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當天,他把我一個人丟在現場,消失了
我挺著 4 個月大的肚子,給他打了很多電話。
一開始是不接,後來直接關機。
周圍開始傳來竊竊私語:
「第一次見新郎逃婚。」
「奉子成婚沒一個檢點的,人家不要也對。」
我站在風裡,手足無措,不斷安撫著陸續離場的賓客。
一整天,我傻傻地等在街角,等人都散乾淨了,他也沒有出現。
旁邊一個阿姨不經意說了句:「江深像你爸前妻的兒子,別是來報復你的。」
回去的路上,我腦海中一直迴蕩著這句話。
失魂落魄間,我的車與一輛貨車相撞,我和四個月大的孩子,葬身車底。
1
再睜開眼時,我回到了三個月前,得知自己懷孕這天。
我捏著驗孕棒,在馬桶上坐了很久。
一束光從偏開的小窗照進來,上面的兩道槓鮮艷刺目。
衛生間的水一下下鑿在心頭上,又痛又悶。
前世窒息的痛苦尚未散去,江深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怎麼了?」一貫簡潔從容的語氣。
就在半個小時前,我還站在婚禮現場,無數次祈求他的出現。
前世這天,他剛從公司回來,給我帶了最愛吃的麵包。
我一臉興奮地衝出去抱住他,把驗孕棒展示給他看。
江深當時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捏著它盯了很久,「確定嗎?」
喜悅滯在心頭,我像被潑了盆冷水,收斂起笑容,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想要嗎?」
「不是。」他抿著唇,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們還沒結婚……」
「現在結,可以嗎?」
江深考慮了一會,「可以。」
我和江深走過了五年,最終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可是想起前世我在婚禮上的窘迫和無助,在群眾的指指點點中,狼狽地捏著一部手機,祈禱他能出現,解救我的困境,我便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當年我爸在跟我媽結婚前,曾經有過一任妻子。
我不知道他們的過往,也不知道,江深從認識我的第一天起,就在計劃將我推入深淵。
2
江深推門進來時,我慘白著一張臉,縮在角落。
垃圾框里,包著被我藏匿的驗孕棒。
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光,在我面前蹲下來,俊眉微蹙。
「哪不舒服?」
他身上帶了股風塵僕僕的味道,我知道他很忙,有時候無暇顧及我。
剛在一起的時候,他對我無微不至,我可以仗著他的愛,肆無忌憚。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漸漸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凌厲的眉,多情的桃花眼。
但是眼底是暗淡的,晦澀難懂的,哪怕溫柔地注視著我,也仿佛裝了很多東西。
我漸漸收斂了脾性,不再任性地要求他為我做些什麼。
他是愛我的,可是冥冥之中,這份愛似乎摻入了一些其他的雜質,讓我越來越小心翼翼,不敢觸碰。
他這麼看著我的時候,是不是已經想到 4 個月後,我會成為他報復計劃里的一環。
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承受痛楚?
四個月的孩子,胎盤已經成型,只能將他活生生的從母體上剝下來。
我爸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他要如此殘忍地報復在我身上?
或許是前世的記憶太難堪,這一次,我沒有把懷孕的事情告訴他。
我將頭埋進臂彎里,過了很久,才輕聲說,「沒事,吃壞了肚子,躺一會兒就好了。」
江深的手一頓,慢慢搭在我頭頂,輕柔地捏了捏我的耳郭。
他的聲音,跟他的指尖一樣,沒帶多少溫度,「好。」
3
相處五年,江深曾說過,我是他的命。
有一年冬,南城市罕見地下了半個月的大雪,江深就穿著黑色的毛呢大衣,每天傍晚等在地鐵口,接我下班。
然後會牽住我的手,走在昏黃的路燈下,遠處的家亮著燈。
江深不喜歡雪,但是他說:「因為阿晏喜歡,所以,我也試著喜歡。」
可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了呢?
江深漸漸變得很忙,有時候三五天都不著家,更過分的時候,會消失一段時間,簡訊幾乎不回。
然而每次回來,他又變回了溫柔體貼的他。
桌子上有熱飯,衣服也洗得乾乾淨淨。
就仿佛……在補償什麼。
臥室門被推開了,將我從前世的記憶中抽離出來。
江深站在門口,「阿晏,我去趟公司。」
又是公司。
江深又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前世我不滿地提醒他,要早點回來給我過生日,江深答應了。
我滿懷希冀地等了一整晚,蠟燭燃進蛋糕里,留下二十個黑黑的小洞。
嘲笑著我的可憐和無知。
既然註定不會回來,為什麼要答應呢?
這一次,我不想再求他給我過生日了。
沉默了很久,我才壓下這股情緒,默默應了句:「好。」
身後沒有動靜。
哦,我想起來了,每次離開前,我都要給他一個吻。
他是在等這個嗎?
我又往被窩裡縮了縮,好讓自己溫暖一點,輕聲說:「我不舒服,先睡了。」
「好。」江深從不強迫我,他咔噠一聲,關上了房門。
樓下傳來汽車開走的聲音。
室內變回壓死人般的死寂。
我攢足了力氣,幾分鐘後,起身穿好衣服,走出門。
其實這些年裡,我對江深一無所知。
他有間公司,卻從不讓我探班,也對見家長的事閉口不提。
要不是前世婚禮那個阿姨脫口而出,我還不知自己要被蒙在鼓裡,當多久的可憐蟲。
五年讓我對他產生了太多的依賴,這次,我想親手將這份依賴打破。
深秋的風有些大,呼嘯而來,吹亂了我的頭髮。
我在路邊打了一輛車,給了地址。
「姑娘,你一個人去老街做什麼?」
我用了很大力氣,才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接我愛人下班……」
那是江深公司的地址。
是我前世偶然在江深的手機里看見的,不然他連公司在哪都不告訴我。
那時候他頻繁消失,經常三四天不在家。
我以為是創業初期,太忙了,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我緊緊攥住手提包,血撞在耳膜上,咚咚作響。
汽車緩緩停在了路旁,車燈亮了。
司機點了根煙,「姑娘,確定是這?」
並不是寫字樓,而是一幢公寓。
灰濛濛的天籠罩在公寓樓上空,門前的梧桐樹立在秋風裡,壓抑陰沉。
車裡開了暖風。
我就坐在車裡,隔著玻璃,眼睜睜看著江深跟另一個女人從巷子裡拐出來。
一種割裂的痛感尖銳地傳遍了全身,不斷撕扯著我的靈魂,多年來的苦等和盼望,終於在此刻變得無比卑賤廉價。
女人很年輕,身形纖弱,帶著江深的圍巾,笑起來眼睛明亮動人。
江深說,他喜歡我笑起來的兩個酒窩。
她也有。
她手裡拎著新鮮的瓜果蔬菜,還有江深最愛喝的啤酒。
江深插著兜,小臂掛著時髦的女士包,慢慢悠悠跟在後面。
以一种放任的、寵溺的姿態,看她步履輕盈地走在自己的視野里。
滿心滿眼,都是她。
他們一路有說有笑,走進了樓道。
在進門的那一刻,女人轉了個身,把他推在牆上,踮起腳。
一陣風吹來,掩合的防盜門遮住了我的視線。
只能看見微微翹起的紅色高跟鞋,愉悅地晃動著。
車還在打著雙閃,噠噠作響,司機彈了彈煙蒂,煙灰順著窗戶縫掉落……
「姑娘,看開點,早點分。」
我慢慢攥緊了手,下一秒,突然打開車門衝出去。
「江深!你個混蛋!」
聲音被喧囂的鳴笛聲淹沒,我踉蹌著被井蓋絆倒,狠狠摔進一地髒兮兮的落葉里,磕破了皮。
汽車駛過後,光禿禿的主幹道上,什麼都沒了。
防盜門被風吹地歪歪斜斜。
原先站著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像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又疼又響。
最後是司機把我扶上車的。
他嘆了口氣,「鬧沒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心吶,捏不住的。」
……
這一年的生日,我將家裡翻了個底朝天。
包括江深的書房和臥室。
我瘋了般尋找他出軌的證據。
一直折騰到凌晨,我癱坐在地上,捂著發疼的肚子,縮著一團。
乾乾淨淨。
不僅沒有出軌的證據,甚至連他自己生活的痕跡,都抹除得一乾二淨。
電腦沒設密碼,仿佛一個新機,一條搜索記錄都沒有。
我曾經無數次看到過江深坐在電腦前,忙活東西,可是他為什麼要刪掉呢?
我給他買的牙刷,襪子,內褲,都疊放得整整齊齊。
在書房一個隱蔽的角落裡,我看到了這些年我送給江深的禮物。
大多數都沒有拆封。
仿佛他在刻意地對外界,抹除我在他身邊存在過的證據……
長久以來可以營造出的溫馨幸福突然如泡沫般,四分五裂。
他裝出了愛我的模樣。
背著我,和另一個女人成了一家人。
4
「真不要?」
我躺在床上,醫生將冰冷的探頭摁在我腹部,「現在剛一個月,再過不久,就能看到胎心了。」
前世發現懷孕那天,是江深陪我來的。
我嘰嘰喳喳說了很多話。
他反倒盯著 B 超單子看了很久,笑道:「綠豆大小能看清什麼?」
我以為他不喜歡孩子,結果後來,趴在肚子上聽胎音成了他每天的習慣。
事實的結局與記憶竟如此矛盾。
我既不能說服自己江深從沒愛過我,也不能讓自己堅信,江深是愛我的。
醫生遞來做好的報告單,跟前世一樣,小小的,什麼都看不清。
「不想要就跟那邊的醫生說一聲,讓她給你開流產的單子。」臨走時,她又多了句嘴,「姑娘,下次記得把孩子爸爸帶來,懷孕不是一個人的責任。」
我跟醫生道了謝,走在長廊上。
夕陽的餘暉照進來,我盯著單子看了很久。
突然有個人把我給撞了,報告單撒了一地。
我蹲下幫她撿東西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病例本。
醫生的字跡還在上面:短期內不建議懷孕。
再一抬頭,我渾身都僵住了。
是和江深在一起的女人。
「謝謝啊。」
她匆匆道了謝,臉色有些蒼白,似乎哭過。
走的時候連看都沒看我。
從前我看過不少帖子。
無法生育的夫妻,會想盡辦法,通過其他途徑,來得到自己的孩子。
這個猜測並不荒唐。
我不知道是怎麼走出醫院的,站在馬路邊的時候,江深的電話打進來。
「阿晏,你不在家。」
我鼻音濃重,「嗯……有點感冒,來醫院拿藥了。」
「在哪?」
聽著他關切的聲音,我更覺壓抑,仿佛被他包裹在一個掙不破的繭里,無法逃離。
我深吸了一口氣,「沒關係,我快到家了,你等等我吧。」
我在醫院樓下的石墩子上坐了很久,直到凍透了,才在路邊攔了輛車,回家。
深秋的天黑得早。
走到家樓下的時候,我發現江深抱著大衣,在樓下等我。
旁邊,站著那個女人。
我倏然頓住了腳步,心臟仿佛被掀了個口子,肉被一點點撕下來。
生疼。
江深看見了我,神情一緩,闊步走來,用那條熟悉的羊毛圍巾把我一包。
「那是我合伙人,程文。」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在圍巾上聞到了女人化妝品的味道。
程文剛伸出手,「你好,我是——」
突然從胃裡湧來一陣噁心,我跪在花壇旁,拚命地乾嘔。
這一刻,我多麼想叫囂著,讓程文走開,江深也走開。
程文在一旁審視我。
江深蹲在我身邊,替我拍著背,擰開一瓶水,問:「還不舒服嗎?」
那種溫柔又來了,足以騙過很多女生的極致細節:你看他的眼睛裡,分明裝滿了我。
我順了氣,突然動作粗暴地摘下圍巾塞給他,「我不喜歡帶圍巾。」
江深的手僵了僵,慢慢把圍巾盤順,轉身蹲在我面前,「好,我背你上樓。」
我實在沒有力氣了,軟軟地趴在他的背上。
江深的步子很穩,呼吸噴在我耳側。
以前,我喜歡極了他背著我的感覺,兩三年前,我還會高興地趴在他身上,讓他走快點。
江深就會笑著說:「小祖宗,這麼可走不快,你得喊駕。」
如今想起來,都是很久遠的事情了,現在,只剩下抗拒。
程文跟在後面,好幾次,我都用餘光察覺到她在盯著我看。
那種眼神,像是把我當作一件待價而沽的物品。
我想,我該離開了。
家裡亮了燈。
桌上擺好了飯菜,中間有個精緻的小蛋糕。
江深打開蠟燭包裝,在上面插了二十四根。
「昨天沒有陪你,阿晏,今天給你補上。」
因為程文的到來,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坐在對面,笑著看我:「聽說你今天過生日,能喝酒嗎?」
我搖了搖頭。
她有些遺憾地舉起酒杯,輕盈地對我說了聲:「生日快樂。」
我突然覺得有些諷刺。
她有什麼資格,在跟江深廝混一夜後,又假惺惺地跑來,祝我生日快樂?
如鯁在喉,我站起來,「我不舒服,先休息了。」
看著一桌子未動的菜,江深抿了抿唇,「我送你進屋。」
意思是,他還要出來。
「不用了,」我撇開他的攙扶,「我自己進去。」
最後一道光,伴隨著關門聲,被黑暗吞沒。
我仰在門背後,深吸一口氣,和江深五年的光影在眼前閃過。
我痛經,他冒雨跑出去買藥的時候;
那年車掉在河裡,江深把我抗在肩膀上,讓我別管他,抓住救生圈的時候;
我高燒,他抱著我跑了三家醫院,自己一宿沒合眼的時候……
我不想相信他會愛上另一個人,就像當初,我不敢相信為什麼一個人可以拿生命來愛我。
我用了三年,說服自己是一個幸運的人。
又用了兩年,親手將這個信念從心底拔除。
我靠在門上,門隔音不好,能聽見外面的談話聲。
程文的聲音很低,低到幾乎聽不見,「你要好好考慮我們接下來的計劃。」
江深沉默了很久,「嗯,我知道。」
「捨不得?」程文輕笑起來,「就這一次,以後會好起來的。」
5
程文走了。
客廳里只剩下一束昏暗的燈光。
江深背對著我坐在椅子裡,半張側臉浸在月色里,疏離清冷。
我站在臥室門口,手裡攥著報告單,走到江深面前。
他有些疲憊,在看到我那一刻,眨了眨眼,「你今晚沒吃多少東西。」
我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來。
「我想吃面。」
「好,我去做。」
江深站起來,收拾東西。
殘羹冷炙中間,是那個一口沒動的小蛋糕。
他把東西都清理乾淨,唯獨留下來那個蛋糕,捧到我面前,「阿晏,還沒祝你生日快樂。」
他俯身下來,撩起我的頭髮,印上一個吻。
這是每次他犯了錯時,哄我的方式。
我看懂了他的眼神:愧疚。
這份愧疚,比殺了我還讓人難受。
我仰起頭,聲音沙啞,「江深,你又犯什麼錯了?」
他一愣,眼神瞬間移開,專心致志地點蠟燭,「阿晏,別瞎想,今晚好好過生日。」
「可我的生日,是昨天。」我緊緊攥著手,原本想掏出來給他看的報告單,被揉搓成一團爛紙,「昨天,你去哪了?」
江深微微蹙眉,動作頓住,眼神一點點涼下來,「我在公司。」
隔著跳動的燭火,我盯著他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合安街 43 號,你的公司對嗎?一幢破舊的公寓樓,和一個漂亮女員工。」
江深臉色一變,突然將蛋糕重重放在桌子上,喝道:「夠了!」
他站起來,眼底淬了冰一樣,「阿晏,下次別再這樣。」
我愣住了,因為江深從來沒有這樣吼過我。
「所以錯的是我?」
忍了很久的淚終於落下來,我顫著嘴唇,猛地摔爛了蛋糕,歇斯底里地喊:「我要為發現你和別人親嘴道歉嗎!」
蛋糕的紅色絲帶無力地癱軟在地上。
那家蛋糕店的老闆會給每一個來買蛋糕的女顧客,系上一個紅色的絲帶。
這是我第一次跟個潑婦一樣,對著江深大吼大叫。
「哪怕連替我買個蛋糕,都要讓她代勞。」我氣得渾身發抖,語無倫次,「我算什麼?被你和原配豢養起來的生育工具嗎?還是一個被耍得團團轉的蠢貨!」
江深臉色鐵青,緊緊攥著拳頭,拄在桌子上,骨節都發了白。
他額頭青筋暴跳,在即將跟我吵起來的下一秒,閉著眼,深吸了一口氣,
「阿晏,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不要吵好嗎?」
我把報告單扔在他腳下,「好,你解釋。」
之後是一片寂靜。
他彎腰撿起報告單,B 超圖片倒映在他的瞳孔里,指尖微微發顫。
喜悅?
還是恐懼?
我讀不懂他複雜的眼神。
沉默很久後,他喊了我一聲。
「阿晏。」
其實我明白了一切。
只見江深慢慢將報告單展平,放在桌子上,「……我不能娶你。」
這句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僅是現在。
還有前世,江深從來沒有想過要娶我。
我到底在期待什麼?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江深有苦衷嗎?
什麼樣的苦衷,能夠讓他騙去一個女孩子五年的青春?
我們結束了。
我默默地穿上衣服,拎起小小的行李箱,站在門口:「江深,我受到的報應夠多了,我們……分手吧。」
6
閨蜜月月開著小車來接我的。
她先把我推進車裡,回頭瞪了江深一眼。
風有點大,她大概還罵了兩句,才上車。
車子發動的時候,我看著江深站在大門口,一盞燈從背後射來,把他影子拉得很長。
「渣男!什麼東西!」月月罵罵咧咧地發動了汽車。
放光鏡里的江深一點點變小,最後融進了黑夜。
「打孩子要趁早,月份越大,受得罪越多。」月月一邊開車一邊勸我。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可是當習慣了一個人的陪伴,驟然從裡面抽離,便會痛得無以加復。
思緒很亂,我靠在窗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夢裡我回到過去,江深帶著我開車在沿海公路上兜風。
那天太陽很大,我戴了一個草帽,探出頭去感受海風。
江深笑著說:「坐穩,待會掉下去可不撈你。」
然後下一刻,一輛大貨驟然失控,撞在車身上,把我們頂進了海里。
水灌入了七竅,我不會游泳,在裡面奮力掙扎。
關鍵時刻,江深貼著我的腰,用力一托,把我舉出水面。
海浪很急,我一個旱鴨子,在水裡無助地撲騰。
遠處的漁船拋下一個救生圈。
江深把我往那邊送,「阿晏,蹬著我的肩膀,往前,對,夠到救生圈套在身上。」
「你呢?」
我想拉著他一起,他推開了我的手,「海浪大,兩個人速度太慢,怕游不上去。別管我。」
下一秒,一個浪頭打過來,江深消失了。
「江深!」我驟然驚醒,發現自己還躺在閨蜜車裡,車子剛剛駛過一個路口。
月月漫不經心地提醒,「你剛跟他分手。」
車窗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雨,自入秋之後,便一天比一天冷。
我想起那天,江深被浪頭打下去的事。
後來漁民發現他抓在船身的橫梯上,半身泡在水裡,差點脫力。
江深剛爬上來,一骨碌仰躺在甲板上,明晃晃的陽光毫無遮攔地鋪在他蒼白的臉上。
我跪在一旁,哭得差點斷氣。
江深勾住我的脖子,拉低下去,和我激烈親吻。
他說:「阿晏,我永遠愛你。」
吱!
一道響亮的鳴笛拉回了我的思緒。
江深不見了。
只剩下前方紅彤彤的剎車燈,和綿密的秋雨。
「阿晏,一切都會過去的。」
「嗯。」
一切都會過去的。
我縮了縮身體,「下個星期,我們把孩子打掉。」
這個曾經期盼了四個月的生命,應該跟他告別了。
7
再見到程文,是兩周後了。
月月陪著我從醫院回家的時候,剛好碰見她從診室里出來。
她眉梢掛著喜色,對著裡面的醫生連連道謝。
醫生囑咐道:「孕初期,不要有劇烈運動,夫妻之間也要注意。」
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啊,原來他們有孩子了。
真巧,我剛打掉了自己的孩子。
程文沒有發現我,轉身走下了樓梯。
月月碰碰我,「阿晏,身體還不好,別站太久,咱們回家吧。」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爸爸媽媽。
他們一輩子老實巴交的,因為未婚先孕,前世我已經被他們罵了很久,不想還被他們繼續戳著脊梁骨罵。
月月的車停在醫院後身的停車場,經過一處室外通道,我遇見了江深。
深秋的天氣,他站在風口,裹著一件黑色的衝鋒衣。
好像是去年我給他買的。
他身形挺括,倚著外牆,低低垂著眼,像一個等妻子孕檢出來的丈夫。
等我想走的時候,他已經看見了我。
瞬間直起了身子。
風吹得手裡的報告單呼啦作響。
我和他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月月嘖了聲,「咱不理他。」
「孩子……」
江深欲言又止,一雙黑眸死死地盯住我,臉色蒼白。
我把單子塞進他的大衣口袋裡,抬起發紅的眼睛,「我把孩子流掉了。」
明明是想報復他來著,說話卻帶了哽咽。
江深愣了一會兒,慢慢從大衣里摸出單子,低下頭,展開看。
「人工流產術後……」
啪嗒,有什麼東西落在了他手背上。
江深很久沒說出一句話。
可笑,他是心疼了嗎?
風吹得有點冷,我裹緊了大衣,和他擦肩而過。
身後,傳來他生硬的語氣,「阿晏,以後……別聯繫了。」
我腳步沒停,眼淚卻落下來。
「江深,你怎麼在這兒?太冷了,車在哪?」
程文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自顧自地說話,隨後,又戛然而止。
也許是看到了我的背影。
「走吧。」是江深的聲音。
我加快了腳步,鑽進月月的車裡。
月月氣得大罵,「什麼東西!你說江深是江南財經大學畢業的是吧,我表哥就在那,這事,我給他鬧到學校去!讓他老師看看,教出個什麼樣的畜生!」
我望向剛才的通道盡頭,已經沒有了人影。
流掉孩子後,我其實沒多少胃口,晚飯就著一口熱粥,草草裹了腹。
月月則在陽台跟表哥打了一下午的電話。
回來時,她的表情有點嚴肅。
「你確定江深是江南財經大學畢業的?」
我慢慢咽下最後一口,「是。」
「我表哥說,他們畢業那一屆,沒有叫江深的。」月月嘟噥著,「你被人騙了。」
一種苦澀從舌尖逸開,擴散了整個口腔。
月月給我要到了畢業生照片。
幾百個人,我挨個看。
江深不在裡面。
我被他騙得徹徹底底。
「報警吧。」月月眼眶紅了,「這已經算詐騙了。」
當晚,我給媽媽打了電話。
「我爸,是不是有過一個前妻……」
那邊沉默了很久,突然語氣冷淡:「阿晏,如果你為了咱們這個家好,就不要問。」
我陷入了迷茫,坐在黑暗裡,什麼都看不清。
證實江深騙了我,其實也沒有多大的意義。
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因為流掉了孩子,我在家裡足足養了一個月。
等養好,有了力氣,已經入冬了。
南城的冬天是濕冷,濕氣順著風往骨子裡鑽。
我圍著厚厚的圍巾,坐在靠窗的位置,老師的粉筆在黑板上吱呀作響。
我又準備考研了。
月月說,如果實在走不出來,就讀書吧。
11 月份天黑得早。
透過窗玻璃,能看見我倒映在上面的臉。
我已經有三天沒有想起過江深了。
連夢裡都沒有。
剛開始總是不容易的,每天夜裡,我都能夢見江深和我的過往。
第一次他帶我滑雪的時候。
第一次他帶著我潛伏的時候。
第一次,他把救生圈讓給我,讓我活下去的時候。
五年的時間,他無數次跟我灌輸,要好好活著的理念。
他說了不下一萬次,如果有生命危險,要自己跑。
月月要把我們的聊天記錄刪掉。
在她摁下刪除鍵的前一秒,我突然痛哭出聲。
「月月,我走不出來了。」
正如月月所說,一切的背叛或不愛,都有跡可循。
可這段過往裡的「江深」,自始至終都是愛我的。
我想不明白。
她也想不明白。
萬幸,這並不是想不明白就會死的事情。
8
課業任務很重,我常常點燈熬油到半夜。
我想去南城以外的地方,去見來自五湖四海的人。
11 月底的某一天凌晨,我突然接到了一串陌生的電話號碼。
手機嗡嗡振動。
我心裡一跳,接起來。
沒有人說話。
我捏了捏筆,「江深?」
那邊傳來呼嘯的風聲,很快掛斷了。
我知道是他。
盯著變暗的手機螢幕,我愣神了很久。
月月在身後睡得四仰八叉,嘟噥著翻了個身。
我回撥過去,已經關機了。
桌上的電子日曆變成了 11 月 29 號。
是我們原本的結婚日期。
時間過得真快。
已經分手三個月了。
雖然從一段感情里抽離出來很難,但好在,一切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了。
我在認真努力。
第二天是個休息日。
月月拉著我去花園禮堂打卡,因為她下個月結婚,想考察場地。
花園禮堂。
似乎很久沒想起過這個地方了。
前世,我就是在這裡被江深拋下,懷著 4 個月的身孕,在眾人譏諷的目光里,無處遁形。
不得不說,花園禮堂是年輕小夫妻喜歡的地方。
露天,偏西式。
夏日花團錦簇,冬天,則換成一盆盆從溫室運來的花簇。
浪漫又時尚。
月月還在跟場地負責人預定日期。
負責人搖搖頭,「不行,我們約得太滿了,女士,實在沒辦法提前。」
月月不滿地指著空蕩蕩的場地,「我看今天就沒人,你別為了漫天要價框我!」
負責人尷尬地說,「今天也有人預定了。」
「騙人吧,都十點了,人呢?」
「不知道……」
我坐在花架子下,縮在羽絨服里,望著場地發獃。
前世為了搶到今天的日子,我和江深在剛得知懷孕的時候,就趕在另一對情侶前下了定金。
當時婚慶公司還特地按照我的喜好,量身布置了婚禮現場,現在看來,也許是商業模板,畢竟眼前的場景,跟我當初的一樣。
沒有誠信。
我呼出一口白哈哈的熱氣,搓了搓手。
助手正跟負責人竊竊私語:「江先生說了,今天沒有新娘,他自己來。」
我慢慢停住了動作,看向說話的人。
江先生?
「走了,阿晏,咱們換一家!」月月來拉我,顯然是一副沒談攏的懊惱。
負責人還在跟助手掰扯,嚷嚷著:「奇葩,沒有新娘浪費什麼場地?自己跟自己結?」
我心事重重地站起來,被月月拉著走了幾步,突然停住,「我想在這坐一會兒,要不你先走吧。」
「你不舒服了?」月月一臉擔憂,「我先把你送回家。」
「不是。」我笑笑,「那邊有個熟人,我打個招呼。」
月月點點頭,「那待會聯繫。」
負責人罵罵咧咧地走遠了,我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坐下來,揣著手,像個魔怔了的偵探,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遠處的露天禮堂。
半個小時後,我見到了江深。
他瘦了一些,一雙眼黑沉沉的。
西裝革履,脖子上打了新郎結。
腦子裡轟地一聲。
我站起來,慢慢往前走了幾步。
他穿著前世我親手設計出來的衣服。
領扣,也是一樣的。
站在長廊盡頭,遠遠望向終點。
像一個姍姍來遲的新郎。
那一瞬間,我恍惚地看見了舉著手機,無措的自己,站在他目光所及之處,喊著江深的名字。
兩個場景最終聚合。
江深掏出了戒指,舉起來。
「阿晏,你願意嫁給我嗎?」
風突然靜了。
一絲疼突然從心臟里鑽出來,撞在我胸腔上,既然變得越來越劇烈。
我站在江深的後方,看他對著空氣喃喃自語。
他仍然沒有察覺,舉著戒指,面露茫然。
他在等什麼呢?
等我嗎?
江深舉了一會兒,最後無奈地垂下頭,嘆了口氣。
「本來想親手給你帶上的,結果到死,都沒實現,你帶著四個月的小傢伙,很難過吧。」
我驟然抓住了裝飾用的藤蔓,渾身抖成一團。
江深……
也重生回來了?
還是說,他已經死過一次了?
冰冷的空氣灌進了鼻腔,我仿佛掉進了冰窖,聽他聲音發顫,「對不起,阿晏,我……」
他哭了,低頭抹了把淚。
我走了兩步,張了張嘴,下一刻,江深的西裝口袋裡傳來了手機鈴聲。
他接了個電話,搓了搓臉,聲音沙啞,「好,我馬上歸隊。」
我仿佛被迎頭澆了一盆冷水,緊縮從喉嚨開始,漸漸絞到心口。
最後,看著他把戒指小心翼翼地裝進懷裡,轉身離開,竟是一句話都沒說出口。
我從花園禮堂出來,路上撞了好幾個人。
他們隨口罵了幾句,「沒長眼啊!撞了人不道歉。」
下班高峰,車水馬龍。
紅綠燈炫目,車鳴聲刺耳,逐漸在我的感官中幻化成一片融合在一處的光怪陸離,最後只剩下耳鳴。
路口的大螢幕上,正在滾動播放一條新聞。
我麻木地抬起頭,新聞條印在眼睛裡。
本市發生惡性傷警事件,有三名警察因公殉職。
一個是方臉的大叔,一個是黑黑的高個,一個是小年輕。
名字也有:李曉文、方宇和趙凌。
我盯著看了一會,撲通一聲,軟倒在路邊,什麼都聽不見了。
9.前世婚前
這天,江深回家的時候,桌子上擺了很多照片。
阿晏坐在茶几旁的絨毯上,眨了眨眼,「看,這裡有好多你的照片,虧你總說沒朋友。」
江深把毛呢大衣掛在門口的架子上,拆掉了領帶,在阿晏身邊坐下來,攬住她,「都是以前的了,沒看頭。」
阿晏心安理得地躺在江深懷裡。
「你這人怎麼一點不念舊!」
她抽出一張照片,「這兩位大叔,和小年輕,都是誰?」
江深默了默,「都是一起創業的兄弟。」
阿晏故作哀傷地嘆了口氣,「都說商人重利,難不成鬧掰了,連兄弟都沒得做?」
「不是。」江深笑了笑,「路子不同。要是幾個公司混著攪和,哪天我出問題了,還得拉他們下水。」
阿晏覺得這藉口怪好笑的,「你是黑社會嗎?這就不來往啦?」
「最好是不來往。」
她實在理解不了江深的邏輯,抱臂嘟噥道:「你怎麼靠不住呢,哦,兄弟不做了,女朋友就不會被拉下水了?」
江深臉色一緊,「不會。」
阿晏笑著坐在江深腿上,攬住他的脖子,軟綿綿地撒嬌,「哥哥,這麼愛我呀?」
江深紅了耳根,認認真真把阿晏裝進眼睛裡,手摸了摸她的頭,重複道:「永遠不會把阿晏拉下水。」
阿晏突發奇想,湊近他,「萬一,我是說,萬一真的我就倒霉——」
江深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那就不來往了。」
這是他們談戀愛以來,阿晏生的最大的一次氣。
她擰青了江深的胳膊,怒罵:「你個犟種!又不是要死要活的事,犯得著跟我斷絕來往?」
江深被罵愣了,他彎彎唇角,想去親她,被阿晏惱恨的躲開,繼續罵:「你就是斷絕來往,我也要粘著你!除非你真的不愛我了。」
江深被她逗笑了,「只要說這句就行?」
「我也得信啊……」阿晏捏著江深的耳朵,不解恨地咬了口,「我們哥哥這麼愛我,眼睛裡都是愛,怎麼可能呢?」
江深沒說話,反而盯著四人的合照出了神。
那張照片,靜靜地躺在桌子上。
從左邊開始,是:江深,李曉文、方宇和還在上大學的趙凌。
10
我是被月月從交警手裡帶回來的。
因為我癱坐在路邊,在長達半個小時的紅綠燈交替里,仿佛傻子一樣,一動不動。
月月在外面跟交警道歉,後來上了車。
「阿晏,你今天到底怎麼了!」她給我系好安全帶,「江深不會又來 PUA 你了吧?」
我臉上還印著泥印子,渾身髒兮兮地,仿佛被人抽乾了力氣,靠著玻璃窗,「你表哥,認不認識警察學院的人?」
「認識啊,怎麼了?」
「幫我打聽一下江深吧。」
反光鏡里,我的臉慘白一片。
月月系安全帶的手一頓,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臉色變了變。
「好……」
這一次,是月月的表哥親自給我打來的電話,他知道我和江深關係特殊。
第一句,就是:「別問了。」
我攥緊了手機,頭一陣陣的疼,「是沒有,還是別問了。」
表哥頓了會,撂下最後一句,「他們知道你,讓我轉告:別問了。」
我的胸膛好像被人挖空了,空落落的。
明明前不久在跟江深吵完,我卻有些記不清了,反而前世的記憶,無比清晰的浮現出來。
我永遠不會把阿晏拉下水。
這句話,最終撕開了我心裡的豁口,又往傷口上撒了把鹽。
我曾經在現實與直覺的背道而馳里,被撕得粉碎。
直到這一刻,我終於找到了答案。
那個藏在江深背後的秘密。
「萬一,我是說,萬一真的我就倒霉——」
「那就不來往了。」
一些事情突然漸漸清晰。
前世,江深死在了去婚禮的路上,他回來了。
他知道了結局,所以這次,他沒有心軟。
11
「阿晏,我覺得你變了。」
月月支頭,撐在桌子上,面前是冷掉的豆漿。
自從接完那個電話,我變得無比平靜。
常常一個人對著窗外發獃,或者捏著勺子,半天不動一下。
「月月,最近,我搬出去吧。」
「什麼意思?我家不好嗎?」
她蹙眉,捏著白煮蛋,都忘了吃,「還是你又跟江深和好了!」
「你別多想,我想安心學習。」我慢慢喝了口冷掉的豆漿,笑了笑,「最近學習任務重,我可能要失聯一段時間,你能不能幫我照顧一下爸媽?」
「瞧你說的,咱倆的交情,你客氣什麼。」她擺了擺手,「你呀,就要考上研究生,氣死江深。」
沒過多久,我搬進了一間公寓,大約 50 平,剛好夠住一個人。
鍋碗瓢盆,都是我自己置辦的。
一式雙份,跟以前和江深同居時一樣。
我喜歡站在窗前看人,也喜歡在深夜打開我和江深的對話框,盯著看。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
一周過去了,靜悄悄的。
時間仿佛停滯不前。
於是我走進了警察局。
星期三的下午,臨近下班的時候,一個年輕的警察接待了我。
「請問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我低著頭,在紙上寫下一串車牌號,「麻煩你們查查這個。」
「怎麼了?」他接過,看了眼,問「肇事逃逸嗎?」
我坐在警察面前,攥緊了手,「我不知道,有可能是重犯,有可能是毒販,也有可能……什麼都沒有……」
這是前世,我死前,那個闖過護欄,正對我撞過來的貨車。
期間我爸爸兩次閃避,都被他重新鎖定。
仿佛……就是衝著我來的一樣。
對面的警察大機率把我當成了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他細細打量了我一會兒,「你應該知道報假警的代價。」
我點點頭,「拜託了。」
他走進去,好一會兒,來了幾個人,「你跟我們來吧。」
短短几個月,我又一次見到了程文。
她肚子大了一些,親自給我倒了杯熱水,然後在我對面坐下來,「這個車牌號,你從哪裡搞到的?」
「我不能說。」
程文收了東西,「好,我知道了,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回去。」
我坐著沒動。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和江深已經分手了。」她斟酌了一下,提醒我,「獨善其身,明白嗎?」
我彎了彎唇,笑著,眼眶有些發澀,「我懂,我不給他添亂,要是以後……」
我沒有說完,而是眼巴巴地看著程文。
人總得活著回來吧?
視線相交的那一瞬,她迅速地垂下眼,收走我的水杯。
「時間不早了,快回去吧。」
我仿佛墜入了一口沒有底的枯井,不停的往下掉……
臨離開時,我指指她的肚子。
程文啊了聲,眼眶微微泛紅,「不是他的,孩子他爸,前不久你應該在新聞上見過了。」
12 月的空氣又冷了一些。
走在南城的路上,行人都看不到幾個了。
零星幾個塑料袋被雨水裹著,黏在地上,被來往的車輛一壓,像碾碎的脆蝦片。
我又想起江深的炸蝦片。
他喜歡用豆油炸,因為我愛吃豆油的味道,而江深每次都吐槽,說有股豆腥味。
明明就是他口味刁鑽。
我還說,以後孩子可千萬別隨他,省得難養。
天灰濛濛的。
我仰著頭,張開嘴,朝著天空哈氣,以此來憋住即將滾出眼眶的熱淚。
也許因為滑稽,引來了路邊幾個小孩子的嘲笑聲。
我不能找江深,不可以給他打電話。
就像以往他去公司一樣,不可以探班,靜靜地等就好了。
閒著的時候,總得找點事情干,所以這天晚上,我縮在沙發里,又打開了當年寫的帖子。
《我與 J 先生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