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著手機的手,青筋暴起。
「奶奶,那張欠條,還在嗎?」
「在!我一直留著!我總覺得這裡面有事!」
「好,奶奶,你把它保管好,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奶奶你去我爸生前工作的工廠,找一個叫梁伯的人。」
「你告訴他,我爸出事那天,岑曼的弟弟岑嵩,曾經去工廠找過他。」
上輩子,我被岑曼送進精神病院後,梁伯曾偷偷來看過我。
他告訴我,我爸跳樓前,曾給他打過一個電話。
電話里,我爸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他說:「老梁,我被岑嵩算計了!他給我下了套!我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好默默!」
可惜,那時候我已經「瘋了」,沒有人相信我的話。
而梁伯,也在不久後,因為一場「意外」事故,去世了。
這一次,我絕不會讓悲劇重演。
掛了電話,我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岑曼,岑嵩。
你們不是喜歡錢嗎?
這輩子,我就讓你們用命來還。
4
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電話那頭,是一個自稱姓呂的律師。
「莘默小姐,你好。我是岑曼女士和岑嵩先生的委託律師,免貴姓呂,希望能和您見一面。」
「岑曼女士和岑嵩先生對自己的行為感到非常後悔,希望能和您當面溝通,爭取您的諒解……」
不必了。」
我直接截斷了他的話。
「我不想見他們。」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呂律師的語氣陡然變了,那層偽裝的溫和被撕開,露出居高臨下的傲慢。
「莘默小姐,我希望你能理智一點。」
「你要知道,他們終究是你的親人。」
「如果你執意起訴,對你母親和你舅舅的聲譽,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他的聲音壓低,威脅的意味不加掩飾。
「況且,你尚未成年,撫養權依然在你母親手上。把事情鬧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我聽著他的話,幾乎要笑出聲。
威脅我?
「呂律師,請轉告你的委託人。」
「如果他們再用任何方式騷擾我,我不介意把他們聯手騙取養老金,以及……間接導致我父親死亡的全部證據,全部提交給警方。」
電話那頭,瞬間沒了聲音。
過了足足十幾秒,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驚恐又慌亂。
「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我聽不懂。」
「聽不懂沒關係。」
「你很快就會懂了。」
我乾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我知道,那句話不是炸彈。
是已經點燃引線的地雷,而他們,正驚慌失措地站在雷區中央。
果然,不出三分鐘,我的手機震動起來。
一條簡訊,來自一個陌生號碼,但那歇斯底里的語氣,我閉著眼都知道是誰。
【莘默!你這個小畜生!那些事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我警告你,你敢亂說一個字,等我出去第一個就活剝了你的皮!】
【你以為找了你那個老不死的奶奶當靠山就有用了?我告訴你,我動動手指頭,就能讓她跟你那個賭鬼爹一樣,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螢幕上每一個字都淬著最惡毒的怨恨。
我的心臟毫無波瀾。
我只是面無表情地,將這些簡訊一張張截圖,存進一個加密的文件夾。
這些,都是他們親手遞給我的,通往地獄的門票。
然後,我給奶奶的老鄰居張阿姨打了個電話。
請她立刻去家裡,以「老姐妹串門」的名義將奶奶接走,住進我用獎學金提前預定的酒店。
並叮囑在她們出發前,絕對不要接任何陌生電話。
做完這一切,我走出了旅館,陽光刺眼。
是時候了。
去見一見那個,能將他們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的關鍵人物。
5
奶奶給的地址很偏。
我在城中村迷宮般的小巷裡穿行,最終在一棟牆皮剝落的居民樓前停下。
空氣里瀰漫著潮濕和腐朽的氣味。
敲開門,一個頭髮花白、脊背微駝的老人出現在門後,他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工裝,和我記憶里一模一樣。
他打量著我,渾濁的眼底滿是歲月磨礪出的警惕。
「小姑娘,你找哪個?」
「梁伯,我是莘默。」
我報出自己的名字。
「莘立平的女兒。」
老人的手劇烈地抖了一下,門框被他抓得死緊。
他一把將我扯進屋內,緊張地探頭向外張望,確認無人後才「砰」地關上了門。
「孩子,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驚惶。
「岑曼那個女人呢?她曉不曉得?」
「梁伯,您別怕。」我安撫他,「她和她弟弟岑嵩,現在都在局子裡。」
我將岑曼騙取養老金、偽造欠條的事情簡略說出。
梁伯聽得嘴唇哆嗦,最終頹然坐倒在椅子上,通紅的眼眶裡蓄滿了淚。
「報應……真是報應啊!」
他一拳砸在自己膝蓋上,聲音哽咽。
「你爸他……死得太冤了!」
「孩子,有件事,我一直沒敢說。」
他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痛苦地看著我。
「你爸出事那天,給我打了最後一個電話。他說,他被岑嵩那個畜生給算計了!」
「岑嵩帶他去的那個牌局,從頭到尾就是個套!」
「一夜功夫,你爸就輸了五十萬!」
「那些人拿著他簽的欠條,說不還錢就剁了他的手,還要去學校找你,去單位找你媽!」
「你爸那個人,老實了一輩子,他哪裡見過這種陣仗……他走投無路,才……才從樓上跳了下去啊!」
梁伯泣不成聲。
每一個字,都與上輩子他告訴我的完全吻合。
可再一次聽到,心臟仍然像是被活生生剖開,灌滿了冰冷的鉛水,沉重得讓我無法呼吸。
我那老實巴交,連跟人吵架都會臉紅的父親。
就是這樣,被一步步逼上了天台。
而岑曼,我的親生母親,她從頭到尾都知道真相!
她不僅眼睜睜看著丈夫被逼死,還心安理得地與兇手瓜分家產,甚至反過來給我爸潑上「賭鬼」的髒水!
這個女人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
「梁伯。」
我抬起頭,臉上沒有眼淚,我的聲音也平靜得可怕。
「這些話,您能去派出所,對警察再說一遍嗎?」
梁伯的身子僵住了。
他看著我,眼中的決絕慢慢被恐懼和猶豫所取代。
「孩子……不是伯伯不幫你。是那個岑嵩……心太黑了,手上不幹凈。」
「他當年就放出話,誰敢多嘴,就讓誰家破人亡。」
「我……我還有一個孫子要養,我這條老命不值錢,可我不能拿我孫子去賭啊。」
我懂。我怎麼會不懂。
上輩子,梁伯就是因為幫我,才慘遭「意外」。
我不能再讓一個無辜的人被拖進我的地獄。
「梁伯,我明白了。」
我站起身,朝著他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您告訴我這些,已經夠了。」
我的聲音平靜,但眼神無比堅定:「您放心,我父親的公道,我會討回來。而且,絕不會連累到您和您的家人。」
我轉身,握住冰冷的門把手,準備離開這間令人窒息的小屋。
我不能用道德綁架一個已經被生活壓彎了腰的好人。
復仇的路,本就該由我一個人走。
我的背影想必顯得很孤單,這時,我聽到了身後的嘆息。
腳步聲響起,卻又停下,似乎在原地徘徊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掙扎和猶豫之上。
就在我的手即將拉開門縫時,一個沙啞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等等!」
我回過頭,看到梁伯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那眼神複雜至極,有痛苦,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決然。
「孩子,你跟你爸年輕的時候,真像。」
他蹣跚著走到我面前,布滿皺紋的手微微顫抖,「一樣的倔,一樣的……寧折不彎。」
他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孫子的獎狀,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恐懼,但很快就被另一種情緒覆蓋。
「我這條老命,不能拿到明面上跟他賭。我不敢去派出所,岑嵩那種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他聲音壓得極低,像是在陳述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
「但是,我不能眼看著莘立平唯一的女兒,也走上跟你爸一樣的絕路!」
這個決定仿佛抽乾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蹣跚著走到床邊,從床底拖出一個積滿灰塵的鐵皮盒子。
在裡面翻找了許久,動作因為激動而顯得笨拙。
最終,他將一盤老舊的磁帶,鄭重地塞到了我的手裡。
磁帶的塑料外殼,因為他掌心的汗意而變得溫熱濕滑。
「這是什麼?」
「你爸走後沒多久,岑嵩喝多了來廠里顯擺,吹噓他是怎麼設計你爸,怎麼把他逼死的。」
「當時好幾個工友都在,我留了個心眼,用這個……偷偷錄下來了。」他指了指角落裡一台破舊的收錄機。
「這些年,我怕惹禍上身,一直不敢拿出來。我以為這東西要跟我一起進棺材了。」
他死死攥著我的手,力氣大得驚人。
「孩子,我沒膽子站出去,但我把這把刀給你!」
「你比我聰明,也比我勇敢。怎麼用它,怎麼保護好自己,我相信你!只要……只要別讓人知道是我給的,我,還要看著我孫子長大哩。」
我的血液,在這一刻徹底點燃。
這盤磁帶的重量,滾燙得幾乎要灼傷我的掌心。
這是岑嵩親口認罪的鐵證!
我看著梁伯那雙混濁卻充滿希冀的眼睛,喉嚨哽得說不出話。
「梁伯……」
「這份恩情,莘默永世不忘。」
從梁伯家出來,我找了家音像店,立刻將磁帶內容轉錄成音頻文件,上傳到了加密的雲盤和手機里。
戴上耳機,按下播放鍵。
嘈雜的背景音里,岑嵩那得意輕狂的笑聲,刺得我耳膜生疼。
【那老東西,還真以為自己是賭神?老子隨便動動手腳,他就輸得褲子都不剩!】
【五十萬就要死要活的?慫包一個!】
【不過他死了正好,房子就歸我姐了。我姐說了,少不了我的好處!】
我面無表情地聽著,指甲不知何時已經嵌進了肉里,留下幾道深紅的月牙。
很好。
萬事俱備。
我撥通了呂律師的電話。
電話接通的瞬間,我能聽到他那邊刻意壓低的呼吸聲。
「呂律師,轉告你的委託人。」
「我給他們最後一次機會。」
「明天中午十二點,城西『藍山咖啡館』,我要見他們本人。」
「不來,後果自負。」
不等他回應,我直接掛斷。
岑曼,岑嵩。
我為你們精心準備的斷頭飯,可千萬不要遲到。
接著,我將那段音頻匿名發送給了本市幾家最愛搞大新聞的媒體,以及幾個粉絲千萬的打假博主。
郵件標題,我只寫了一行字。
【驚天黑幕!知名主播岑曼聯手其弟設局逼死親夫,侵吞家產,騙光公婆養老金,附兇手親口認罪錄音!】
做完這一切。
我預定了藍山咖啡館明天中午最大的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