來人眉目疏朗,如沐春風,全然看不出是個商人。
我彎眸敷衍:「你好,李公子。」
「嗯……我姓林。」
6
「孟小姐,聽說你秀外慧中,今日見到果真如此。」
「嗯。」
「聽說你賢良淑德,勤儉持家。」
「嗯……?」
「聽說你心胸寬廣,日後也定會主動為我納妾。」
「……?」
出門前,爹娘反覆囑咐我莫要暴露本性。
但這廝怎麼越說越離譜?
我強忍住扇他的衝動,藉口先去前面看花燈。
撫平胸口,壓住怒氣,我轉身就去小攤買了一堆吃食。
左手拿著水晶鱠,右手握著乳糖真雪。
何以解憂?唯有美食!
吃飽喝足後,我也去買了盞花燈。
思慮再三,我提筆就寫下,爹娘平安,還有……賺好多好多銀子!
我咬著筆頭,歡歡喜喜地去河畔放燈。
花燈剛落在河面,就被別人放的截住了。
我眉頭緊蹙,扒著石頭,握著筆想將那盞礙事的燈掃開。
結果一個踉蹌,手一滑,身子直直往河裡掉!
我緊閉雙眼,驚呼出聲。
再不濟,我掉下去也是個落水芙蓉!
未料有人攔腰將我拉回去,劫後餘生之感油然而生。
我轉頭就要感謝恩人,卻在看見臉時笑容僵住。
「吳青松,你怎麼在這?」
兩月未見,他似乎憔悴許多,多了不少胡茬。
他長眸微眯,摟著腰的手一緊。
「孟枕月,別來無恙。」
「許久未見,怎麼又瘦了?」
我心尖一顫,眼裡頓時冒出眼淚,抬腳踹過去。
「滾!你們姓吳的都不是好東西!」
7
若說世上真有沒臉沒皮之人,吳青松便占一個。
我死盯著坐在對面的人,我此時咬牙切齒與他的溫潤如玉形成對比。
他滿臉真誠:「家弟不遜,在下願將功補過。京城最好的地段有我開的鋪子,若孟小姐願意,你我可四六分帳,你六我四。」
我斟酌著他話中之意,有些動搖。
畢竟父親找人與我聯姻,小部分原因是想穩定家業。
而我此次把事情攪黃,這個條件完全可以彌補。
我舉起兩根手指。
他猶豫:「你只要兩成?」
真是恨鐵不成鋼!
我故意沉下臉:「既然你說是賠罪,那定然是你二我八!我既是你找來的東家,豈有吃虧的道理?」
誰知這厚臉皮竟滿臉笑意地答應了!
他從懷中拿出契約,遞到我眼前。
我直接翻到最後一張,找到六四分帳,提筆一划。
「九一分?」
我嘴一撇,倔強狡辯:「你每年俸祿那麼多,我幫你做生意多分一些怎麼了?!」
這廝光看著我笑不說話,我莫名打了個寒顫。
我揚袖遮住視線:「不願意你就不簽,反正我自己可以……」
話音未落,吳青鬆起身將印章貼在我指腹,蓋在落款處。
「我願意。」
不知為何,看著他的臉,我臉頰有些發燙。
「別、別靠過來,男女授受不親!」
吳青松與吳越確是不同,清冷自持,但說話卻總讓人捉摸不透。
似乎……很喜歡與吳越對比。
8
我爹得知我要去京城做生意,高興地拉著我在宗祠燒香。
剛踏上馬車時,他卻突然叫住我。
「丫頭!若你是去京城尋那小子,爹不攔你,受了委屈就回家來!」
他聲音有些哽咽,我卻快步下車,揪住我爹的鬍子。
「爹!你女兒有出息,那個王八蛋早就被我踹了!」
他吃痛,伸手就在我腦後拍一掌。
我瞧見他重新露出笑容,轉身就上了小轎。
「爹!等我賺大錢回來蓋新房!」
我擦擦眼尾的眼淚,挪了挪位置準備小憩一會。
手下一按,不對,是不屬於轎子的觸感!
我猛地回頭:「吳青松?你怎麼在這兒?!」
他神色難辨,身形有些不穩,甚至還往裡坐了坐。
「孟小姐……力氣真不小。」
我面上一紅,抱著細軟往外靠,儘量與他拉開距離。
誰料途中攆過石子,顛簸的我往外倒去。
睡意全無,慌亂中,我閉緊雙眼伸手往後抓。
腰間一緊,瞬間跌入溫暖的懷中。
說真的,我現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頭頂傳來一道輕嘆,卻攜著笑意:「孟枕月,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冒失。」
聲音低到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意思?他以前認識我?
我眉間輕蹙,抬頭想問個清楚,卻撞進他幽深黑亮的眸子裡。
像海面倒映著的月光,緩緩流動,乾淨澄澈。
9
吳青松將我安排進了府邸。
是他自購地產建的房子,並無旁人。
我本來是拒絕的,但他領著我走了幾處地方,實在拿不出錢。
只怪我和爹打賭,無需多少本錢就能賺個盆滿缽滿。
如今只能住在他人的屋檐下!任人宰割!
他帶著我一路到畫舫、胭脂鋪、扇子鋪……
「可有你喜歡的?」
自新帝登基,律法比以往寬鬆許多,官員也可經營店鋪。
只是我沒想到,這狗官居然有這麼多?!
見我猶豫,他將幾把匙一併給我:「若是難以抉擇,便都交予你罷。」
看著手裡鑲有珠寶的鑰匙,我難掩震驚。
這人怎麼比我們行商的還有錢?!
但我很快反應過來。
我與他毫無干係,甚至才被他家弟丟棄,他為何要做這種於自己無益的事?
「你上次說,商戶之女與你們這等清流世家並不相干,現今又是為何?」
這可是他同吳越說的我壞話。
看著眼前這個偽善的男人,我語氣愈冷。
他垂眸受傷的看著我,將那日我留在門口的紙拿出。
「我並非此意,只是為了讓他莫要再糾纏你。」
我冷笑:「恐怕是為了讓我別高攀吧?」
見他沉默不言,我心裡頓升一股無名火。
拿走其中一串匙,其餘丟在他懷裡。
「罷了,反正我以後都不會再找你們這種表面清高,內心無恥之人。」
說完,我把欠帳奪回撕碎,碾在腳下。
「不必念茲在茲,已經過去了,我並非那種小肚雞腸之人。」
我抬腳欲走,他卻攥住我的衣袖。
他說的很慢,聲音低啞疲倦,祈求般的望著我。
「阿月,我並非此意……」
「你莫要厭我……」
10
夜半時分,我輾轉難眠。
回想起他今日,清冷自哀,垂在身側的手蜷起,捏得指節發白。
我只覺得腦中某根弦搖搖欲墜,渾身冰涼。
恍惚間,額間覆上溫熱,似乎還有人在耳邊低喃。
「阿月,我只是,很想你……」
翌日,我在畫舫轉悠,甚是無趣。
正當我昏昏欲睡時,討厭的聲音忽而響起。
「這不是阿越的下堂婦嗎,怎的還賴在京城,不回你的金陵?」
話音剛落,空氣中便充斥著幾個女人的調笑聲。
「原來這就是吳大人的舊好呀,瞧著確是一股銅臭氣呢!」
「就是呀,還是珺珺你才配得上吳大人!」
還真是白沙在涅,與之俱黑。
我抬眼懶懶瞧過去:「婦有長舌,維厲之階。你們靠依偎吹捧男人來滿足自己,與坎井之娃有何分別?」
那個堆了滿頭珠寶的女人怒目圓睜,抬手直指著我。
「你!像你這種商婦一看就從未讀過《女誡》!根本不懂禮義廉恥、三從四德!」
說罷,她揚手就想朝我臉上招呼。
人在店鋪坐,巴掌天上來!
我眼疾手快,抄起旁邊的畫就準備擋。
她的巴掌卻遲遲沒有落下。
我困惑抬頭,有些詫異。
吳青松不知何時來了,他擒住那個女人的手,滿臉陰沉。
他一把甩開她,上前拉著我仔細檢查,神色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