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分數足足比他高兩百分,能去更好的院校。
可因為不想分開。
我還是答應了。
幸虧,還來得及修改。
我垂下眼睫,將施琅的反應盡收眼底。
宋茵走後,包廂又恢復了熱烈的氣氛。
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只有施琅。
他隔三差五地打開手機。
眉眼間是掩飾不住的焦躁。
又過去半個小時。
時間來到 12 點。
他終於坐不住,倏然起身:「小荷,我有點事,先回家一趟。」
「司機留給你,一會兒結束後我讓他送你回家。」
「到家給我發個消息,別讓我擔心。」
他甚至沒等我說話。
匆匆抓起外套,轉身離去。
16
凌晨一點,聚會散場。
我踏入家門口時,正巧收到宋茵的消息。
其實我早將她的所有號碼拉黑。
本來收不到的。
卻架不住她用施琅的手機發。
一張拍立得。
施琅漫不經心地攬著宋茵,後者像是剛大哭過一場,眼尾還泛著紅。
兩人湊得很近,同時對鏡頭比耶。
鏡頭之下,曖昧叢生。
和我猜測的一樣。
施琅匆忙離場,是去哄宋茵了。
【減肥成功又怎麼樣?還不是綁不住男人的心。】
我沒有回覆。
窗外冷風卷過,將眼裡氤氳的熱淚吹冷。
也將腦子吹得無比清醒。
怎麼會不難過呢?
我爸急著迎宋茵母女進門,我和他大吵一架,被所有親戚指責不懂事。
他們斥責我:「你爸年紀大了,身邊少個知心人。」
「難道你希望他單著過一輩子?」
「你有病,你爸媽養你不容易,你媽走了,你爸獨自養你更難。」
「那女的帶著個女兒,多少能和你有共同話題,有什麼不好?」
我低著頭,盯著腳尖。
生病是我的錯。
我不該生病。
要是我沒有生病就好了。
我安安靜靜地看著天邊的星星,只想從這裡跳下去。
這樣就能回到媽媽的懷抱。
可施琅一把抱住我:「小荷,她不會希望你這麼做。」
「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陪著你,你不能——」
他沒有說完。
眼淚滾落在我的頸窩,燙得驚人。
我說沒有啊,你想多啦,我只是吹吹風,沒有要做什麼。
他像是信了,揉皺我的頭髮,低聲說:「那我們要一起大步向前走。」
我怔怔地看著他。
在心裡答應:好。
要好好吃藥,要收斂脾氣。
要做個乖孩子。
要和施琅一起。
17
可我沒有如願。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
照顧生病的人或許都是這樣。
久而久之,施琅煩了我的抱怨:「你是不是犯病了?」
「我真的沒看出來宋茵在針對你。」
「她被霸凌也忍氣吞聲,沒來找你的麻煩。」
「小荷,你多想想她的好,不要惡意揣測人家,行嗎?」
我沉默地收回手。
第一次覺得施琅的眉眼陌生。
後來,他不再隔三差五地來找我。
也不再關心我的病情。
只一味地說:「你要開心點,別總皺著眉頭。」
「這世界這麼美好,你怎麼會開心不起來呢?」
我不知道。
我也沒有答案。
直到有天在夢裡聞見熟悉的發香,我媽唱著歌哄我:「不是囡囡的錯。」
「囡囡會好的。」
我會好的。
我沒有責怪施琅。
沒關係。
換做是我,我興許久而久之也會和他一樣,失去耐心。
至少,他對我的好是真的。
我就這樣哄了自己很久。
直到昨天聽見他對宋茵說:「她瘦得下來才怪。」
原來他對我說過的話是假的。
對我的信任是假的。
對我的好,也停留在那個夜晚的陽台。
冷風一吹,輕飄飄地散了。
18
第二天一大早,施琅找上門來。
他揚了揚手裡的飛機票。
「高考前你說想去伊犁,這兩天我正好有空,我們一起去玩?」
我在網絡上刷到過帖子。
伊犁的賽里木湖溪流縱橫,鮮花遍野。
夏天去正是好時候。
施琅的確答應過我。
等高考結束後,陪我去旅遊。
可他沒說,宋茵也會一起。
此時,他捏著三張機票,摸了摸鼻尖:
「我只是覺得,把宋茵一個人丟家裡有點奇怪。」
他耐心地解釋。
說這樣是為我好。
一味地逃避只會讓我和宋茵的關係越來越糟糕。
我不想和他爭辯。
只是搖頭拒絕:「你們去吧,我不去了。」
經過昨晚。
我已經想明白了。
從前我把施琅當做唯一的精神支柱。
生活中的點滴都要和他分享。
好像離開他,我的人生就完蛋了。
可人生永遠不會真的完蛋。
就算說再多的喪氣話,摔倒的時候還是會用雙手撐住地面。
人就是這樣的。
從今往後,我要為自己活。
施琅一而再,再而三地勸我。
我始終沒有點頭答應。
他終於生氣:「蘇荷,你鬧什麼脾氣,又犯什麼病呢?」
宋茵站在一旁,唇畔的笑意怎麼也壓不住。
語氣卻還是故作委屈:「沒想到你這麼討厭我。」
「如果之前的幾個巴掌沒能讓你出氣。」
她仰頭盯著我,「你現在再多打幾下也可以。」
「我願意為我媽贖罪。」
贖罪?
笑話。
可施琅就吃這套。
「你到底要把宋茵逼到什麼地步才滿意?」
他盯著我, 一字一句地給我下了最後通牒:「你要是不一起。」
「到時候開學報道我們也沒必要一起。」
我頭也沒抬:「好。」
能去一個更好的院校。
不必委屈自己。
沒什麼不好。
「好。」
施琅怒極反笑:「到時候沒人送你, 別又哭著鼻子尋死覓活。」
他沒有再看我。
甩袖離去。
19
百里畫廊唐布拉、賽里木湖的棉花雲、孟克特古道的牛羊、那拉提的花海。
我熬夜做過的攻略。
施琅帶著宋茵一點點踐行。
宋茵每天連發好幾條九宮格。
從來不愛發朋友圈的施琅。
也破天荒地發了一條。
兩人拍照時沒有避諱,舉止親密。
底下的評論直接炸開了鍋:
【俊男靚女配我一臉,磕壞了。】
【啊啊啊真就神仙顏值誰懂得?】
【我有什麼資格能同時擁有男明星和女明星的好友?】
施琅的兄弟在評論里艾特我。
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刪除。
生怕我沒有看見。
很低級的伎倆。
我盯著這些評論看了很久。
直到發現除了眼睛有點累, 心裡再也沒有起什麼波瀾。
我點了個贊。
那頭,施琅發了又撤回,撤回了又發:「你點贊是什麼意思?」
「?」
「蘇荷。」
「說話。」
可我很忙。
錄取通知書到了。
從來沒去過北方的我, 正忙著擔心會不會適應不了氣候, 適應不了公共澡堂。
祈禱宿舍有獨衛,祈禱分到的舍友好相處。
——我再也沒有回覆過施琅。
20
暑假眨眼過去一大半。
施琅和宋茵從新疆玩到西藏,又從西藏飛到昆明。
昆明到澳門、香港, 再到廈門。
足足一個月,他們玩得不亦樂乎。
像是在和我較勁。
幾次點贊後, 施琅發朋友圈的頻率越來越高。
所有人在評論區里嗑生嗑死,羨慕不已。
而我已經買好票。
準備提前一段時間去學校報到。
離開前一天,我正巧遇見他們旅行回來。
施琅曬黑了許多,見到我拖著行李箱, 薄唇緊抿:
「你想出去旅遊, 為什麼不和我一起?」
中途買張機票就能加入的事。
我就是不和他開口。
甚至再也沒有回覆過他的消息。
「馬上就快開學了,你現在還要去哪裡玩?」
「我陪你去。」
我冷淡地瞥他一眼。
沒有停下腳步。
沒有解釋。
他卻有些倉皇, 上前來狠狠拉住我:「還在生氣?」
我們之間, 已經很久沒有說過對不起三個字。
那時候,總是我在道歉。
為我的消極心情道歉。
為我無緣無故掉下的眼淚道歉。
為我影響到他的心情而道歉。
可現在, 角色互換。
施琅執拗地想要一個答案:「去的每一個地方, 我都給你買了禮物。」
「我做到這個地步,還不夠嗎?」
不是還不夠。
是我已經不再需要了。
地球沒了誰照樣能轉動。
我沒有施琅也不會突然死掉。
施琅還要繼續往下說。
可身後傳來瓷器碎落的聲音。
宋茵跌倒在地, 被劃破的掌心汩汩冒出血珠。
不小心打碎施琅給我定製的昂貴瓷器。
她囁嚅著和我道歉。
施琅下意識轉頭去看。
沒有他的阻攔。
我推開門,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再也沒回頭。
21
一開始真的很不適應北方的氣候。
冬天忘抹護手霜。
手背直接裂了三道口子。
空氣是冷刀子,直往肺管里戳。
什麼都是冷冰冰的。
只有幾個本地舍友, 熱情得像火一樣。
寒假沒有回家。
她們不由分說地輪流拉著我回家住。
帶著我吃正宗的地三鮮、鍋包肉。
還張羅著要給我介紹兼職。
「你家裡人也忒不是東西。」
她們忿忿不平, 「放心,以後姐幾個罩著你。」
「破家不回拉倒。」
我被她們的語氣逗笑。
可笑容很快僵在臉上。
短短三個月。
沒想到,這麼快又再見到施琅。
他衝著我, 揚起一個勉強的微笑:「小荷,有時間聊聊嗎?」
舍友們早把我們之間的事聽得滾瓜爛熟。
紛紛張牙舞爪地護住我, 讓他滾。
我也搖頭拒絕:「我們沒有什麼好聊的。」
他一路跟在後面。
說我一聲不吭離家出走,上大學也沒向家裡要一分錢。
我爸心裡有多麼多麼難受。
又說這幾個月來,他有多麼多麼擔心我。
他們找我找得要瘋了。
「瘋了也是活該。」
舍友冷笑著報警, 「你們的大臉盤子我瞅著能烙十張餅。」
「後悔就給老子死一邊去, 少來騷擾小荷。」
「對不起, 小荷。」
施琅的眼圈漸漸紅了。
「我不應該和宋茵單獨去旅遊。」
「也不應該故意和她拍那些親密的照片。」
「我只是和你賭氣, 想讓你多在乎在乎我。」
「可我沒想到, 你會這麼決絕。」
「我們十幾年的感情啊, 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嗎?」
他哽咽得幾乎要說不出話,「當初不是說好要一起向前走嗎?」
他執拗地盯著我。
直到我開口,重複他曾經說過的話——
他不會娶一個肥豬。
娶宋茵還差不多。
施琅的臉色驟然慘白。
「行了,和這麼個小玩意叨叨半天, 聽得我都犯噁心。」
舍友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走吧。」
身後撲通一聲。
施琅雙膝跪地,痛苦地吼叫。
可我們誰都沒有回頭。
不要畏懼分離。
愛錯了就勇敢地放下。
勇敢結束的人,總會被獎勵一個新的開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