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看見我就煩,我還是出去待著吧。」
「我何時……」
謝無咎說了一半,就不說了,鬱悶地扭過臉。
我也沒再說什麼,垂頭喪氣地關門出去了。
其實不是怕他煩我,是餓了。
早上到現在,我還沒吃過東西呢!
我摸摸肚皮,依稀記得廚房在東南角,便循著記憶去找。
剛出院門沒幾步,就遇上兩個人,其中一人的聲音十分熟悉,可我卻記不得在哪裡聽過。
那人看見我,停下了腳步。
我怔了怔,認出了他,去敬茶的路上,遠遠看見過,丫鬟說過,他是侯府庶長子謝長林。
我福了福身:「大伯怎麼過來了?」
「哦,我來看看無咎好些了沒有。你……認得我?」
「認得,今早在路上遠遠看見,丫鬟給我指了。」
「原來如此。」
他點點頭,眼神晦暗不明,須臾,抬眸笑道:「聽丫鬟說,方才柳姑娘找你了,她沒跟你說什麼吧?」
那她說得可太多了。
我搖頭:「沒說什麼,就是閒聊幾句。」
「那便好。」他輕嘆,「寒煙和無咎一向要好,我正擔心她不喜歡你,對你說些沒輕沒重的話呢!」
我有些訝異,聽這話,柳寒煙和謝無咎的事,竟是人盡皆知的?
「大伯,寒煙和無咎,從前很要好嗎?」
「是啊,無咎對寒煙一向愛護有加,若不是病了,他不想連累寒煙,否則……哦,我多嘴了。弟妹,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別放在心上。」
謝長林不再說下去,對我笑笑:「我先去看無咎。」
「好。」
我目送他走遠,心裡翻起千層浪。
今早,我還以為柳寒煙對謝無咎是單相思,如今看來,他們原來是兩情相悅,只是因為各自的苦衷,不能在一起。
謝無咎不肯與我同房,一定是惦記著柳寒煙,為她守身如玉呢。
我想了一會兒,心中有了算計。
既然柳寒煙送上門來,想跟謝無咎好一場,那我何不成全她?
謝無咎不肯碰我,難道還不肯碰她嗎?
等她搞完了,我也去搞一下……
說辦就辦,我提裙就去找柳寒煙。
花園裡,我見到了她。
「表妹,你今早說的事,我答應了。但我有一個條件。」
柳寒煙感激不已:「表嫂,你只管說,我什麼都答應!」
9
抓心撓肝地等到天黑,丫鬟們都走了,我才藉口要找東西,把柳寒煙放了進去。
屋裡燭火昏昏,交談聲低不可聞。
我在院門口把風,豎著耳朵,一邊留心外人,一邊注意著屋裡的動靜。
我和柳寒煙說好了的,她弄一半就得出來換我,可不能出差錯。
柳寒煙進去沒多久,燭火忽然滅了。
我暗道這下穩了,搓手等著換人。
可沒一會兒,屋裡卻傳來瓷器摔碎的聲音。下一刻,柳寒煙推門而出,捏著帕子低著頭,腳步匆匆。
我忙拉住她,低聲:「這是怎麼了?成了嗎?」
她抬眸,眼淚汪汪的:「表嫂,不行……」
說著,回頭看了一眼,咬了咬唇,狠心離開了。
什麼意思?我愣神片刻,連忙跑回屋裡。
房間裡一片死寂,地上碎瓷滿地,謝無咎垂眸坐在床頭,衣冠齊整,神色沉鬱。
所以剛才他們什麼也沒做?
柳寒煙說不行,不會是謝無咎不行吧!
我又看了看謝無咎,心裡咯噔一下。
完了,李嬸每次罵牛叔不行的時候,牛叔就是這副垂頭喪氣樣,跟謝無咎如出一轍。
我原以為,他只是雙腿殘了,別的地方總還能用,沒想到……
「你站那兒做什麼?」謝無咎見我進來,淡聲發問。
我回過神,連忙點燈:「屋裡的燈怎麼滅了呢?二公子,方才我看見柳姑娘出去了,你們……」
他打斷我:「你與她說過話?」
我心虛地搖頭:「啊,不曾,只是敬茶時見過一面,怎麼了?」
「沒怎麼。」
他蹙眉,目光複雜:「你以後,最好離她遠點。」
嘶,怕我善妒,欺負他的心上人?他這麼關心柳寒煙,倒也是個情種。
只是,我如今自保都來不及,哪裡有閒心去害別人。
「你放心吧!我人生地不熟的,不會去招惹別人的。」
我嘆了口氣,在床邊坐下,同情地看著他。
牛叔說過,男人可以死,但不能不行。
謝無咎在心上人面前被戳破自尊,也太可憐了。
許是我表現得太明顯,謝無咎怪異地瞧著我:「你那是什麼眼神?」
「唉,沒事,沒事。」我輕輕搖頭,垂下眸子,為自己擔憂起來。
謝無咎不行,那就留不了後了,我可怎麼辦呢?
想來想去,總是沒有辦法。
一扭頭,見謝無咎袖子破了個洞,順手拿過針線,要給他縫。
「二公子,你袖子破了,我給你縫一縫吧。」
我哀哀戚戚地低下頭,一針一線地縫起來。
謝無咎看了我好一會兒,狐疑道:「趙璃,你怎麼了?無端端地來獻殷勤,又打什麼算盤?」
「你這話說的,我是你的妻,對你好,難道不應該嗎?」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你有什麼話直說行嗎?別這麼邪門,弄得我直發怵。」
「你!」
我抬頭,原想頂他兩句,想想還是算了,嘴一扁,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昨天你爹說,你若死了,便要我陪葬,你能不能跟他說說,讓他放了我?人死不能復生,把我埋了有什麼用啊……」
我越說越委屈,想到爹娘,眼淚就簌簌地往下掉。
謝無咎一愣,沒心沒肺地笑起來。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趙璃,我爹是騙你的,你怎麼還真信吶?」
「你怎麼知道他是騙我?」
「我當然知道,他是怕你不好好照顧我,才說這種話的,何況,皇城腳下,哪有隨隨便便殉人的?放心吧。」
我紅著眼睛,還是不信。
「誰知道他怎ẗŭ̀⁺麼想的?到時候你都死了,你還能攔他不成?」
他不笑了,嘆了口氣,認真地看著我:「不會的,我保證。你實在不放心,我床底下還有個暗道,能逃出謝府,你到時候從這裡跑掉就是了。」
「暗道?真的!」
我將信將疑地爬進床底Ťůₜ,摸了一會兒,掀開一塊木板,果真看到了一條地道。
10
「還真有啊!」
我鑽進去,確認那暗道能出府,才高興地爬出來。
謝無咎眼神有些無奈:「放心了?」
「放心了放心了!這下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怕了!」
我心中激盪,一屁股坐在床邊,又忽然覺得剛才那話不對,訕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最好還是別死,好好活著。」
他冷哼一聲:「夜深了,快睡吧。」
「好。」
謝無咎對我這麼厚道,我也該報之以李,之前為了留後,總往他身邊湊。現下既沒了後顧之憂,也就不必勉強他和我睡了。
我左看右看,柜子里翻出來一床被褥,鋪在了地上。
謝無咎愣了愣:「你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我頭也沒抬,往被窩裡一滑:「我睡地上。謝無咎,我再也不會碰你了。」
「為什麼?」謝無咎一下坐起來,「咳,我是說,你碰我碰得還少麼?現在倒矜持了。ƭù₍」
我一下睜開眼:「我碰你什麼了?」
他一噎,有些說不出口:「你昨晚都……都那樣了……」
哦,他說我半夜爬床那事?那不是沒辦成嗎?也就是摸了兩把,他們城裡人太保守了。
我又閉上眼:「多大點事,你就當什麼也沒發生吧!咱們誰也別再提。」
「多大點事?趙璃!」
謝無咎瞪大了眼,卻發現我早就翻過身,不搭理他了。
於是咬牙,卷著被子背對我睡了。
剛躺下,門外忽然傳來丫鬟的聲音:「二公子,大公子來了!」
11
我一骨碌爬起來,胡亂將被褥塞回柜子里,這才去開門。
只見門外站著的,除了謝長林,還有一個端藥的丫鬟。
「大伯怎麼來了?」
謝長林臉色蒼ţṻ₄白,笑得溫和:「我今日得遇神醫,求來了一副好藥。神醫說,這藥對無咎的病是極好的,我等不及,想讓他試試。」
我看了看那藥,沒問是什麼,側身將他請了進來。
謝無咎咳嗽著坐起來:「大哥。」
「快躺好,無咎,你不必起身。」
謝長林扶著床坐下:「神醫說這藥對你好,我不敢耽擱,想立刻熬好給你送來,不承想,竟熬到這個時辰。」
「什麼藥?大哥何必親自來熬呢?」
「沒什麼,一個古方罷了。」
謝長林笑笑,虛弱地捂了捂肩,旁邊的丫鬟看不下去了,紅著眼道:「大公子,您為什麼不告訴二公子,是您割了自己的肉做藥引呢!」
「春意!你多嘴了!」
「為什麼不能說?您得了方子,一點沒猶豫便割了肉,為此元氣大傷。別說是親兄弟,就是親父子,也沒有這樣的,您每次都是這樣,明明為別人做了許多,卻一點也不肯說,奴婢實在心疼!」
「春意!」
謝長林眉頭壓低,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謝無咎愣了半晌,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割肉入藥?大哥,你這樣做,我如何受得起?」
謝長林見瞞不住,搖頭笑笑:「無咎,只要能救你,大哥做什麼都願意,別說割肉,就是要我一命換一命,我也捨得。」
「大哥……」謝無咎內疚地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好。
謝長林拍拍他的肩,站了起來:「我先走了,你喝了藥,便早些休息,你好了,我才能好。」
說完,便讓春意扶著,往門外去了。
我緊跟著一起出去:「大伯,我送送你吧!」
「好。」
謝長林往外走了幾步,院門口,他回頭看了看謝無咎,輕聲問道:「弟妹,我聽下人說,剛才寒煙來過?」
我腳步一頓,微垂下眼眸,含糊應道:「是,柳姑娘她……來看看無咎。」
他點點頭,像是知道什麼了一般,拍拍我的肩:「寒煙和無咎自幼交好,放不下也是人之常情,你莫要介懷。你初來府上,人生地不熟,若有什麼不懂的,或有人欺負你,儘管來找我就是,我替你出頭。
「還有,我父親說的話,我也知道一些,你放心,我絕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父親真要做什麼,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我眼皮子跳了跳。
謝長林的話,乍一聽,句句都在關懷我,細想想,卻又覺得不對勁。
難道這侯府里人人都有壞心思,只有他謝長林一個靠得住?
我不願無憑無據地揣測別人,但不知為何,潛意識裡就是不喜歡他,甚至,有些怕他。
沉吟片刻,我捏著帕子,感動地望著他:「多謝大伯,大伯對我這樣好,叫我如何報答呢?」
他抿唇,笑笑:「什麼報答不報答的,你照顧好無咎就夠了,我雖是他大哥,卻也不能時時陪著他,你多留心一些。他若有什麼異樣,或者身子好一些了,你可一定要告訴我。」
「是,大伯放心,我一定幫你好好看著無咎。」
謝長林滿意地點點頭,往自己院子去了。
看著他走遠,我才關上院門,匆匆回房。
12
「這藥,你還是別喝得好。」
我沉吟片刻,起身將藥全部倒進了花盆裡。
謝無咎驚訝地望著我:「你幹什麼?」
我坐回床邊,表情嚴肅:「謝長林給的東西,最好還是不要收,我不放心他。」
謝無咎蹙眉,搖了搖頭:「我們是親兄弟,他難道會害我?你多心了。」
「親兄弟怎麼了?村裡面,為了爭一口鍋、一袋面,弄死親兄弟的,我見得多了。農戶家裡尚且如此,你們侯府家大業大的,就更要爭了。」
「不會的,大哥與我感情極好。當年我父親出征,三年沒有消息,是大哥每日帶我讀書練功,照顧我長大的。這次我病了,也是他四處求醫,跑斷了腿,我怎麼能懷疑他?」
「從前感情好,如今可就不一定了。我們村裡多的是幼時相依為命,長大後為爭家產,斗得你死我活的兄弟。人都是會變的,你太單純了。」
謝無咎安靜了一會兒。
「你們村裡?」
我一愣,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眨了眨眼,咧嘴笑:「……對呀!我們村裡,我家在村裡有親戚,我常去玩,怎麼了?」
「是嗎?」
謝無咎若有所思地瞧著我,我後背發涼,忙轉過臉咕咕喝茶。
他看了我一會兒,到底沒再問什麼,喃喃道:「可大哥為了我,不惜割肉入藥,若真想害我,又何必做這樣的事。」
我放下茶杯:「割肉入藥算什麼?咬咬牙的事。明兒我再去問他要一些,他若還捨得,我就再也不懷疑他了。」
謝無咎沉默半晌,搖了搖頭:「別想這些了,睡吧!」
他躺了下去,我也從櫃里掏出被褥,鋪在地上睡了。
沒一會兒,謝無咎往床邊挪了些。
「趙璃,床上來睡吧,地上硬。」
「不來,我說了再也不碰你的,絕不食言。」
他一噎,氣鼓鼓地轉了過去。
13
第二天清早,我醒來時,身上仍裹著睡前那一床被褥,人卻在床上。
我驚奇地搖醒謝無咎:「我怎麼在床上?」
謝無咎睜眼,沒好氣地瞧著我:「誰知道呢?許是你半夜嫌地上硬,自己上來的。」
是嗎?難道是夢遊?
我懊惱地爬起來:「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了!」
他冷冷地撇過眼,不再看我。
「我去找大公子再要一點藥引吧。」我說著就要起身。
謝無咎一把拉住我:
「你真要去?」
「不然呢?」
我扯回手,匆匆洗漱過,端著碗就去找謝長林了。
「大公子,少夫人來了!」
丫鬟匆匆通報,引著我進了謝長林的屋子。
時辰尚早,謝長林剛起身不久,穿著中衣,來不及換衣裳,左臂處用絹帛包紮著,隱隱透出血跡。
「我的兒,你何苦呢!這家裡也沒人會念你的好!」
說話的是鳳姨娘,也就是謝長林的小娘,正紅著眼,幫謝長林穿衣。
我進屋後,謝長林輕輕咳了一聲:「無咎是我弟弟,只要他好,我做什麼都願意。」
說完,抬頭看向我:「弟妹,你怎麼來了?」
我看了看鳳姨娘,猶豫了一下,抱著碗走上前去。
「大伯!昨夜的藥果真有效,無咎以前一夜吐七八次血,昨夜吃了藥,只吐了一次!真是多虧了大伯的藥引!」
謝長林點點頭,欣慰地笑笑:「那便好,我的心血總算沒有白費。」
「所以……」我捧著碗,希冀地望著他,「大伯能再給我一些肉嗎?無咎再吃幾次,一定能痊癒!」
「啊?」謝長林沒想到我會再要,一時反應不過來。
鳳姨娘瞪眼,一巴掌拍在桌上:「哪有要了還要的!我兒身子都沒恢復呢!」
我縮了縮,抱著碗,紅了眼:「對……對不住,我也是關心則亂,大伯若不願意,就算了吧……」
我噙著淚就要走。
「慢著。」
謝長林心中天人交戰片刻,硬著頭皮道:「罷了,無咎是我親弟弟,我有何不肯的。」
「我的兒!你不能……」
「娘!」謝長林沉聲道,「只要無咎能好,我做什麼都行。」
我看了看謝長林,激動地把碗捧過去:「太好了,大哥仁義!大哥先割一斤給我吧!」
鳳姨娘一下站了起來:「一斤?你要做東坡肉啊!」
她指著我,渾身發抖:「你要救老二,也不能拿我兒的命去換吧!」
「對……對不起……」我收回碗,惶恐地望著謝長林。
謝長林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須臾,睜眼瞧著我,溫笑道:「弟妹,這是藥引,不是當飯吃的,只用一點就夠了。」
他拿過碗,垂眸看了看,不顧鳳姨娘阻攔,一刀剜下臂肉。
我嚇了一跳,肩膀隱隱作痛,就好像那刀剜在我身上似的。
「弟妹,給。」
謝長林咬牙忍痛,將碗遞給我。
我瞧著碗里那指甲蓋大的藥引,怔愣良久。
所以也就沒有發現,謝長林看我的眼神,變了。
14
「我以後,再也不懷疑你大哥了。」
我將碗遞給謝無咎,抱著臂,冷酷地坐下。
雖然我依舊不喜歡謝長林,但我說了,只要他肯割第二次,我就再也不懷疑他,說話要算話。
我以為,謝無咎會說我一頓,可等了一會兒,也不見他出聲。
我扭頭看過去,發現他正盯著那藥引,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什麼。
「怎麼了?」
「沒事。」
他搖了搖頭,說完將碗放到一邊,抬眼對我笑笑:「今日天氣不錯,推我出去轉轉吧!」
「你這身子能出門?吹了涼風可怎麼辦?」
他抿唇:「你都跟大哥說了,我吃了藥好了許多,那我自然得出去轉轉,好叫大哥放心,你說是不是?」
我想了想,也行。
總不能整日困在這房裡不見天日,曬曬太陽,說不準還好得快些。
說走就走,我掀開被子,將謝無咎背到了輪椅上。
「你力氣還真不小。」他隨口道。
我一怔,裝模作樣地捶腰:「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謝無咎笑笑,再沒說什麼。
15
出門前,謝無咎先去看了一趟謝長林,送了藥,道了謝,這才讓我推著他出府。安全起見,身後還跟了四個護衛。
我也就是出嫁那天,從花轎里匆匆看過一眼京城,今日實實在在地走在街上,感受與那日完全不同。
轉過了一條街,謝無咎看見前面的慈恩寺,便讓我推他進去喝杯茶。
入寺後,一個小沙彌引我們見了主持,那主持認得謝無咎,許久不見,兩人在房中講起佛法來。
我聽不懂,乾脆先出去,在寺院裡溜達。
慈恩寺修在城中,卻十分僻靜,往來香客沒有一個高聲言語的。
我認不得菩薩,只覺得大殿里一排金燦燦塑像很好看,想去摸一摸,看看是不是黃金。
瞧得入神時,身旁走過來一位衣著樸素的婦人,被一位老媽媽扶著,上佛前點香。
「求菩薩保佑我兒,早日痊癒,只要我兒能好,哪怕折了我餘下的性命,我也願意……」
婦人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那老媽媽輕聲道:「夫人已在寺中齋戒數月,菩薩一定會聽到您的祈願,保佑公子快點好起來的。」
「但願如此。」
我看那婦人生得美貌和氣,猶豫了一會兒,出聲道:「夫人,您的孩子病了,該陪在他身邊,帶他看郎中才是,在這裡齋戒有什麼用呢?菩薩可沒有郎中管用。」
婦人睜開眼,有些驚訝地望著我,卻並不生氣,眼裡只有看小輩的慈愛:「你怎麼就知道,菩薩不管用呢?」
我默了片刻,抿唇道:「我大姐生病,娘日日求佛,頭都磕破了,大姐還是死了。我家隔壁師爺家的孩子,生了和大姐一樣的病,師爺帶她去城裡,讓郎中開了幾服藥,那孩子幾個月就好了。您瞧,菩薩是不是不如郎中管用?」
婦人目光複雜,瞧了我許久,眼底漸漸有些濕潤。
「你的話沒錯。可是,你太小了,你不會明白,當一個母親什麼也做不了的時候,便只剩下,訴諸神佛這一條路了。」
她抬眸望著佛像,輕輕嘆氣。那口氣落在我心上,像是咚地敲了一下鼓。
我忽然明白,她未必真的相信神佛能救她的孩子,她不能陪在孩子身邊,大約是有苦衷的,在這裡齋戒,不過是求個心安。
我輕吸一口氣,沉默片刻,從一旁取香點燃,插在香爐里。
「希望這位夫人的孩子,能早日痊癒。」
我拜了拜,抬頭時,婦人淚流滿面,卻是笑著的:「多謝你。」
我搖搖頭,正要說話,卻聽見身後傳來謝無咎的聲音。
「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