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為傅瑾舟調製助眠香薰的第二年,他的失眠症被一個陌生女孩治好了。
這好像是小說中命定的化學反應。
但傅瑾舟抱著我,字字如誓:
「我不信命,只信對你的愛。」
為了讓我安心。
他給了我一場全城矚目的盛大婚禮。
並在婚禮前夕將女孩送出國永不相見,只用我的香薰助眠。
地震來襲時,他用力把我推出門外,自己則被墜下的巨石砸中。
耳邊是他留下的遺言。
「聽雨,我後悔了。
「白雪與我,才是天賜的命定良緣。」
搜救人員在廢墟中找到了他的手機。
最後一條消息,發給了那個遠渡重洋的號碼。
「我愛你。
「對不起。」
1
「嫂子,你快來接一下舟哥,他醉得不行了!」
電話那頭傳來傅瑾舟兄弟急促的喊聲。
話音剛落,那邊突然喧鬧。
他遲疑兩秒,語氣難掩驚異。
「等,等會,不是喝醉了。
「舟哥他,睡著了?
「他靠在一個女生肩上,睡著了!」
電話掛斷。
嗡鳴聲中,我緩緩抬眼,環顧四周。
香薰實驗室里。
成排的玻璃器皿和忙碌運轉的蒸餾裝置。
空氣中瀰漫的草木碎屑的澀香。
以及手邊精心記錄的植物配比和數據。
心中一痛。
到這,我才真的確信。
我重生了。
重生在傅瑾舟和白雪初見這天。
2
我推開會所包廂的門。
喧囂聲浪混著酒氣撲面而來。
抽氣聲和驚異的低語,細碎又扎人。
「舟哥居然真的睡著了?」
「何止睡著,才一分鐘就睡沉了。」
「天,那女服務員什麼來頭?」
見我來,傅瑾舟的朋友們自動為我讓出一條路。
我的視線越過攢動的人影,直直落向角落。
正如上一世。
傅瑾舟闔眼,靠在一個年輕女服務員的肩上。
正酣然入睡。
因失眠疲累而慣常緊鎖的眉宇,徹底舒展。
四周喧鬧,他卻並未有甦醒的痕跡。
甚至無意識地朝女孩的頸窩蹭了蹭。
這是他有安全感和舒服的表現。
女孩有些無措,仍安慰般拍了拍傅瑾舟的肩。
口中還笨拙地哼著斷續而不成調的兒歌。
歲月靜好的場景。
滿場皆是探究與難以置信的目光。
誰也不敢相信。
被失眠困擾多年的傅瑾舟。
會在一個初次謀面的女孩肩上沉沉入睡。
女孩抬眼,怯生生地望向我們,囁嚅道:
「可以請你們先出去嗎?
「傅總好像很累。光線和聲音,會打擾他休息。」
沒人理她,自顧自聊著。
她羞紅了臉。
我抬手示意。
包廂霎時安靜下來。
我走向她,明知胡問:
「你叫什麼名字?」
女生的眼睛睜得溜圓。
「白雪。」
她警惕地看向我。
「你是誰?」
旁邊有男生嗤笑一聲。
「人家可是舟哥的正牌女友,你算啥?還不趕緊閃開!」
3
白雪臉色慘白,眼睛浮起一層水光。
「可,可是,傅總抱得很緊,我動不了……」
我走近他們。
蹲下身,輕拍傅瑾舟有些熱的側臉。
「瑾舟?」
我費力扶起他。
才離開那片肩頸,他的眉頭驟然蹙起。
下一秒。
傅瑾舟猛地抬手推開我,啞聲道:
「滾!」
我被他一個猛力推倒在地,額角撞上桌側。
疼得我忍不住抽氣。
在眾人的驚呼中。
傅瑾舟恍若未覺,緊闔雙眼。
循著那點令他安心的氣息,再一次埋入白雪的肩窩。
女生看看我,又看看懷中人。
堅定地伸手,像安撫嬰兒般輕拍他的背。
「睡吧,睡吧……」
直至他呼吸漸穩。
白雪瞪眼看我,一副護崽子的模樣,語氣不悅。
「你算什麼傅總的女朋友!沒看到他好不容易睡著嗎?非要把他吵醒!」
「是我考慮不周了。」
我強忍著疼痛站起身,嘆了一口氣。
「但是,總不能讓他一直睡在這裡,你也會不舒服。煩請白小姐叫醒他。」
半晌,她終於妥協地垂下眼,貼近傅瑾舟耳邊柔聲低語:
「傅總,醒醒,該回家啦。」
奇蹟般地,傅瑾舟眼睫顫動,很快醒來。
意識到自己竟在一個陌生女生懷裡睡著了。
他猛地推開白雪,揉著額角啞聲道:
「抱歉,我太累了。」
目光一轉,觸及我額上的青紫。
他慌了神,急步上前撫上我的額頭。
「聽雨,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磕著了?」
傅瑾舟轉眸看向僵坐著的白雪,冷聲道:
「是你做的?」
以前我曾多次被傅瑾舟的追求者嫉恨傷害。
不怪他會懷疑白雪。
白雪紅著臉正要解釋,我淡淡開口:
「是你推的我。
「你剛才在她懷裡睡得很沉,我只是想叫醒你。」
傅瑾舟臉色一白。
「聽雨,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和她沒有什麼!」
他揉了揉眉心,身上還有些睏倦氣。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睡著了。」
說著,他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白雪。
我讀懂了他眼神中的驚異之色,「嗯」了聲,沒多說。
傅瑾舟這才向白雪致歉。
「抱歉,錯怪你了。作為補償……」
我打斷他。
「你最近不是在招生活助理嗎?作為賠禮,就請白小姐來吧。」
「聽雨……」
傅瑾舟難以置信地看向我。
畢竟,我缺乏安全感,常常吃悶醋。
他為了讓我安心,身邊沒有一個異性。
我迎上他的目光,澀笑一聲。
「瑾舟,其實你也察覺到了對嗎?
「於你,她很特別。」
我只是把他的心裡所想坦白說開而已。
4
所有人都知道,傅瑾舟自幼飽受失眠折磨。
我與他青梅竹馬。
為了緩解他的睡眠障礙,從小我便學著製作安神香囊。
月月更換,從未停斷。
大學畢業後,我終日埋首實驗室,在草木氤氳間反覆調試配方,苦心研製能緩解他失眠的香薰。
我以為,我做得夠好了。
直到白雪的出現。
她是一個大四學生。
家庭貧寒,為籌措母親的醫藥費不得不在會所打零工。
在送酒到傅瑾舟包廂時。
白雪一個踉蹌,把酒灑在了他身上。
她嚇得跪倒在地,手忙腳亂地用紙巾擦拭傅瑾舟濕了的褲子。
她卑微乞求:
「求求您!別開除我!只要您答應,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而被頭疼折磨整晚的傅瑾舟,在白雪靠近的那一瞬間,怔住。
所有不適如潮水褪去,消失殆盡。
他鬼使神差地允許白雪坐在他身旁。
不過一分鐘,他就在女生氣息的催眠下,沉沉睡去。
僅僅一個晚上的時間,京市就傳遍了:
那名叫白雪的女孩,是傅氏總裁唯一的催眠良藥。
猶如愛情小說中命定的情緣。
5
上一世,傅瑾舟主動聘請白雪做了生活助理。
他柔聲安撫患得患失的我:
「聽雨,我不信命,我只信對你的愛。」
他稱白雪不過是一時恩人。
為她母親安排了頂尖醫療團隊,償清巨債,送她出國深造。
婚禮前夕,臨別之日。
白雪約傅瑾舟相見。
涼薄的月色下,白雪抱著他哭紅了眼睛。
「為什麼一定要送我走?
「瑾舟,我出國了,你怎麼辦?」
我藏在樹影之後,攥緊了葉子,看不清傅瑾舟的神情。
只見他推開白雪,聲音冷極。
「我身邊有聽雨一個人就夠了。」
那時我的助眠香薰研製已經大功告成,頗有成效。
聽到這話的我鬆了一口氣,悄然離開。
卻絲毫未察。
下一秒。
傅瑾舟猛地將決絕轉身欲走的白雪扯回懷中,近乎兇狠地吻住那片唇。
知道恐難再見,那晚兩人放縱情濃。
將所有未竟的話,倉皇又鄭重地刻下句點。
「那晚,他要得很兇,我哭得很慘,我們誰也沒有沉默。
「事後,他紅著眼吻我,說不能對不起你,只能下輩子再補償我。」
這一切,是傅瑾舟死後,白雪嘶喊著說與我的真相。
她恨意灼灼,將那些我不知情的事全然說出。
傅瑾舟從不離身的抱枕,是她遠隔萬里寄回國的。
內里縫著她穿過的、殘餘氣味的貼身衣物。
每月一換,每月一寄。
即使用了我研製的安神香。
但每個失眠的夜晚。
跨國電話那端她哼唱的嗓音,才是傅瑾舟唯一渴求的解藥。
兩人不復相見,卻處處交心。
「瑾舟和你結婚後,根本就不幸福!只有我才能救贖他。我和他命中注定就是要在一起的,是你拆散了我們!
「顧聽雨!地震時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真相剖心,我終日鬱鬱寡歡,車禍身亡。
而今。
屬於他倆的「下輩子」終於來臨。
這輩子,我選擇放手成全。
5
白雪入職了傅氏,成了傅瑾舟的生活助理。
我去找傅瑾舟時,他正枕在白雪膝上沉睡,呼吸平穩深沉。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午休過了。
因此沒人敢去敲門打擾。
午後西斜的日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兩人身上流淌跳躍。
歲月靜好。
白雪低垂著眼,目光貪戀。
正曖昧地把玩他的頭髮,捏他的耳垂。
正當我猶豫要不要進去時。
白雪俯身。
在傅瑾舟唇上落下一個吻。
我僵住,幾乎是下意識推開門。
白雪呼吸微促,耳尖泛紅。
見我來,沒有絲毫慌亂,反而迎上我的視線,唇角挑釁地勾起。
「顧小姐,我發現親親的助眠效果更好耶。
「你看,傅總睡得更香了。你那麼沒禮貌地推門而入,他都沒有醒。
「你說,如果我和傅總……」
她像是想到什麼,欲言又止,眼中掠過一絲曖昧的羞怯。
心臟鈍痛,但很快被我壓下去。
我大概知道她要說什麼,笑笑:
「你猜得對。」
畢竟上一世,他倆沉淪一夜後,傅瑾舟遲到了我們的婚禮。
他匆匆來時,臉上帶著罕見的饜足和歉意。
他說:
「聽雨,對不起,我太高興了。
「那是我這輩子睡得最好的一晚。」
我理所當然地認為,是因為要娶我。
是我太傻了。
6
我觀察一遍四周,心中忍不住酸澀。
整個總裁辦已經大變樣。
沙發上堆滿了陌生的毛絨玩偶。
休息室的床散落著幾個卡通抱枕。
衣櫃也被塞了幾件風格甜美的連衣裙。
就連浴室,曾經並排擺放的、我和傅瑾舟的浴巾、拖鞋,牙刷。
屬於我的那份,全不知所蹤。
取而代之的,是白雪的生活用品。
傅瑾舟不知何時已經醒來。
見我沉思,他惺忪的眼睛慌亂一瞬,有些尷尬地握住我的手腕。
「聽雨,你的東西我都好好收在家裡了,你別多想。
「白雪說,在這裡放滿她的物品,讓這個空間的每個角落都存在她的氣息,對我的睡眠和精神很有幫助。」
他說著,牽我的手撫上他的眼角,笑意溫柔。
「聽雨,你看,你男朋友現在是不是精神多了?」
我望著他眼中未曾有過的光彩,苦笑點頭。
不可否認。
短短一周,傅瑾舟好像徹底蛻變。
再也不是以前陰沉疲憊,滿臉鬱氣的模樣。
助理的一個電話,傅瑾舟很快離開。
我知道,是因為白雪媽媽治療的事。
我走向他的辦公桌,拉開抽屜。
裡面塞滿了新的香囊。
但不是我做的。
我怔神。
這裡面,曾經整整齊齊地放滿了我給傅瑾舟縫製的助眠香囊。
即使香氣散盡,也被他珍重收藏。
「累的時候看一眼它們,感受到你滿滿的愛,我就很滿足,一整天都會精神抖擻。我怎麼捨得丟?」
我摸上一個香囊,剛想拿起來。
「住手!」
一道驚呼響起。
7
我的手被狠狠拍開。
那個香囊被迅速奪走,塞回抽屜深處。
白雪怒視著我,憤憤道:
「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隨便出入傅總的辦公室,亂碰辦公室的東西。我整理了好幾天的!」
她從口袋裡取出一把小鎖,「咔噠」一聲將抽屜鎖上。
「為了讓傅總擁有最佳的睡眠和工作狀態,這個空間必須裝滿我的東西,染上我的氣息。所有無關的東西,我都清理掉了。」
她皺了皺眉,語氣輕蔑。
「這個抽屜之前裝的香囊肯定發霉了,臭臭的,差點污染了整個環境!我也扔掉啦。
「顧小姐,請你以後不要再碰這裡的任何東西。否則娃娃沾上你的味道,我的氣息淡了,傅總又失眠了怎麼辦?」
我一時竟無言以對。
沉默片刻,我問她:
「你把香囊扔了,傅瑾舟他知道嗎?」
白雪撇了撇嘴。
「傅總都默認我處理掉辦公室的其他垃圾了,幾個沒味的香囊算什麼?反正又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他可以用我自己做的香囊啊。」
原來,我的東西不是如傅瑾舟所說,被拿回家了。
而是被白雪扔掉了。
「但是,」她語氣炫耀,「現在傅總累了就會抱我,應該用不到我做的香囊了。」
聞言,我為剛才自己的問題感到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