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著生理性的眼淚。
「求你什麼?」
他冷嗤一聲,挑起我的下巴。
「林若音,都喝成這樣了,跟我服個軟會死?」
我努力甩了下頭,想讓自己清醒。
「你把手機還我。」
傅衍氣笑了,看了眼手機螢幕上還未接通的通話介面,直接摁下掛斷。
「還想給他打電話?」
我沒說話。
他盯著我。
「你不是不喜歡沒錢的嗎?」
「他有個什麼錢?」
我皺起眉。
「不是錢的事。」
傅衍像一下子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不是錢的事?」
「林若音,你別告訴我,六年過去,你突然開始追求真愛了?」
我一下愣住,不知道該說什麼。
傅衍看著我,忽然笑了。
「你把他甩了,跟了我,我就把項目給你。」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你說什麼?」
但他臉上沒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有的只是近乎殘忍的笑意。
「我說,你來做我的情人,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
吊燈亮亮的,傅衍逆光而立,五官逐漸隱沒在一片光圈中。
我費力地仰著頭。
忽然覺得好想哭。
「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可傅衍只是表情微斂,淡淡地看著我。
「你是什麼人,還需要問我嗎?」
光線刺得我眼睛疼。
一滴淚,順著臉頰滑落。
我抬手擦掉那滴淚,站起身,狠狠甩了傅衍一巴掌。
「傅衍,你做夢。」
9
和傅氏的合作徹底黃了。
領導不死心,幾次想把我往傅衍的床上送。
我直接提了辭職。
雖然不想失去這份工作,可如果要被傅衍拿捏成這個樣子,我寧願從頭開始。
忙著重投簡歷的同時,我還被周敘拖著去醫院複查了好幾次。
對於那晚沒有第一時間接通的電話,他很抱歉。
「當時在對店裡的帳單,手機開了免打擾。」
「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喝不了烈酒,就算不跟我打電話確認,自己也該知道。」
我看看他,再看看床邊的吊瓶,嘆一口氣。
「真不公平。」
「明明都是一樣的病,怎麼你恢復得這麼好,我卻落下一身病根?」
周敘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我朝他笑了笑。
「開玩笑的。」
其實我們都清楚,我能活下來,已是恩賜了。
周敘不知道說什麼,乾脆開始翻看郵箱。
全是拒掉我簡歷的回信。
無一例外,拒得官方又模板。
有的甚至只有一個已讀回執。
就像早被安排好了一樣。
他有些忿忿。
「真的不跟你那個前男友坦白嗎?」
「明明你那時候也那麼苦……」
我一時出神。
思緒被帶回那個夏天。
其實六年前,比傅家資金鍊斷裂更先到來的,是我的確診單。
是一種非常罕見的神經瘤疾病。
不僅治療費用昂貴,治癒率還不高。
那時,我和傅衍在一起已經四年了。
他有錢、有顏、有頭腦。
我顯得太普通了。
哪怕一直有人說我們不相配,我也從沒退縮過。
因為我相信我會有一天能配得上他。
但那一刻看著醫生髮來的,治癒率不到 30% 的報告單。
我第一次猶豫了。
掙扎很久。
好不容易決定要和傅衍一起面對。
就傳出了傅家資金危機的消息。
緊接著,沈聽晚找上了我。
她甩出一堆報告和帳本。
「你的情況我都知道了。」
「傅家的情況,你也可以看看。」
「如果沒人幫忙注資,傅家這次,必死無疑。」
「你這病拖不起。」
「傅家更拖不起。」
「你還要天真地覺得有愛就不怕,繼續死拖著敷衍,過你的灰姑娘童話嗎?」
她笑得輕蔑又嘲諷。
可又那麼現實。
我幫不了傅衍。
他也幫不了我。
但沈聽晚可以。
她揚著頭說。
「你跟傅衍分手,我就給你一筆錢,你可以拿去治病。」
「你隱瞞真實原因跟傅衍分手,我就給傅家注資,幫他渡過危機。」
「但你必須讓他討厭你,恨你,再也不可能愛上你,然後一輩子都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孰輕孰重,很顯然。
於是我開始冷暴力傅衍。
躲著傅衍。
然後提了分手。
看到傅衍眼眶通紅流下淚的那一刻,我的心像被絞著一樣痛。
他顫抖著哭求,我都沒有回一下頭。
對不起。
我想活。
我也想他活。
拿到沈聽晚的錢以後,我立馬就去治病了。
那病確實難治,搞得我連學校都很少去。
化療很痛,療程很長,手術很多。
再後來,我的身邊沒有任何親人朋友。
最痛的時候,我已經放棄了生的希望。
乾脆把所有剩下的錢都存到了另一個比我早一期接受治療的病友的帳戶上。
周敘。
結果他的靶向治療大獲成功。
那時我已經停止治療好幾個月了。
他硬拽著我回醫院,說是充足的資金才讓醫生給他大膽嘗試了新的治療方案,我要是治不好,他就跟我一起死。
兜兜轉轉,幾經輾轉,我竟真的撿回了一條命。
只是中途停止治療,終究還是讓我的身體留下了不少的後遺症。
作為罕見病共患難過的病友,我和周敘一直保持著聯繫。
不過我們並沒有談戀愛。
是我騙傅衍隨口編的。
10
在醫院掛了半個月吊瓶。
我終於收到了第一封面試邀請。
是一家剛成立不久的新公司。
簡歷接連被挫,我不敢耽擱,從醫院出來就趕去了面試現場。
推門,卻只看見辦公桌的另一頭,坐著傅衍。
我轉身想走。
身後卻傳來傅衍冷冰冰的聲音。
「林若音。」
「不面這家,你就沒得選了。」
我不自覺攥緊了手裡的簡歷。
「傅衍,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挑眉。
「我想幹什麼,你不知道嗎?」
我轉頭盯著他。
「你想讓我當小三?」
傅衍嗤笑一聲。
「這詞聽起來確實難聽。」
「但女朋友,你有資格當嗎?」
我看著他的眼睛。
從前永遠澄澈清明、愛意滿溢地看向我的,傅衍的眼睛。
那時他說:「你是我的第一個女朋友,也會是唯一一個。」
「音音,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一輩子哦。」
記憶里少年的笑臉漸漸模糊。
我捂住臉,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傅衍,之前是我對不起你,我跟你道歉。」
「你放過我,好不好?」
一開口,聲音是我自己都沒想到的顫抖。
傅衍皺起眉。
他起身,繞過長長的桌子。
不由分說地撥開我捂臉的手,用力地擦去我眼角控制不住湧出的淚花。
「林若音,你憑什麼哭?」
他捏著我的下巴。
「我告訴你,這招沒用。」
「你當年沒放過我。」
「如今你又主動出現在我面前。」
「我憑什麼要放過你?」
他每說一句話,語氣就冷一分。
像是生怕自己被我的眼淚矇騙。
我已經看不清他的臉。
只被迫仰著頭,流著淚。
「傅衍,我……」
他盯著我,眸光閃爍。
半晌,他手上的力道一點點鬆了。
然後很慢很慢地開口。
「林若音,所以你當年,真的就對我沒有一點真心?」
我正說不出話,有消息提示音響起。
傅衍打開手機。
是一條匿名訊息。
發的是沈聽晚當年給我轉帳的支付截圖。
匯款人和收款人的姓名清清楚楚。
還配了一行字。
【當年你前女友找人家要了點錢,就把你甩了。】
這一刻。
時間仿佛靜止了。
11
傅衍看著那條訊息,陷入了沉默。
剛剛我還能從他臉上讀到一些情緒。
現在絲毫也無了。
很久以後,他抬起頭,眼神空洞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等待我的解釋。
但我只是避開他的目光,沒有說話。
面對這樣清楚的事實,我不知道還能解釋什麼。
我的確收了沈聽晚的錢。
這也是我封口的代價。
屋內只餘下長久的沉默,和傅衍越來越失望的目光。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笑了。
「林若音。」
「原來我只值二十萬。」
我抿著唇。
「對不起。」
他看著我。
「榨取完我的價值,走之前還要去聽晚那裡再敲詐一筆?」
傅衍大概越說越生氣了,一把掐住我的脖子,迫使我跟他對視。
「你當年還真是演得一手好戲,把我騙得團團轉啊。」
「現在想讓我放過你?」
「絕、不、可、能。」
我差點呼吸不上來。
努力撥開傅衍掐我脖子的手,儘可能想要多呼吸一些空氣。
臉都憋得漲紅。
「那你想讓我幹什麼?」
「除了當小三。」
傅衍冷笑一聲。
「你以為我還會要你?」
「當小三你都不配。」
我只能看著傅衍的嘴一張一合。
「把聽晚的錢還給她。」
「再為你上次當面對她陰陽怪氣的事情道歉。」
「最後,徹底滾出我們的生活。」
「否則只要遇見,我絕不讓你好過。」
說完,他才鬆開我,拿出方巾,擦了擦自己的手。
我看著他使勁擦拭那隻剛剛碰過我的手的動作,只覺得眼睛刺痛得很。
咽下喉頭的苦澀。
「我現在還不起。」
傅衍冷眼看著我。
「那就去借,去找別人要啊。」
「你這麼喜歡錢,總有辦法的吧?」
12
我沒人可以借。
但傅衍不願意給我時間。
逼著我給沈聽晚道歉以後。
每天都有人上門催債,要我還錢。
我本就剛搬來不久,鄰居現在看我的眼神都充滿異樣。
房東聽說了這件事,也旁敲側擊來找我,想要提前解除合同。
接連不斷的敲門聲、指指點點聲、房東發來的長篇大論……
我幾乎快要瘋了。
最後是周敘發現聯繫不上我,到家裡來找我。
正好和要錢的人撞上。
了解原委後,他什麼也沒說,翻到傅衍發給我的卡號。
自己掏出手機轉去了二十萬。
「多大點事,你怎麼不早跟我說?」
周敘有兩家咖啡店,但之前治病花了那麼多錢,他的存款大概也不多。
所以我沒想過跟他開口。
此刻看著他的眼睛,我再也抑制不住哭出聲。
「謝謝你,周敘。」
「錢我會儘快還你的。」
他拍拍我的後背。
「不說這個,你當年把錢都轉我卡上給我治病的時候,難道有想著催我還錢嗎?」
「怎麼說咱們也是過命的交情。」
「有什麼困難別自己硬抗,好不好?」
我哽咽著。
「好。」
又哭了會兒,我擦擦眼淚。
「我應該要搬走了,周敘。」
周敘一愣:「必須搬嗎?」
我點點頭。
「傅衍不讓我待在這裡。」
「他現在有的是手段,我沒辦法和他對著干。」
周敘皺起眉。
「可現在為什麼不能直接告訴他?」
我看向窗外。
「之前是因為我拿了別人的錢,就要守承諾,閉好嘴。」
「現在……」
「是因為沒必要。」
「反正工作都辭了,我也不想再遇見他了。」
周敘愣了愣。
「你想好去哪了嗎?」
我朝他笑笑。
「我準備回老家了。」
「我的身體在大廠卷不動了,老家那邊,一直有一些親戚請我去幫忙。」
周敘沉默半晌。
「那走的時候告訴我,我送你。」
「好。」
13
這座城市並沒有太多值得留念的東西。
我花了幾天時間,一個人把從前愛吃的美食吃了個遍。
把該扔的東西都扔掉。
有些好多年都捨不得扔的小玩意,再看到,心裡竟已經沒什麼波瀾了。
最後一天,我和周敘好好地吃了頓送別飯。
又嘗了他最招牌的咖啡。
坐上高鐵的當天,意外地感到輕鬆。
以前八卦的同事給我發消息。
【林若音,傅總訂婚宴的日期確定下來了,你去不?】
我回:【不。】
她秒回。
【哦,不過之前那帖子都還沒刪呢,我看傅總還是挺耿耿於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