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彈幕裝女主完整後續

程昱：我希望你不要誤會。

我盯著手機螢幕，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程昱為什麼要發這兩條消息。

讓我不要亂傳八卦？

為了邱露的名聲？

還是……在意我？

一瞬間，我心如擂鼓。

我：你為什麼怕我誤會？

我：雖然我確實誤會了。

我：你們之間很難讓人不誤會，你知道嗎。

我一眨不眨地看著聊天介面，過了一分鐘。

程昱：你和邱露都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朋友之間有這種誤會。

我思忖片刻後回覆：我不想只做你的朋友。

我：我知道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不合時宜。

我：但既然你和露露不是戀愛關係，那麼你和我能不能是戀愛關係呢？

我：程昱，我喜歡你。

過了許久，才彈出新信息。

程昱：我不相信。

我緩慢吐出那口堵在嗓子眼裡的空氣，摁滅了手機，沒再回復。

程昱說話可真有水準。

他一句「我不相信」，讓我連狡辯的餘地都沒有。

畢竟我不喜歡程昱這是事實。

從我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開始到現在，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利用他。

遠的不說，就今天還背著他利用他的身份跟方院長套近乎呢。

想到這，我突然覺得右腿上已經褪痂成型的紋身開始發癢。

伸手隔著褲子撓了撓。

現在我和邱露、程昱的關係都不可同日而語，我的紋身一旦曝光，邱露肯定會知道，然後一定會亮出她的胎記。

假貨與真貨，一驗便知。

我紋它的目的也掩蓋不了。

它就是一個無法被抹去的印記，證明我如何欺騙程昱、愧對邱露的印記。

不是沒想過要把它洗掉。

可我又有點不甘心，畢竟邱露的胎記一天沒曝光，這個紋身就有一天存在的價值。

15

回到家，我叫醒了亮哥和皓哥。

我們三人坐在客廳，對著那張六人合照壓低聲嘀嘀咕咕，通宵商量了一番皓哥去省醫院實習的事。

天色一亮，我精神抖擻地帶了亮哥做的粥和爽口小涼菜去醫院。

醫生說邱露媽媽已經醒了，狀態很不錯，晚點轉去普通病房，輸液兩三天就能出院。

邱露緊繃著的神經總算鬆懈下來。

程昱昨晚也住在醫院的，看起來是沒睡好，眼底帶著點烏青。

我們三人一起吃過早飯，邱露要留在醫院照顧。

我和程昱一起坐進轎車后座去學校。

表白被拒後再同處狹窄密閉的空間內，該如何開啟話題是一件值得令人深思的事。

我深思之後，說道：「我們最近好像有點倒霉，都快把醫院住成賓館了。」

「嗯。」程昱對這個話題似乎興趣不高。

「是不是應該找個寺廟拜拜？」

「迷信。」

「可是我聽說廣泉寺很靈驗。」

「……」

「星期天要不要一起去？」

「……去吧，是該拜拜。」

我強壓下笑意，說：「也叫上露露吧，她應該會想要去給她媽媽求個平安的。」

程昱的腮幫子鼓動了一下，略微有些咬牙切齒的說：「國繁，你是故意的。」

「啊？我們三個不是好朋友嗎？當然要一起啦，有什麼問題？」我眨眨眼，滿臉的無辜。

我確確實實邀請了邱露，然後慘遭拒絕。

不是邱露一個人不去，而是她強硬地要求我們都不准去，周末去她家學習。

數學競賽的初賽臨近，通過網絡初賽後才有資格去北京參加複賽和決賽。

為了贏得冠軍獎金，減輕家庭負擔，邱露作為牽著繩子的領頭螞蚱，鞭策著另外兩隻螞蚱發奮圖強，充分利用所有業務時間進行學習。

我為自己的不務正業深深汗顏了一把，然後一頭扎進知識的海洋里。

十一月初下了一場綿綿不絕的秋雨，氣溫驟降。

立冬那天是星期天，氣溫只有八度。

因為後天就要去北京，於是家人們搞了一場熱熱鬧鬧的聚餐，說是提前慶祝我們得冠軍。

亮哥和皓哥特意調休，於是我家六口人，邱露家三口人，程昱家一個人，一大早就在邱露家集合，然後去買菜，煮羊肉湯鍋、備涮菜、包餃子。

亮哥和邱露當大廚在廚房忙活，邱叔叔陪著小智玩拼裝模型，王阿姨和面、擀皮，我、皓哥、晶晶、程昱包餃子。

本以為程昱不會包餃子，我還暗戳戳的做好了當老師的準備。結果他不僅會包，還能包出花來。

一問才知道，他大多數時候和姥姥姥爺住在一起，老兩口最愛吃的食物就是餃子。

不大的房子裡被歡聲笑語填滿，格外的溫馨。

一頓暖洋洋的羊肉火鍋下肚，更是讓人從裡到外溫暖起來。

下午實現了之前擱淺的去寺廟的計劃。

不過不僅多了邱露，還多了亮哥、皓哥、晶晶和小智。

程昱倒也很開心。

所有人都很開心。

晚上再次回到邱露家，用吊了一下午的羊湯煮餃子。

餃子一共包了四種口味，素三鮮餡、玉米蝦仁、牛肉大蔥、豬肉香菇。

我不吃香菇，而我一連吃了五個，竟然連一個豬肉香菇餡的都沒有吃到！

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內心感嘆難道廣泉寺真的這麼靈驗？不管大小願望都給實現？

這也太神奇了！

耳邊突然響起一聲掩飾不住的輕笑。

我扭頭一看，捕捉到程昱往回撤的視線，以及他上揚的嘴角，彎彎的眼睛。

我突然想到剛才他自告奮勇去盛餃子的舉動，再仔細檢查了一番碗里的餃子，果然發現了端倪。

餃子包得非常嚴實，一個都沒散架，於是能清晰地看出它們有的是月牙形，有的是柳葉形，有的是花邊形……

都是程昱包出「花」的勞動成果。

我的心臟仿佛突然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捏了一把，帶來切實的緊縮和疼痛。

疼的我眼淚都流出來了。

晚上回家後，我躲在浴室，開了最大的蓮蓬頭，哭了一場。

又對著右腿上的紋身狠搓了幾把，但除了讓皮膚變得和紋身一樣紅外，沒有任何作用。

出了浴室，我換了衣服出門。

16

同舟慈善這次舉辦的全國中學生數學競賽規模很大，而且採用了網絡直播形式，同時還有電視台的採訪。

競賽賽程共三天，第一天是小組單人答題，第二天是小組共同答題，第三天公布名次並進行頒獎。

我們進入會場，上交通訊設備後找到自己的座位。

彈幕都在冒粉紅泡泡，說是男女主會在賽後相互告白。

我明白過來，只要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和小說里的情節相符，就會出現彈幕，但這些彈幕卻不一定和我所經歷的現實相符。

至少，程昱和邱露完全沒有擦出愛的火花。

在開始答題前，主辦方要進行講話。

我抬頭看向舞台，同舟慈善的董事長洪同舟坐在主位，左邊是教育廳廳長，右邊是宣傳部副部長，再往後是幾個聯合舉辦方，都是有頭有臉的企業。

我遙遙看去，明明只隔著十來米的距離，卻猶如橫亘著天塹。

說起來，其實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見過洪同舟。

他的百度百科資料里籍貫那一欄和我是一樣的，他是從老家一步步發跡的。

那時候的洪同舟已經是一名小有名氣的企業家加慈善家了，我所在的福利院是他捐助的第一所福利院。

人這一輩子，但凡是「第一次」似乎都帶有某種特殊的意義，所以洪同舟偶爾會來院裡慰問視察一番。

後來大概是生意做得太大太忙，本人來不了，每年也會安排手底下的員工來看看院裡是否需要添置些什麼。

講話環節結束，會場裡響起熱烈的掌聲。

然後開始電腦答題。

當天晚上我發了低燒，不過不太嚴重，也就沒告訴另外兩人，自己吃了退燒藥。

第二天答題結束後，我和邱露、程昱打算去外面逛逛，我們都還沒來過首都呢。

結果還沒走出會場，就被洪同舟的秘書攔住了。

「是國繁同學吧？」秘書畢恭畢敬地說，「洪董事長想邀請你吃個晚飯，董事長今年來工作太忙沒時間去院裡，這次能賽事上看見你非常高興，想和你聊聊近況。」

分數還沒公布，主辦方請參賽方吃飯，多少有點黑幕的意思。

但我受寵若驚，表示沒想到日理萬機的洪董還記得我，欣然帶著兩位小夥伴上了秘書的車前往飯店。

幽靜素雅的包廂內，洪同舟帶著一個和我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登場。

洪同舟介紹這是他的女兒洪時悅，也是這次的參賽學生之一，在首都念高二。

我握著精美陶瓷茶杯的手一抖，幾滴熱茶灑在手上，帶來絲絲灼痛。

我不動聲色放下杯子，縮回手，斂下心神，側頭看了眼程昱，他果然微皺起了眉頭。

這次晚飯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洪同舟是知道程昱的身份的，還特意給學校新修了圖書館，就為了在程昱面前露個臉。

現在把女兒帶來，明顯是想撮合兩人。

聽說我們要去逛街，洪同舟善解人意地讓熟悉首都的洪時悅當嚮導。

「不用麻煩，我們有自己的安排和計劃。」受家庭教育的影響，程昱很少把話說得這麼不留餘地。

洪時悅立刻就尷尬得紅了臉。

我連忙打圓場，把一份京醬肉絲轉到洪時悅面前，「時悅點的這道菜真地道，非常好吃，不愧是從小就在首都長大的哈。」

「是啊，我知道很多好玩好吃的地方，比那些網紅攻略可有用多了。」洪時悅踩了我搭的台階，拿了公筷正要夾肉絲。

轉盤卻被洪同舟撥動了一下。

洪同舟歉意地看了眼程昱，解釋道：「悅悅前幾年做過心臟移植手術，上周去醫院複查，醫生讓忌高油高鹽高糖的食物。」

「少吃一點沒事啦，爸。」洪時悅撒嬌，「你這樣說，人家更不讓我陪了。」

程昱點點頭，「洪小姐既然身體不適，還是好好在家休息吧。」

他這話是一點顏面沒給洪家父女留了。

我和邱露都忍不住側目看他，然後又對視一眼。

雙方都聳了聳肩，都不明白程昱怎麼突然發神經。

我再次打圓場，「其實等會我們也就隨便逛逛給家裡買點特產，有個熟悉本地的朋友肯定更方便，是吧露露。」

邱露看看我，又看看程昱，沒說話。

程昱扭頭看向我，眼神打在身上比外頭呼嘯的北風刮著還要冷。

我還想再說點什麼，程昱夾了一筷子剛剛我誇讚過的京醬肉絲放進我碗里。

「國繁，專心吃飯。」

得，還是閉嘴吧。

17

洪時悅最終還是沒有和我們一起去逛街。

但洪同舟看出了我和程昱的關係親近，借著關心我的名頭私下找我交代了幾句。

「小繁，你也知道叔叔就這麼一個女兒，她就是要月亮要星星我也想摘給她。但她昨天就對程昱一見鍾情了，你幫叔叔給他們創造點機會。」

然後還明里暗裡表示這事要是成了，好處少不了我和福利院的。

「可是洪叔叔，這次競賽結束後，程昱和時悅不就相隔千里嗎？我要怎麼創造機會啊？」

「不是快寒假了嘛，今年我會帶悅悅回去。你們幾個年齡相仿，到時候約著一起玩嘛。」

我連連點頭，應承下了這事，當即就加上了洪氏父女的微信。

逛完街回到安排的酒店，我正要洗漱時，接到程昱叫我出去單聊的電話。

我們約在了酒樓的茶室間裡。

我進去的時候程昱正在打電話，時不時「嗯」一聲、說個「對」，等了幾分鐘後他才掛斷。

「大晚上的有什麼事不能通過手機交流啊。」我說。

「國繁。」程昱的語氣很是鄭重嚴肅。

我下意識坐直了身體，「啊？」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話有點耳熟。我下意識摸了摸左腰上已經完全癒合的傷口。

程昱看到了我的動作，語氣緩慢而克制地說：「故意製造的救命之恩，特意去紋和邱露胎記一樣的紋身，專門接近我……你辛辛苦苦做這麼多事，我以為你只是想給你和你的家人謀取點什麼，就像皓哥的工作、晶晶和小智的健康。」

聽著程昱溫潤的聲音，我的心情卻猶如炮仗一樣嘭的一聲、毫無預警的升龍，在炸完之後又歸於沉寂。

他果然什麼都知道。

「這些我都不在意，我不在意你騙我、利用我，你要的我給得起，我願意給。我期盼著有一天你從我身上所求的都得到了，我們之間可以毫無目的、平等的開始戀愛關係。可是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我根本不知道你為什麼，你要什麼。」

程昱停頓了片刻，輕嘆一口氣，「國繁，你不說出來，讓我演都不知道該怎麼演了。我這次不可能配合你去和洪時悅接觸。」

我的心臟又被捏住了，供血不足導致我的大腦缺氧，無法思考，眼前是一片金光閃爍，耳里是一陣轟鳴激盪。

「國繁，你就沒有一點點喜歡我這個人嗎？」

我呆愣了很久，程昱耐心等了很久。

我突然站了起來，雙手猛地扯下了褲子。

動作快到程昱根本來不及阻止，他只能堪堪別過臉，臉倏地變得通紅，「你做什麼！」

「不是，你看。」我拽著他的頭髮讓他轉頭，「紋身我已經洗掉了。救命之恩的事是臨時起意，並不是事先安排的，我不知道亮哥也在。接近你是因為我知道你的身份，我想藉助你的身份去做一件事。」

「你先把褲子穿上，低燒都還沒好。」程昱緩過神來了，「你要做的是和洪同舟有關吧。他不僅僅是一個商人、一個慈善家，他背後牽扯到很多人很多利益，隨便一個你們都招惹不起。」

「但我惹得起。所以，告訴我吧。別再小心翼翼地利用我，你可以光明正大的使用我。」

「我有一個妹妹……」

18

我有一個妹妹，不是親生的。她是和我同一天被送到福利院的，我比她大四歲，我叫國繁，她叫國榮。

所以我當她是我的親妹妹。

我是因為父母被判死刑，親戚不願撫養而被送進福利院的。她是棄嬰，生來就沒有左小腿。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沒過多久我的殺人犯女兒的身份就曝光了。

我被人欺負，我就打回去。

打不贏也要打，久而久之，就沒人再敢欺負了，也沒人敢和我玩了。

可國榮很喜歡我，很黏我，誰抱她她都哭，就我抱她的時候她會笑。

她一天天長大，越來越可愛貼心，越來越樂觀懂事，從來不因為自己的殘疾而自怨自艾。

她小學五年級的時候還戴著假肢參加運動會的長跑項目，還跑了第七名呢。

亮哥、皓哥、晶晶、小智都是因為她才願意和我交往的。

我們真就像福利院裡宣傳的那樣——我們是一家人，我們是彼此的親人。

可是她死了。

四年前的八月九號上午，榮榮突發癲癇，送到醫院後搶救無效死亡，第二天就拉去殯儀館燒了。

可明明七月份我們才做了全面的體檢，榮榮的體檢報告顯示她健康得很。

但也沒有誰懷疑她的死因，畢竟猝死就是那麼突然，所有人只當這是一種不幸，是一種厄運。

直到有天小智想榮榮了，說起他和榮榮做後一次玩捉迷藏時，躲在院長辦公室里聽見院長和「洪叔叔」的聊天。

洪叔叔自然就是洪同舟。

洪同舟在七八年前確實每年都會來院裡做慈善，所以院裡的孩子都認識他。

洪同舟說他女兒得了什麼病，需要移植心臟，讓院長借著體檢的由頭把院裡的孩子帶去同舟慈善醫院做檢查，他重點提了幾個人的名字，說一定要讓他們去，其中就有榮榮的名字。

榮榮和洪時悅年齡體型相當，血型也一樣。

可知道這些的我們卻什麼都做不了。

我們沒有任何證據，只有一個智力障礙人士的口供。

而福利院的院長還是洪同舟的大舅子。

但無論如何，我們都想知道真相，為榮榮報仇。

於是學修車的亮哥跟著老闆混社會擴展人脈方便打聽信息；本來理想是學人工智慧的皓哥考了本地的醫學院，為了送禮進省醫院實習，甚至擅自同意了給「社會好心人士」捐腎；我努力在福利院裡表現，和院長套關係。

可是我們都太弱小了，四年了也沒找到確鑿的證據。

反而發現了好幾名疑似的受害者。

福利院裡大多都是不健康的孩子，其中有很多唐氏綜合徵兒童。他們智力低下，就算被摘了一顆腎、切了半個肝、抽了骨髓也表達不出來。

希望在日復一日的絕望中被消磨，誰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洪同舟站的太高了，我們別說摸到他了，就連抬頭看他都看不清。

就在這時候我知道了程昱的身份。

「皓哥前幾天找到了我們院裡那幾個孩子的病例，但明面上都做得非常乾淨。他正在和主刀醫生接觸，看能不能從他那找到些證據。」

「太危險了，交給我吧。」程昱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叩著，「洪同舟很可能就是靠著利用福利院裡的孩子給一些患病的上層提供器官移植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這裡面肯定涉及到很多人，需要時間去調查。」

「我有想過一個辦法。」既然已經相信了程昱，我就不再隱瞞，「如果能找到榮榮的父母，和洪時悅體內的心臟做 DNA 鑑定，結果匹配的話就能證明榮榮的心臟被移植了。可是我們、主要是亮哥，已經找了這麼久，也沒有找到她的父母。」

「嗯，我會讓人去找的。但我想既然榮榮的死因是癲癇猝死，那麼院長肯定代替她簽了遺體捐贈。以洪同舟的謹慎，他一定會把流程做得合規合法。之後就算被人發現，頂多也就是醫院裡的人出來背鍋，說是給了他女兒優先權而已。」

「那從其他被迫捐獻了器官的人入手呢？」

「我就是這麼想的。洪同舟捐助那麼多福利院，所以榮榮的事應該不會是個例。」

我們都嘆了口氣。

「明天你和邱露先回去吧，我回家去找我爸聊聊。」

「嗯。」

第二天分數公布，我們小組果然如同彈幕所說的那樣獲得了冠軍。

等競賽流程結束後，我和邱露就拖著行李箱去了機場。

候機時，邱露突然開口，「其實我向程昱表白過了。」

我突然有種搶了閨蜜男朋友的心虛感。

「啊。」

「就你拆線那天。」

難怪那天我覺得邱露有點怪怪的。

「他拒絕了我，說有喜歡的人。是你吧。」

「是。」我沒有否認。

邱露突然笑了起來，抬手攀上我的肩，「嘿，繁繁啊，你有沒有發現程昱真的特別裝啊。我說他那時候怎麼天天路過我們班跟我東聊西扯的，你是這學期才換座位換到靠走廊的窗邊的吧。」

我後知後覺地發現，確實是這樣。

「……他這是真能裝啊。」

「露露，有件事我要跟你道歉。」

我說了紋身的事，自然也暴露了她對程昱有過救命之恩的事。

「誒，不過你是怎麼知道水庫的事的？」

我沒說是靠看彈幕知道的，畢竟這太匪夷所思了，而且讓人知道自己所存在的世界是一本小說，難免會產生一種無力感。

「我可是仔仔細細調查過程昱的。」

「那你這紋身真是白紋了。程昱早在我們被圍毆那天就知道我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了。後來他幫我爸找了醫生治腰，又幫我媽安排了工作。」

我再次感嘆：程昱果然是真能裝啊。

19

程昱是在我和邱露回來後的第四天回來的。

他說他爸給他推薦了幾個人幫助調查。

程昱爸是從本市升上去的，所以關係網都還在。

沒出兩個月就查了個七七八八。

和程昱此前的猜測差不多，榮榮那事做得天衣無縫。但從其他人被迫捐獻了器官的人身上入手，按照我說的方法找到了他們的父母，再和器官受體進行 DNA 鑑定，成功撬開了口子。

洪同舟是在春節前兩天被帶走的，但他始終沒承認榮榮的死不是猝死，院長也咬得很緊，最後還是當時做移植手術的醫生鬆了口。

洪同舟的判決是在五月份下來的，死刑。

因為他的慈善身份，這件事在網上造成的輿論一直到九月份才漸漸停歇。

站在北大仿古的校門前，我莫名產生了一種懼意。

這猶如古代高門大戶的校門，就好像門前門後是兩個由階級差距帶來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和亮哥皓哥用了四年時間都沒有絲毫進展的事，像一座綿延不絕的山脈一般壓在身上的事，程昱用了兩個月就把山脈剷平了。

「繁繁，想什麼呢！」邱露拉了拉我的手，「趕緊的，弄好了去隔壁找程昱請吃飯。」

我回過神，視線從校門下移到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世界就是這樣，有高山有平原，有湖泊有沼澤，有森林有沙漠。

大自然有一套生態循環，社會也一樣。

但多種一棵樹，說不定就能讓環境變得好那麼一點點。

我希望我會是種樹的人。

我和邱露不同院，各自去寢室放好行李後又集合去了隔壁找程昱。

校園太大，等我倆晃晃悠悠見到人時早就過了午飯時間。

程昱站在樹蔭下，陽光斑駁的灑在他身上。

視線對上，他抬腳走過來牽起了我的手。

20·程昱番外

程昱四歲生日的時候，有人送給他一串由上好的玉石打磨而成的珠子。

那些珠子溫潤漂亮，對小孩子簡直有著絕佳的吸引力，程昱對此愛不釋手。

於是程二公子喜歡玉石這個消息傳開了，程昱有了許多漂亮的珠子。

再喜歡的東西，一旦泛濫，也就不那麼喜歡了。

這是程昱爸爸教給年幼的程昱的第一個道理——永遠不要把個人喜好展現給外人。

作為「程二公子」，自小便是在這樣一個富裕而又約束的框子裡長大的。

在什麼樣的框子裡生長，自然就會長成框子的模樣。

溫和有禮、儒雅謙卑、芝蘭玉樹、說話做事永遠要給人留有三分餘地，這些就是程昱的框子。

但人不是瓜果蔬菜，人一旦意識到自己被束縛，就會想要掙脫。

然而框住程昱的框子實在是過於牢固，他掙脫不了，便只能透過框子的縫隙帶著羨慕又渴望的眼光去觀看那些張牙舞爪、肆意生長的人。

國繁是這樣闖進程昱的視線的。

程昱上初中時，父親升遷去了北京，程昱選擇了留在本市和姥姥姥爺一起住。

兩位老人對程昱的管教不算太嚴格，偶爾晚歸是被允許的。

程昱喜歡在夜幕降臨後一個人漫無目的的遊走在大街小巷，這讓他短暫的感到自由。

某一個周五的晚上，程昱晃蕩到一所中學附近，走進一條陰暗的巷子。

看到了一個穿著校服的男生被五個混混模樣的少年圍住搶錢。

程昱沒有想過要去幫忙，他只是站在陰暗處觀看。

連違法的事都敢做，真洒脫。程昱這樣想著。

他決定等那五個人搶完錢後跟上去看看他們要用搶來的錢去做什麼。

可是混混們沒搶到錢。

因為一個穿著和被搶男孩不同校服的女孩出現了。

國繁打架很狠厲，全然一副不要命的架勢，一邊打還要一邊罵，就算挨了打也不露怯退縮。

五個混混見她滿臉是血了都還不住手，真跟個瘋子一樣, 心裡也是犯怵。而且他們本身也被打得不輕，所以放下兩句狠話後就跑了。

而那個受她幫助的男孩早就跑得沒影了。

國繁抬起手臂橫著抹了兩把臉, 似乎是察覺到了程昱的視線，也瞥了程昱兩眼，然後拽拽酷酷地走了。

程昱覺得自己的心跳有點過速了。

後來程昱去女孩的學校晃蕩了很多次，打聽到了國繁的名字, 也遠遠見過她很次。

國繁是真無拘無束啊, 她有很朋友, 隔三差五就去朋友家, 或者是出去玩, 自然也知道國繁是孤兒，每周五必定會回福利院。

但程昱從來沒想過要去認識國繁，他並不想把她拽進自己的框子裡。

人的成長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程昱哥哥結婚了, 程昱突然之間就接受了自己。

這兩件事其實並沒有任何聯繫，但在程昱這又確實形成了因果關係。

程昱沒再去過國繁所在的初中。

再次見面是在高中。

自從程昱全盤接受自己「程二公子」的身份後，他愈加左右逢源，剛開學就收穫了一大片好朋友。

好朋友之一的親戚是學校的老師，還負責管理學校圖書館。

每年都有貧困生申請校內兼職，圖書館是最受歡迎的崗位。

好朋友出於炫耀心理, 把高一新生里申請圖書館兼職的學生的名字念了出來。

國繁兩個字就這樣突兀地闖進了程昱的大腦。

於是程昱給好朋友說，留個名額給國繁吧。

好朋友問為什麼。

程昱說一般這個姓氏都是孤兒, 能上省重點很不容易。

好朋友賣了程昱面子, 給親戚打了個招呼。

程昱偶爾能和國繁擦肩而過。他覺得國繁也長大了，不再自由, 不再肆意。

分班之後, 程昱和國繁的物理距離一下子拉近了。

⽆數次擦肩⽽過, 但國繁從來沒有多看過程昱一眼。

但是突然有⼀天, 國繁開始頻繁出入程昱的班級。程昱注意到她的視線會裝作不經意的掠過⾃己。

在知道國繁和他的同學是在討論數學題後, 程昱感到⼀陣心悸。他特意把平板擺在桌上, 兩天對著同一道題發獃，國繁果然來向他搭話了。

程昱實在是太會看穿人心了，他也見過⼤多帶著目的接近他的⼈了, 所以他過速的⼼跳在第三天已經平靜下來。

他很抗拒國繁是帶著目的接近他的這⼀事實, 所以他拒絕了國繁的接近。

程昱時刻謹記著他爸教給他的第一個人生道理——永遠不要把個⼈喜好展現給外⼈。

他把對國繁的喜歡藏得很好。直到國繁被邱露打了⼀巴掌, 他再也藏不住了。

等了兩年, 他知道他不主動的話, 國繁永遠也不會主動, 所以他主動了。

知道國繁缺錢，所以邀請拐著彎邀請她參加獎金豐厚的競賽, 怕她不同意還特意強調是捐助她所在孤⼉院的慈善機構舉辦的。

當國繁為了⾃己奮不顧⾝時，程昱的⼼都快衝破天靈蓋了。

可當他發現參與者之一是和國繁同⼀個福利院甚至是住在⼀起的時，當他根據胎記發現邱露是⼩時候在⽔庫救過⾃己的⼈而意識到國繁這兩天右腿不舒服的真正原因時，程昱感到憤怒且悲哀。

好在程昱是⼀個理智的⼈。他相信國繁是事出有因, 於是調查了⼀下, 最後得出結論是——國繁是為了解決家庭困境。

程昱說服了自己，於是開始融入國繁的家。他在等, 等解決完國繁的困境後，國繁可以不帶目的和他相處。

好在，他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