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怕是熟睡著,她的小手始終緊緊攥著我的手指頭,生怕被丟下。
迷迷糊糊間,她甚至還說了夢話:「我要媽媽……我要跟媽媽在一起……」
剎那間,我淚如雨下。
我的原生家庭本就不幸福。
所以我比誰都盼著我的孩子能健康幸福地長大。
可我終究還是沒能護好我的女兒。
媽媽有愧。
17
第二天早上六點,我媽就急匆匆地來了。
園園還沒醒。
我媽衣服都來不及脫,就把我拉到桌子前。
她鄭重且認真地遞給我一張銀行卡。
「綰綰,這個卡里一共有七十萬。」
「我把老房子賣了四十萬,剩下的三十萬是我這些年攢的錢,還有你給我的,我也都攢著。」
「現在媽媽把它全部都交給你。」
我媽緊緊握著我的手,聲音顫抖地說:
「媽沒什麼大本事,這輩子也就只會擺擺小攤,跟城管鬥智斗勇。」
「媽沒有能力給你提供優越的條件,讓你跟著我吃了很多苦。但是綰綰,咱不怕啊,不就是離婚嗎?你還有媽呢,只要媽活著就是你的靠山。」
「以後媽會幫你一起帶園園長大,咱們拿著這些錢做點小買賣,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她故作輕鬆的笑了笑。
仰著頭,不讓眼淚掉下來。
「媽活到這把年紀算是徹底看明白了,什麼男人啊,全他媽狗屁!靠不住。」
「以後咱娘仨相依為命,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
我緊緊攥著銀行卡,哽咽得一度說不出話。
自責,有愧。
我媽一把年紀還要跟我操心。
「對不起……媽……」
我媽心疼地一把抱住我,「哭什麼啊,傻閨女。以後咱再也不用伺候老爺們了,這日子多好。」
「綰綰乖,媽永遠都在!」
18
上午,我跟季臨川辦了離婚手續。
他凈身出戶。
我也同意放棄公司股份。
19
一周後,我爸給我遞來消息。
他說季臨川先前的投資都被突然叫停,導致公司損失很大。
股東們正商量著召開董事會,要罷免季臨川的總裁職位。
而且我爸一直沒有撤股,還私下收購了一部分股份,成了公司最大的股東。
也就是說,未來這家公司的實控股東是我爸。
季臨川又一向自信。
為了穩住局面,他誇下海口,說會親自飛德國去搞定客戶。
……
我在季臨川飛德國當天,帶著搬家工人去了林蔓蔓現在住的房子。
攆人!
因為那是在婚姻存續期間季臨川買的。
屬於婚內財產,是我的。
20
我站在玄關處,冷眼看著林蔓蔓那張精緻的臉一點點扭曲。
「你們幹什麼?這是我家!」
她死死攥著手機,「我要給臨川打電話!」
「打啊。」
我慢條斯理地掃視著屋裡,「不過他現在正在飛往德國的航班上,關機。」
季臨川至今都不知道。
他接連失去的大客戶都是我爸的人。
其中這位德國的客戶,更是我爸多年的老友。
他根本無法挽回。
這本來就是我爸設下的套,為了攆他出局。
搬家工人已經開始往外搬東西。
林蔓蔓那件香奈兒外套被隨意地搭在紙箱上,像塊抹布。
「蘇綰!」
她聲音尖利得像玻璃刮擦,「你憑什麼?」
「就憑房產證上寫的是季臨川的名字。」
「屬於婚內財產,現在歸我。」
林蔓蔓的臉色瞬間慘白。
我這才注意到她腳邊散落著幾個愛馬仕的包裝盒——季臨川可真是大方。
我對工人抬了抬下巴,「把這些都扔出去。」
「衣服鞋子就當送你了,畢竟……」
我上下打量著林蔓蔓,「被睡了一場,總得拿點辛苦費。」
林蔓蔓突然撲過來,被工人攔住。
她歇斯底里地喊叫:「蘇綰,臨川要是知道你這樣欺負我,他肯定不會放過你!」
我平靜地轉身,走向落地窗。
外面陽光太刺眼了,刺得我眼睛發疼。
身後傳來東西墜地的聲音。
林蔓蔓所有的尊嚴都在這一刻被踩在腳下,狠狠碾碎。
等最後一件東西被清出去。
我冷漠地對她說:「季臨川如今都自身難保了,他還拿什麼給你出氣。」
「林蔓蔓,我等著看你們的下場。」
她不明白我的意思,還想追問,卻被我找來的人生拉硬扯的給帶走了。
我鎖上門。
獨自站在這個充滿他們氣息的空間裡。
牆上還掛著他們在馬爾地夫的合影。
林蔓蔓穿著比基尼貼在季臨川身上,笑得刺眼。
我拿起相框砸向牆壁。
玻璃碎了滿地。
我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發給中介。
【可以掛出售了。】
走出大門時,秋風卷著幾片枯葉擦過腳邊。
我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後視鏡里,那棟別墅越來越遠,最終變成一個模糊的小點。
就像某些人。
終究會從我的生命里徹底消失。
21
一個月後。
季臨川被董事會逼著以極低價格交出他手裡的股權,否則就送他坐牢。
他的職務也被強制解除。
一夜間失去所有。
辦離職那天,天空飄著細雨。
季臨川抱著紙箱,領帶鬆散,曾經意氣風發的臉上只剩頹然。
德國的合作方沒有挽回成功。
董事會投票表決時,連他最信任的副總都出賣了他。
雨打濕了他的西裝,涼意滲進皮膚。
「季臨川。」
一道沉穩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季臨川轉身,看見一個身著黑色大衣的男人撐傘而立,大概五十幾歲,眉眼間有幾分熟悉。
「你是......?」
「蘇綰的父親。」
季臨川瞳孔驟縮。
蘇綰的父親不是早就死了嗎?
蘇父冷笑,傘沿雨水成串滴落。
「兩年前,你資金鍊斷裂,是綰綰求我注資。」
「我現在的太太很討厭她,為了刁難她,讓她在院子裡的鵝卵石上跪了四個小時。等我回家時,她膝蓋全是血,卻一聲不吭。」
「想知道德國客戶為什麼突然毀約嗎?」
蘇父語氣強硬:「你辜負了我的女兒,這就是代價。」
季臨川忽然瞪大眼睛,「這……」
「狼心狗肺的東西,你配不上她。」
雨越下越大。
季臨川看見蘇父身後停著的勞斯萊斯,后座陰影里坐著戴墨鏡的蘇綰。
此刻正冷漠地看著他,猶如看著一個陌生人。
他踉蹌著想上前,卻被蘇父攔住。
「季臨川,若你沒有辜負綰綰,我會看在她的面子上,保你一世安穩。」
「所以走到今天,是你咎由自取。」
「以後離我女兒遠點,滾。」
季臨川到此刻才恍然大悟。
他的成功是蘇綰給的。
從他出軌,決定跟蘇綰離開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他如今落魄的結局。
22
後來季臨川來找過我。
都被我拒之門外。
當季臨川失去了總裁光環,又身無分文後,林蔓蔓的醜惡嘴臉也漸漸露出來。
她開始抱怨住在出租房。
逼著季臨川去住他媽現在的房子。
但季臨川他媽住的房子也是我的。
只是我看在老人癱瘓不方便的情況下,借給他們暫住,但要收房租。
我那個事多的小姑子打上門,罵我冷血。
但後來也不來了,聽說是被林蔓蔓的大哥給纏上了,把她堵在公司門口要錢。
林蔓蔓的大哥沒什麼文化,是個粗人,一手臂的紋身。
仗著林蔓蔓懷孕了,逼著季臨川去借錢買房,說她妹妹不能吃這苦。
季臨川沒有錢,他就去找季臨川的妹妹要。
林蔓蔓甚至放話,要是沒有房子,她就打掉孩子,絕不在出租房結婚。
季臨川說她心狠,那是一條生命。
林蔓蔓終於坦白。
「季臨川,你以為我跟你是圖什麼?」
「你比我大八歲,要不是看在你有錢的份上,我長這麼漂亮,能跟你?」
「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現在的自己,如果你還想要孩子,那就得聽我的。」
「我不管你是借錢還是搶錢,反正我要房子,房產證上的名字也必須是我!」
「別指望我跟蘇綰一樣,跟你住地下室,吃泡麵啃饅頭,那是不可能的!我才沒把她那麼傻。」
季臨川突然想起來十年前那個寒冷的冬天……
蘇綰生日那晚,跟他裹著一床棉被,坐在出租屋的木板床上,凍得直哆嗦。
眼前的小桌上放著一塊 35 塊錢的小蛋糕。
上面插了一根蠟燭。
蠟燭燃盡之前……
蘇綰雙手合十,認真許願。
他從身後緊緊抱住蘇綰,愧疚道:「綰綰,對不起,跟著我讓你受苦了。」
「但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的。」
蘇綰笑著轉頭,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
「我相信你。」
「臨川,我不怕吃苦,只要我們好好的。」
淚濕了眼眶。
季臨川終於明白悔不當初是什麼滋味。
胸腔的怨氣橫衝直撞。
所以他想也沒想,抬手打了林蔓蔓一巴掌,咬牙切齒道:「不准你提蘇綰!」
看到妹妹挨打。
林蔓蔓的大哥一下就火了。
衝上去對著季臨川的臉就是一拳。
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屋裡被砸得稀碎。
聲音驚動了鄰居。
有人報警。
警察趕到時,倆人都躺在地上,滿臉的血。
簡單處理後。
他們各自被拘留了七天。
23
我又重新撿起了瑜伽。
半年後,順利開了一家瑜伽館。
新店開業當天,葉眠帶了一群貴婦來捧場。
在我離婚的這半年多,她時常陪著我。
她說:「綰綰,我羨慕你。」
「不像我,哪怕跟黃銘早就貌合神離,也終究沒辦法走到離婚這一步,經濟利益捆綁得太緊。」
當年黃銘出軌了女秘書,被葉眠捉姦在床。
雖然葉眠給錢打發了女秘書。
黃銘也回歸家庭。
但破鏡終究難重圓。
他們也只是湊合。
對,湊合。
葉眠說,這世上有很多人都把自己困在婚姻的牢籠里,因為這樣那樣各種原因。
能順利從失敗的婚姻里走出來,並且好好活下去的人,都是幸運的。
一直忙到晚上才關門。
我打算請葉眠吃大餐,犒勞她一下。
24
鎖好門。
轉身。
卻意外看到了季臨川。
路燈下,季臨川站在台階那,身上西裝皺得像腌菜,手裡那束粉玫瑰包裝紙窸窣作響。
身上帶著濃濃的酒味。
他抬頭看我時,下巴上的胡茬泛著青,眼底全是血絲。
「綰綰,開業大吉。」
他嗓子啞得厲害,遞花的手在抖。
葉眠上前,一把打掉玫瑰。
包裝紙破裂的聲音,嚇跑了路邊的流浪貓。
我連多看一眼季臨川都覺得噁心,拉著葉眠,「我們走。」
可季臨川卻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綰綰,我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我甩開他,繼續往前走。
季臨川追上來,差點被台階絆倒。
「綰綰,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 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葉眠一把將我拉到身後,大罵道:
「季臨川, 你這副模樣做給誰看呢?」
「要是林蔓蔓還黏著你, 要是董事會沒踢你出局, 你會記得蘇綰是誰?」
他的肩膀一點點垮了下去。
酒精讓他的眼睛發紅,卻遮不住裡面的狼狽。
「我知道我活該……」
「知道就滾遠點。」我冷聲打斷他。
「但園園才五歲, 需要爸爸!」街角的路燈照亮他臉上的淚痕,「我們……我們能不能重新……」
「需要爸爸?」
我聲音冷靜得可怕。
「在她高燒 40 度的時候, 你在林蔓蔓床上。」
「在她幼兒園演出時, 你陪林蔓蔓旅遊。」
「這就是你給園園的父愛?」
他像被什麼擊中一樣, 後退兩步。
酒似乎醒了大半,面如死灰。
葉眠叫的車到了。
她適時拉開車門。
我彎腰坐進去, 聽見季臨川破碎的聲音:「至少……讓我見見園園……」
我頭也沒回:「你不配。」
車子啟動。
後視鏡里。
季臨川正跌跌撞撞追著車跑,領帶在風中飄得像條上吊繩。
25
那晚之後, 我再沒見過季臨川。
瑜伽館的生意越來越好。
我很快開了兩家分店。
我媽搬來跟我一起住, 幫我接送園園。
但對於我和我爸重新建立聯繫這件事, 我始終沒提, 怕勾起她的傷心事。
我爸私下見過我幾次。
他把公司的股份全都轉給我。
他說會僱人去打理公司的業務, 我不用操心, 只等著每年拿分紅就好了。
他說這件事後媽不知道。
是他補償給我的。
提及當年的事,我才知道我爸當初是被迫娶了我媽,兩個人文化差異大,沒有共同語言。
我媽是農村人, 沒讀過書。
我爸是城裡人, 落難才認識了我媽。
這樣的婚姻, 離婚是必然的。
但出軌, 始終是他不對。
他說沒有資格求我媽原諒,只盼著我們母女過得好些。
我對這個父親談不上多深的感情。
可在處理季臨川這件事上, 他確實做了一個父親該做的事, 保護了我的周全。
我沒有拒絕那些股份。
經歷了這些事後,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所有的感情都會變,只有把錢攥在手裡才是保障。
我會給園園最好的生活。
26
後來的後來……
季臨川開始酗酒,不務正業。
林蔓蔓嫌他窮, 不願意跟著他吃苦, 就把孩子打了, 轉身勾搭了一個更有錢的老男人。
但這次她押錯了寶, 碰上了硬茬。
姦情被發現後, 人家原配找了流氓給林蔓蔓的臉上潑了硫酸, 她被毀容了。
聽說她接受不了自己的臉,瘋了。
被家裡送進了精神病院。
而曾經驕傲自負的季臨川,也徹底在圈子裡消聲匿跡了。
他離開這座城市前,見過黃銘一面。
「黃銘, 你說得對,我後悔了。」
「如果當初我肯聽你的勸,就好了。」
黃銘跟我說,季臨川的右腿瘸了。
起因是林蔓蔓的大哥想訛他一筆錢, 季臨川沒有,林蔓蔓的大哥喝多了,一氣之下把他打殘了。
但這些都跟我沒關係了。
人生沒有如果。
我和季臨川。
終究成了彼此人生中的過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