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第五年,聞祈膩了。
我曾試圖挽回。
直到紀念日當晚,在酒吧撞見他。
曖昧昏暗的燈光下。
本該在外地出差的聞祈,低頭溫聲哄著懷裡的小姑娘。
「不過一枚不值錢的戒指,也值得你氣成這樣?」
年輕嬌嫩的女孩眼尾微紅,賭氣般摘掉他手上那枚婚戒,扔進了一旁的高腳杯中。
「阿祈,我不喜歡你和那個老女人戴一樣的戒指。」
說完,便在眾人的起鬨聲中,肆意吻向他的唇。
聞祈微微揚眉,摟住她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我看著緩緩沉入杯底的戒指。
沉默片刻後,撥通了一個電話。
「離婚官司,接不接?」
01
「接。」
電話那頭,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如果是你朋友的官司,打八折;
「如果是你本人的,免費。」
我斂了斂眉,聲音平穩。
「我自己的,稍後資料發你。」
說完,便按掉了通話。
不遠處,喧鬧聲還在繼續。
女孩被親得星眸泛起水光,隨後將臉埋在聞祈胸口,嬌喘微微。
在斑駁綺麗的燈光下,愈發惹人愛憐。
一旁的人見狀,打趣道:
「祈哥,可得把小嫂子藏好啊。不然被泱泱姐知道,肯定要跟你鬧了。」
聞祈輕柔地撫過女孩的長髮,笑得冷漠。
「她有什麼資格鬧?」
其他人紛紛附和。
「就是,祈哥已經夠慣著程泱了。不然以祈哥的身份,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泱泱姐是長得美,但她已經二十八了,哪裡能跟我們小嫂子比?」
「祈哥,程泱跟著你快十年了吧,這換誰不膩啊?」
聞祈輕晃酒杯,神色間漫不經心。
「確實,有點膩了。」
我平靜地朝外走去。
直到走出酒吧,回到車上。
我才忍不住,任由眼淚落了下來。
心口處,傳來尖銳的疼痛。
讓我幾乎握不住方向盤。
聞祈身邊那個叫宋璃的小姑娘,我並不算陌生。
大約一年前。
我曾在聞祈的辦公室見過她。
那時她手中端著一打咖啡,跌跌撞撞,盡數潑在了我的裙子上。
「對不起對不起!」
宋璃慌亂極了,不停地朝我鞠躬道歉。
聞祈將我護在懷裡,眉眼冷凝。
「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出去。」
女孩沒有辯解,只是默默蹲在地上,紅著眼撿起散落的紙杯。
整個人蜷成一團,像是一隻受傷的小獸,惹人憐惜。
她走後,聞祈握住我的腰,將我放在他寬大的辦公桌上。
然後,低頭細心為我清理裙擺。
「新來的實習生,笨得要死。」
說話間,聞祈冷峻淡漠的面龐上,儘是不耐。
我沒有意外,他向來最厭蠢人,便笑著安撫道:
「小姑娘剛工作,聞總多些耐心嘛。」
那時的我,對於和聞祈的感情過於自信。
甚至沒想過,一個還沒畢業的實習生,為何能成為聞祈的助理?
02
車窗兩側風景,不斷後退。
霓虹斑駁的光點,在眼前躍動。
似真似幻,像一場無疾而終的夢。
「確實,有點膩了。」
聞祈這句話,像是滾燙的烙印打在了我的心上。
疼得我連靈魂都結成硬塊,簌簌落下灰來。
一瞬間,我又被拉回十八歲那年的夏天。
高考結束後,正當我慶幸終於可以徹底逃離那個噩夢般的家時。
卻被親生母親,送到了繼父的床上。
「泱泱,幫幫媽媽。」
女人站在床邊默默流淚,原本美麗的面龐,已經被歲月悄悄爬上了紋路。
她像一個賭徒,握著殘餘不多的籌碼,眼神堅決得可怕。
「那些賤女人,都是圖你李叔叔的錢!與其讓外面的女人勾走他,不如是你。」
啪。
門被關上。
肥膩的中年男人,抽下腰間皮帶,臉上掛著淫笑,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我拚命掙扎,可安眠藥卻漸漸讓我失去力氣。
可是誰又能來幫幫我呢,媽媽。
衣服被粗暴地撕破,淚順著眼眶流了下來。
那一刻,我恨不得就此死去。
「嘭!」
門被狠狠撞開。
狠戾冷傲的少年拿著刀,闖了進來,將我拉出了那場噩夢。
「沒事了……沒事了……別怕。」
十七歲的聞祈,脫下寬大的黑色 T 恤罩住我,手都在顫抖。
跟著聞祈離開小鎮的那天。
身後是我媽刺耳的笑聲。
「泱泱,男人都喜歡年輕的,你早晚和我一個下場。」
我媽年輕時,是鎮上最漂亮的女人。
男人追捧她,女人嫉妒她。
她盡情地享受著這一切。
可等年華逝去後,她卻卑微到指望用女兒來拴住男人的心。
「呲——」
我猛地踩下剎車。
車胎與地面發出巨大的摩擦聲。
紅燈亮了。
我的目光落在左手無名指上。
小小的銀戒,閃著黯淡的光。
聞祈曾給我買過無數價格高昂的戒指。
紅寶石、祖母綠、璀璨的鑽戒……
可我唯獨將這枚銀戒視若珍寶,戴在手上。
只因為它是婚禮前夕,聞祈親手打的,內圈還刻著我和他名字的縮寫。
銀戒本是一對。
此刻,另一枚已被主人棄於杯底。
我抬頭看向前方。
10、9、8……
綠燈即將亮起。
我緩緩摘下手上的戒指,然後打開車窗,扔進一旁的綠化帶中。
03
三天後,我直接去了聞祈的公司。
辦公室前。
宋璃攔住了我,細聲細氣道:
「不好意思啊,泱泱姐,沒有預約,不能見聞總。」
我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女孩。
淡綠色的連衣裙,扎了個鬆鬆的丸子頭,唇上塗了晶瑩的唇蜜。
清純又嬌媚,確實動人。
我笑了,晃了晃手裡的杯子,溫柔地問她:
「是等我不小心,將裡面的液體潑到你臉上,還是現在讓開,自己選。」
杯子是不透明質地的。
宋璃頓時嚇得臉都白了。
「啊!」
驚恐的叫聲,引得別人紛紛看過來。
看到她狼狽地摔倒在地,我心中輕笑。
一杯蜂蜜水就能被嚇到。
看來平時也沒少看社會新聞,知道當小三會被人潑硫酸的。
就在這時。
辦公室的門,終於打開。
聞祈沉著臉,一把將地上的宋璃摟進懷裡,低聲斥道:
「在他媽的鬧什麼?是誰推她的?」
圍觀的人,也是一臉懵。
宋璃緊緊攥緊他的衣袖,滿臉是淚,指著人群後的我,委屈控訴:
「阿祈,是她!是她想毀了我的臉!」
聞祈這才看到人群後方的我,微微一怔。
不過片刻,他便放開了宋璃。
然後一把將我拉進他的辦公室,關上了門,冷聲諷刺道:
「程泱,你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特地跑來就為了嚇唬一個小姑娘?」
事已至此,我也懶得多說什麼,直接從包里拿出擬定的離婚協議,拍到了他面前。
「離婚吧,聞祈。房子歸我,股份折現,其他條款都在合同里,你看看,沒問題的話我們儘快把手續辦了。」
與其之後彼此折磨,不如當斷則斷。
聞祈臉色微變,隨後不知道想到什麼,又笑了。
他接過離婚協議,隨意翻了幾下,輕嗤道:
「程泱,這是什麼新招數嗎?」
聞言,我微微攥緊了手指。
04
半年前開始。
聞祈回來的越來越晚,話也越來越少。
向來重欲的他,和我躺在一張床上,也像隔著楚河漢界。
那時的我以為是我們在一起久了,新鮮感消退。
便想盡辦法修補這段感情。
可聞祈卻始終冷淡。
燉了三個小時的湯,他一句太膩,就倒進了水槽。
他生日那天,我在提前定好的餐廳等他到十二點,卻收到他已經飛往 M 國開會的消息。
可是現在。
我微微一笑,聲音平靜。
「放心,這次不是了。」
聞祈目光一縮,緊緊盯著我,臉色逐漸變得難堪。
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
然而,宋璃卻驚慌失措地闖了進來。
「阿祈,醫生剛打電話說我媽的病情又惡化了,我好害怕啊……我是不是要沒有親人了?」
她仰著一張小臉,惶恐又脆弱地望著聞祈。
仿佛眼前人,是唯一能救她的神明。
聞祈揚手,將手中的協議丟進了垃圾桶,然後快步上前,沉靜地安撫宋璃:
「別慌,我陪你去醫院。」
隨後,便拿起一旁的大衣,匆匆掠過我。
走到門口,又回頭看我,冷聲道:
「程泱,這種以退為進的手段,別用在我身上,我不吃這套。
「你如果想離婚,可以。
「但房子、錢還有小九,你一樣都別想帶走。」
05
回到家時,夜幕已垂。
啪嗒。
燈光大亮。
市中心的大平層,落地窗外,是霓虹浮動的江景。
最相愛的那一年,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里。
我被突然躥出的老鼠嚇了一跳,碰翻了鍋,被熱油濺傷。
聞祈沉默著給我上完藥後,突然緊緊抱住了我。
滾燙的眼淚,將我心上的一道道褶皺都熨平。
「泱泱,我一定會給你最好的生活。」
他性子冷傲,很少有情緒外顯的時候。
只那一次,我見到他落淚。
如今十年已過,他沒有食言。
從當初一無所有的少年,變成如今炙手可熱的商業新貴。
可是,他也食言了。
思緒漸漸飄遠時。
一隻毛茸茸的糰子,緩緩蹭到了我的腳邊。
「喵~」
小九的叫聲,已經有些虛弱沙啞。
……
「聞祈,人家都說貓有九條命,我們就叫它小九吧。」
「好。」
「啊啊啊!!聞祈,小九這隻笨貓,又把老鼠放在我們枕頭旁邊了!」
「等著,我現在就去找它好好聊聊。再嚇到我老婆,就扣它貓條。」
……
最窮的那年,我和聞祈收養了一隻流浪貓。
渾身黑色,瘦骨嶙峋,只剩一隻眼睛。
卻意外地是捕鼠好手。
從那以後,小九就一直跟著我們。
從昏暗的地下室,到市中心的大平層。
也見證了我們相愛、爭吵、冷戰。
直到現在。
小九也十二歲了。
它不再像以前那般好動,睡覺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此刻它仿佛察覺到什麼,不安地蹭著我。
我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腦袋。
「小九,別怕。」
感情的事,我願賭服輸。
但是貓、房子和錢,我一樣都不能丟。
06
大數據真是精準得可怕。
我當晚就刷到了宋璃的帖子。
標題是【大 Boss 和小助理的日常】。
【凌晨一點,誰家的大 Boss 會因為小助理的媽媽生病而忙前忙後啊?
【喔,原來是我家的!那就沒事了嘻嘻!(小貓驕傲.jpg)】
配圖是病床前兩隻交纏的手。
底下的評論炸開了鍋。
【不是,又給我整嬌牛馬這來了?】
【助理姐,你沒事吧?你老闆多大了,是單身嗎?你弄清楚沒有,就當男朋友在用啊?】
【笑死!上個班而已,就你戲多!】
……
宋璃很快就回復了。
【我只是在分享日常,陰溝里的老鼠不用急著跳腳。
【我這樣的小姑娘,就是有人疼,有人寵。像你這種從來沒被人放在心尖上的 loser,不理解也很正常啦。】
我隨後點進了她的主頁。
那些聞祈缺席的日子,忽然都有了答案。
【大 Boss 生日,我們在大雪中出逃。】
【大 Boss 不愛吃甜食,但我親手做的芒果班戟,他全都吃完了。(雖然是皺著眉的哈哈哈)】
我快速瀏覽著,然後目光倏忽一定。
【今天穿了這件衣服,大 Boss 差點沒讓我下得了床(小貓委屈.jpg)】
配圖是宋璃穿著輕薄布料的黑色弔帶,在酒店裡對鏡自拍。
身上還有斑斑點點、曖昧的紅痕。
而她穿的那件黑色弔帶,我的衣櫃里也有一件。
我再看了眼日期。
2025 年 3 月 28 日。
那天我出了車禍,小腿被撞到骨折,在去醫院的路上給他打電話,卻始終沒人接聽。
原來這樣啊。
我不禁輕笑出聲。
然後忍住噁心,一張一張保存了截圖。
07
「什麼,你要離婚?」
巷子裡一家重慶老火鍋店中,閨蜜林紓滿臉震驚。
「泱泱,今天好像不是愚人節吧?你別跟我開玩笑了!誰不知道你和聞祈兩個人愛得要死要活的?」
我喝了口涼茶後,淡淡拋下一個炸彈。
「我被出軌了。」
「……」
林紓臉色難看,咬牙道:「……聞祈這個狗東西。」
我點點頭。
林紓又看向一旁的清俊男人。
「賀大律師,你怎麼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賀深扶了扶金絲眼鏡,微微一笑。
「因為我是她的代理律師。」
林紓:「……」
林紓是我的大學室友,賀深高我們一屆。
當年在辯論社,屬我們仨關係最好。
常常在贏了比賽後,去吃火鍋。
只是後來賀深出國,林紓回家繼承家業。
到如今,又兜兜轉轉坐在了一張桌子上。
這怎麼不算緣分呢?
飯吃到一半,林紓去了洗手間。
我問賀深:「那些截圖,能作為聞祈出軌的證據嗎?」
就在昨晚,我將和聞祈名下的財產明細,以及從宋璃社交媒體上截取的圖片,都發給了賀深。
「理論上來說,證據不充足,畢竟涉及到聞祈的照片,都只有側面,並且很模糊。」
我心中微沉。
「但請你相信我的專業水準,一定能為你爭取到最大利益。」
賀深白色襯衫袖子半挽,然後用漏勺將燙熟的耗兒魚放進我的碗里。
「小心刺。」
賀深這個人,一向從容鎮定,似乎從未有過挫敗的時刻。
賀家根基深厚,旗下產業遍布全球。
而他本人,年紀輕輕,就已經成了知名律所的合伙人。
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然而,看著他連吃火鍋的姿態,都十分優雅,我還是忍不住吐槽道:
「賀律,這麼多年,吃火鍋還每次都穿白色衣服的人,我只認識你。」
賀深微微揚唇。
「榮幸之至。」
火鍋咕嘟咕嘟冒著泡,氤氳的熱氣,不斷浮動上升。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驚呼聲忽地響起。
「泱泱姐,好巧啊,你也在這裡?」
08
我轉頭。
只見宋璃捂著嘴,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在她身邊,是臉色陰沉的聞祈。
「泱泱姐,我們……沒有打擾到你吧?」
宋璃貌似不安地捏著手指,忐忑地看著我和賀深,仿佛撞破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都怪我不好,聽人說這家重慶火鍋很正宗,就拉著聞總來了,沒想到……對不起啊。」
嘖。
這突如其來的拙劣演技,給我看笑了。
於是,我挑了挑眉,溫聲詢問:
「既然知道會打擾到別人,不趕緊滾,還非得湊上來?」
許是沒想到我這麼不留情面,宋璃臉色一白。
隨後無助地看向聞祈,眼圈紅了。
「對不起,聞總,我好像又給你惹麻煩了。」
聞祈胃不好,不能吃辣。
如今卻來了這家重慶火鍋店,想必是真的在意宋璃。
他這個人,在意一個人時,會格外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