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夜,我被丈夫紀珩趕出家門,去反省為什麼沒有做好一個嬌妻。
隔壁那個連吃飯都要人喂的金絲雀收留了我。
她羨慕地看著我。
「能穿褲子還能出門,真好。」
半晌,她又低著頭小聲說:
「其實當女孩子也沒那麼好。」
我不知道說什麼。
只是覺得我們不該活成這樣。
1
當我在自家別墅門口凍到麻木的時候,聽見隔壁「吱呀」一聲大門打開,一雙瓷白的小手伸出來呼喚我過去。
「快進來吧,我不能出去,再晚會被發現的。」
我拖著僵硬的身體,踩著厚到漫過腳踝的積雪走過去。
等看清對方的樣子時,我的眼睛燙了一下。
她穿著短到大腿的女僕裝,雙腿裸露,左腳的腳踝上戴著一個類似電子腳鐐的東西。
下一秒,腳鐐上發出的滴滴聲開始急促,甚至越來越響。
女孩趕緊拉過我,帶我一起跑回別墅。
在踏進房門的那刻,腳鐐的聲音又逐漸平緩,只是隔幾秒會長「滴」一聲。
像是時時刻刻的警告。
別墅里的其他傭人已經睡了,我們只敢開一個小夜燈。
和那個叫南星的女孩一起坐在地毯上,兩兩相望。
我發現她長得很漂亮,五官精緻得像是櫥窗里那個最吸引人的洋娃娃。
那雙惹人憐惜的小鹿眼此時露出艷羨的神色,落在我的……
睡褲上?
款式最普通的黑白格子睡褲?
她眼裡的憧憬和渴望更重了些,半晌才喃喃道:
「能穿褲子還能出門,真好。」
我愣了一下,大腦一片空白,心頭像被巨石擊穿一般。
空洞又痛到不能自已。
苦澀的同情襲遍全身,眼淚都差點跟著噴湧出來。
想到自己的現狀,我何嘗不也是那個該被同情的人。
安慰的話一時竟說不出口。
南星雙手環抱住膝蓋,把臉埋在裡面,喪氣的聲音夾著厚重的絕望。
「其實當女孩子也沒那麼好。」
聽到這話時,我下意識就要反駁,也確實這麼做了。
「不是的。」
當女孩很好的。
我想起大學時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還是人人皆知的校花。
可我有一個更響亮的名號,學霸女神。
每一次競賽,不管多難,只要我去參加,一定是第一名。
大學裡的各項考試,從沒落到過第二名這麼差。
後來跟萬年老二紀珩在一起,畢業後陪他創業。
他公司能夠立足並成功上市的那項技術,就是我做的。
懷孕後,我身體太差只能被迫先離開職場。
慢慢地生下孩子,孩子長大會說話了。
可他管我叫笨蛋媽媽,紀珩叫我笨蛋老婆,笨蛋寶貝。
時間久了,就連圈子裡的人都知道紀總家有個笨蛋嬌妻。
說我傻人有傻福。
可我從來不是笨蛋,但已經沒人相信了。
南星靜靜聽著我說這些,更多的時候,她臉上浮現出的是好奇和不解。
我這才知道,她被關在這裡兩年了,做了兩年金絲雀。
不能出門,連去院子的時間都是有限的。
也不能上網,平時也只是有個電視作為消遣。
「電視台是小叔叔挑選過的,我只能看到五個台。」
這話之後,我們之間又是長久的寂靜。
有時同情心太多並不是一件好事,因為沒有能力去改變的話,會很痛苦。
天亮了的時候,我聽見紀珩在外面喊我,還有兒子的聲音。
「爸爸,笨蛋媽媽那麼笨,不會凍死了吧,哈哈,變成笨蛋冰塊。」
「有可能,所以你要好好學習,不然會像媽媽一樣笨。」
「那當然了,以後我也不會找這種笨蛋老婆。」
我起身跟南星道過謝後要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
她鼓起勇氣說:「再……拜拜。」
再見是再也能見到,可這對我們倆來說很難,所以她換成了拜拜。
我突然覺得,不管是我還是南星,我們不該活成這樣。
一個想法在心裡生成並逐漸堅定。
回頭,我定定地看著她。
「我會幫你的。」
南星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我相信你。」
2
和紀珩回到別墅後,我告訴他,想要出去工作。
紀珩立刻變了臉色,直接打斷我的話,甚至後面的理由他都不想去聽。
他牽起我的手,面色溫柔,實際上攥得我骨頭疼。
「老婆你怎麼會有這麼危險的想法,你笨笨的,去外面只會給人添麻煩,在家不好嗎?
「這樣吧,我給你升一下零花錢,一個月兩百萬。
「不過也有要求,以後不許去我書房了,少看些亂七八糟的書,無聊了就去逛街做美甲,老公賺錢,你負責貌美如花、開開心心就行。」
昨晚就是因為我去書房給紀珩送咖啡的時候,發現他工作上有一個地方判斷失誤,真要去執行,會造成重大損失。
可紀珩聽見,沒有一點開心和欣慰。
他把咖啡擲到牆上,讓傭人來把我拉出門外去反省。
為什麼不能好好當一個聽話的妻子,要質疑丈夫的決定。
紀珩似乎很害怕我跟工作再次扯上關係。
記得產後不久,公司股東要求我回來上班,紀珩答應了。
開會前他讓我幫他倒一杯咖啡,在一眾股東前,我先是平地摔倒,滿滿的黑咖啡更是全澆在了會議重要文件上。
紀珩替我解釋,說我產後狀態一直不怎麼好。
可只有我知道,咖啡杯上被抹了油,那塊突然翹邊的地毯,是紀珩用腳勾的。
後來他向我解釋,剛生產完不想讓我這麼累才出此下策,我信了。
產後兩年,有次我發燒還失去了味覺,連退燒藥被換成維 C 都沒嘗出來。
那次,我燒到 40 度進了醫院。
等痊癒後,紀太太發燒分不清退燒藥和維 C,把自己燒進醫院的事在圈子裡廣為流傳。
從那後,股東再也沒提過讓我上班的事。
笨蛋兩個字徹底成了我的代名詞。
紀珩見我一直沒反應,把我拉到陽台上,指著南星住的別墅說:
「笨蛋老婆你就知足吧,隔壁被養著的那個,18 歲就住在裡面,大學都沒上,聽說當時已經考上了最好的藝術學校。
「要我說那男人也是個聰明人,自己的女人憑什麼讓外人看了去,關在別墅里給他一個表演就夠了。」
紀珩彎腰,一個吻落在我的額頭上,他撫摸著我的頭髮,像是逗弄一個小寵物般。
「這社會本就是男人的天下,寶寶我也是為你好,捨不得你去受那份苦。
你這麼笨,會吃虧的。放心吧,我不會出軌的,你永遠都是尊貴的紀太太。」
他的手開始往下游離。
「老婆你腰有點粗了,我會讓營養師調整你的飲食,從今天開始每周多上兩節瑜伽課。
皮膚也黑了點,下午讓美容師上門。
真笨這都沒發現,還要我來督促,傻乎乎的。」
寒意遍布我的全身,我突然發現紀珩所有的愛都帶著腐蝕性。
在腐蝕我的人格,等完成這些,我會是他最完美的嬌妻。
側頭,我看向隔壁院子。
南星還是穿著短裙,她站在花房裡。
裡面的花很漂亮,她也很漂亮。
可一個有生機,一個只剩一副空殼。
我該行動了。
3
隨便出去找工作,紀珩一定會行業封殺我。
創業是不可能的。
他給我的全部是他的副卡,買包和首飾,一次刷幾百萬都沒問題。
但要是買書,哪怕不到一百塊,他都會勒令我去退掉。
美其名曰,我腦子笨笨的,看書讓自己傷心就不好了。
那就只剩一個辦法,找紀珩最大的商業競爭對手,也是他的死對頭,陸澤彥。
「紀太太這是逛街逛迷糊,逛我這來了。
這裡可沒有你喜歡的包包首飾啊。
還是最近因為搶了紀總的一個小生意,紀太太氣不過,也要往我頭上送咖啡了。」
他語氣嘲諷還帶著貶低的意思,我握緊拳頭,抬頭與他對視。
「我想來陸氏工作,希望陸總能給個機會,不會讓您失望的,這是我的簡歷。」
陸澤彥直接伸手一擋,我精心準備的簡歷散落了一地。
「紀珩也沒破產啊,就是最近做了個蠢決定,估計要虧點錢。
但也不會影響紀太太買包的,我這廟小,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無論是身份還是能力,你跟我們公司的招聘條件都不符合。」
我沒說話,只是彎腰把自己的簡歷都撿起來重新整理好。
因為我相信,他會看的。
在商人眼裡,利益永遠排在第一位。
如果我能為陸氏創造巨大價值呢?
拉開椅子,我直接坐到了陸澤彥對面。
甚至身形放鬆靠在椅背上看著他。
「這麼多年,陸總找了不少技術人員吧?很可惜,還是不如紀氏五年前的那項技術。」
陸澤彥嗤笑,「激將法對我沒用,紀太太請回吧。」
我笑笑,對著他說了一串專業用語。
「你可以去問問你的技術總監,讓他看看還有沒有和我繼續談話的價值。」
說完我拿出一塊錢推到陸澤彥面前。
電話費。
他的臉更黑了些,可依然沒動。
我臉上的笑意不變,看起來自信滿滿,可藏在桌下的手已經被掐出血。
這是我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良久,陸澤彥收起錢,打出了那個電話。
他的表情從無所謂到震驚,最後掛斷時,看著我的表情有些忌憚。
「他馬上過來,紀……您稍等下。」
4
技術總監進來後,看到我後驚了一下,到底沒再多說什麼。
直入主題,開始提問我。
全是刁鑽又深奧的話題。
可我全部對答如流。
恍惚間,仿佛回到大學時我站在千人舞台的樣子。
一股暖流湧進我乾涸的內心世界,讓我渾身舒暢。
這才是我該有的樣子啊。
這些年被紀珩限制著,我表面上沒接觸什麼書籍和工作。
可能出入他的書房,我就能看到文件。
手機也可以當作電子書。
那時我只是不想再被老公和兒子喊笨蛋,多學一些,學深一些,就能聰明了。
如今潮水退去,看見的是殘酷的真相。
可我過往的努力化作孤舟,依然能帶我遠航。
談話結束的時候,技術總監主動起身向我伸手。
「歡迎……」
他頓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我。
這樣的我,紀太太三個字已經配不上了。
「夏名揚,我叫夏名揚。」
天生就該明媚張揚。
陸澤彥沒忍住問出來,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