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完整後續

我當然不是在乎他的死活，只是人畢竟是在我們眼皮底下丟的，主動交代或許還能減輕責任。

我有些支支吾吾地開口：

「警官，你們有仔細檢查過那輛計程車嗎？當時賀志雄就在後備箱裡，可現在看來……他是真的失蹤了。」

「你說什麼！」

記錄的警官聲音陡然提高，口水差點噴我臉上。

我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是的，車禍發生後，我就失去意識了。但我確定他之前就在裡面。」

「那個肇事的司機你們調查了嗎？說不定他就是衝著賀志雄去的。」

警官的臉色嚴峻：「小王，馬上聯繫現場勘查的同事！讓他們再仔細檢查那輛計程車，特別是後備箱！要快！」

他接著又轉向我，「還有你說的肇事司機，你們有沒有看清他的樣子？或者車型車牌？」

我搖頭，「沒有，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他撞了你們之後就逃逸了，我們的人正在全力追捕。如果你說的是事實，那這場車禍很可能就不是簡單的交通事故！賀志雄很有可能就在車禍後，被那個肇事司機帶走了！」

12

隨著調查的深入，賀姐的真實計劃也逐漸浮出水面。

她其實很早之前就做好了決定，帶賀志雄一起死。

她太累了。

如果不這樣做，她的未來也只會在賀志雄日復一日的折磨中耗盡。

而且賀志雄長大後，會變成一個更加危險的存在，去傷害更多無辜的人，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賀姐之所以製造志雄失蹤的假象後報警，是為了在徹底結束之前，讓那些曾經傷害過我的學生家長們恐慌，讓他們來向我道歉，為我討回一點公道。

我沒有對警方說謊，那晚我和賀志雄先後乘電梯下樓，的確是去康左路散心了。

賀志雄則是被賀燕青叫去了小區地下停車場。

在那裡，賀姐用沾了麻醉劑的毛巾迷暈了他，然後將他帶走，暫時關在了她提前在城中村租的一間偏僻出租屋裡。

當警察第一次找上門，告訴我賀志雄失蹤了的時候，我其實已經猜到，極有可能是賀燕青做的了。

去警局之前，我藉口去洗手間，其實是在給賀姐發簡訊，讓她在警局門口等我，我有重要的事情必須當面和她說。

那天她把喂了安眠藥的賀志雄放在了後備箱。

她在車上說了她的計劃，她說會帶著志雄開車衝進河裡。

我嚇壞了，拚命阻止。

我勸她為了那樣一個孩子搭上自己不值得，告訴她我雖然恨但更希望她好好活著。

終於，她動搖了，最終答應放棄尋死的念頭，只把賀志雄送到偏遠的福利院去，然後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只是我們都沒想到會出車禍，更沒想到賀志雄會不見了。

13

計程車的勘查結果很快出來。

後備箱內壁布滿了凌亂的抓痕。混合在其中的，還有賀志雄的唾液和頭髮。

這些足以證明賀志雄確實在車禍發生後，被人從後備箱裡帶走了。

案件的焦點，瞬間從我和賀燕青身上，轉移到了那個神秘的「肇事司機」身上。

警方調動了大量警力，梳理著事故路段及周邊所有可用的監控錄像。

經過比對分析，一輛在事發時段經過該路段、行車軌跡異常的黑色轎車被鎖定。

順藤摸瓜，車主的身份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車主名叫阮亮，正是當初參與網暴我的學生之一，阮小婷的父親。

肇事車輛很快被找到了，但車裡空無一人。

而阮亮和賀志雄，卻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蹤跡全無。

當警察敲開阮家的門，迎接他們的只有一個被絕望吞噬的母親。

蔣玉，阮小婷的媽媽，年紀不過三十多歲，頭髮卻已花白了大半。

她呆呆地坐在那裡，雙眼布滿血絲。

當被問及阮亮和阮小婷的去向時，她渾身一顫，用顫抖的手指向客廳一角。

警察循著方向望去，心頭猛地一沉。

那裡只有阮小婷甜甜微笑著的遺照，和一個小小的骨灰盒。

14

警方後續的調查，結合對蔣玉的詢問以及相關證據，逐漸還原了賀志雄失蹤前另一樁悲劇的真相。

賀志雄，這個小學二年級的學生，惡魔的孩子。

他對養育自己的賀姐都能極盡惡毒，對待身邊同齡的同學更是變本加厲。

阮小婷在班裡一直是個性格怯懦、不太合群的人。

她內心非常渴望能融入集體，像其他孩子一樣擁有朋友。

當賀志雄在班裡煽動大家對我進行網絡暴力時，懵懂無知的小婷只是單純地覺得跟著大家一起做就是對的，是在幫助同學，這樣大家就會接受她。

直到後來警察上門調查，澄清了真相，學校和家長都進行了嚴肅教育，小婷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麼錯誤的事情。

她的內心充滿了不安和深深的愧疚。

她鼓起勇氣，幾次想向賀志雄打聽我家的地址，想親自上門向我道歉。

悲劇發生那天下午放學後，兩人在小區旁邊那個僻靜的人工湖邊相遇了。

「你到底告不告訴我段老師家在哪？」

賀志雄臉上掛著慣有的惡劣笑容，反而嘲笑她：

「告訴你什麼？道歉？你個膽小鬼！那個壞女人就是活該！誰讓她多管閒事！」

「是我們做錯了！」阮小婷反駁。

「滾開！煩死了！別跟著我！」

賀志雄被她的糾纏激怒了，用力推了她一把。

阮小婷站立不穩向後倒去，跌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她根本不會游泳，在水中拚命掙扎，雙手胡亂拍打著水面，喉嚨里發出斷斷續續、被水淹沒的呼救。

而賀志雄就站在岸邊，一動不動。

他沒有喊人，更沒有伸手施救，只是冷冷地看著。

湖面的漣漪從劇烈到微弱，直至那雙充滿恐懼的眼睛徹底沒入渾濁的水下，湖面重歸平靜。

他的臉上，才終於有了一絲屬於孩童的恐懼。

他慌亂地環顧四周，倉皇逃離了現場。

15

阮亮那天下午出門尋找遲遲未歸的女兒，沒多久收到了女兒手錶發送的定位。

他向定位找過去，恰好看見了賀志雄從湖邊倉皇跑開的背影。

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瞬間籠罩了他。

他發瘋似的衝到湖邊，隨即看到了讓他肝腸寸斷的一幕。

女兒的書包掉在岸邊，而湖面上，漂浮著一縷女兒衣服的顏色。

那一刻，世界在阮亮眼前徹底崩塌了。

無邊的悲痛將他淹沒，想要殺人的怒火衝天而起！

他一定要讓那個小畜生償命！用最痛苦的方式！

阮亮沒有立刻報警，他偷偷處理完女兒的後事，將巨大的悲痛壓在心底，然後開始了他的跟蹤和謀劃。

他像幽靈一樣監視著賀燕青母子，尋找下手的機會。

卻意外看見賀燕青將迷暈的賀志雄塞進車裡的場景。

他一路尾隨，看著賀燕青將賀志雄關進城中村一處偏僻的出租屋。

只是那裡門禁森嚴，住戶密集，他始終找不到機會。

又過了幾天，賀燕青再次將捆綁著的賀志雄塞進後備箱，在警局門口接上了我。

當車輛行至一處沒有監控、剛開發完成的偏僻新路時。

阮亮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他再也等不下去了！機會就在眼前！

他猛踩油門，車子直直地朝著我們的車撞去。

他精確地控制了撞擊的力道，因為他要的絕不是一場簡單的車禍死亡。

他不會讓賀志雄死得這麼輕鬆。

16

時間一天天過去，警方始終找不到賀志雄和阮亮。

大約兩個月後，一通電話打進了警局。

電話那頭的是個中年男子的聲音：「我是阮亮，我要自首。」

警方迅速出動，趕到他提供的地址。

一個遠離市區的廢棄倉庫。

倉庫大門敞開著，裡面光線昏暗。

眼前，是觸目驚心的一幕。

阮亮就靜靜地坐在下方的陰影里，腳邊散落了一地煙頭，指尖夾著一根即將燃盡的香煙。

手銬鎖住他手腕時，他渾濁的眼中露出一種解脫的釋然。

審訊室。

「阮亮，如實交代你殺害賀志雄的犯罪經過。」

他開口，像是在分享一件令人喜悅的事：

「兩個月，我折磨了他兩個月。

車禍後，我把他帶到了那個倉庫。我問他，知不知道小婷在水裡有多冷？他居然還在罵小婷活該，那我就讓他也嘗嘗，什麼叫絕望。」

「我用鉗子，一根一根拔掉了他的指甲，他哭得很大聲，像殺豬一樣。」

「我把他丟進水桶里，死死按住他的頭，一遍，又一遍，讓他感受窒息的痛苦。」

「我用栓狗的繩子套住他脖子，我讓他餓著，渴了就只能舔地上的髒水。在他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再給他一點點吃的，讓他像狗一樣求我。」

「我每天都會跟他講小婷的故事，講她有多乖，多善良。讓他對著小婷的照片磕頭，從白天磕到天黑。直到最後，他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會蜷縮在那裡發抖。我知道，時候到了。」

「昨天，我打斷了他的四肢，把他吊了起來。看著他慢慢斷氣。」

阮良望著天花板，嘴角露出幸福的笑，聲音溫柔：

「小婷，爸爸給你報仇了。」

17

阮亮的自首和詳細供述，以及現場勘查結果，為這起案件畫上了句號。

賀志雄的屍體經過法醫詳細鑑定, 其受傷情況與阮亮的描述完全吻合。

因犯罪手段殘忍, 情節惡劣，阮亮最終被依法判處死刑, 緩期二年執行。

賀燕青因為非法拘禁賀志雄，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執行。

但她的精神似乎徹底垮了，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只是麻木地活著。

我認為是賀志雄的慘死給她造成的打擊, 雖然她曾意圖帶著兒子一起死。但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孩子, 愛恨交織，感情本身就很難說得清楚。

我的生活逐漸回到了正軌。

對門那戶人家再也不會突然爆發出歇斯底里的哭嚎和打砸聲。

後來，賀燕青變得不正常，她幾乎每天都在路邊發尋人啟事。

她似乎遺忘了賀志雄的死, 只記得他在車禍後失蹤了。

一天下午，我站在自家陽台晾衣服，無意中向下望去，看到賀姐站在小區樓下的馬路邊，背影在夕陽下拉得長長的，顯得格外淒涼。

忽然，她好像感應到了什麼，極其緩慢地轉過頭，向上望來。

我們的目光, 就那樣猝然在空中相撞。

剎那間, 仿佛有一道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響！

有一個被我忽略的細節！

車禍那天，駕駛座的安全氣囊彈出，將賀燕青牢牢地壓在了方向盤和椅背之間。

當時她的頭, 就是像現在這樣側著，平靜清醒地看著我！

我抓起鑰匙衝下樓,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

終於在她面前停下時, 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死死盯著她的眼睛，聲音激動：「你從一開始就知道阮亮在跟蹤你對不對？你當時看見他帶走賀志雄了, 對嗎！」

賀燕青緩緩地笑了起來。

她收起所有偽裝, 臉上那種麻木和恍惚像潮水般褪去。

目光清醒, 冰冷。

「小瑩，你不是一直勸我要重新開始嗎？也許, 是老天爺聽見了你的心聲呢。」

我渾身冰涼：「你什麼意思？」

她直視我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說：

「阮小婷在水裡撲騰的時候，我就在不遠處看著。我還用她掉在岸上的電話手錶給阮亮發了定位。然後我看著他找過來，看到了他眼裡濃烈的殺意。」

我驚恐地後退一步, 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多虧了阮亮，他替我們，不，是替這個社會，清除了一個禍害。也替我們完成了最想做的事。」

「你這個瘋子！」

賀燕青向前走了一步, 傍晚的陽光在她背後勾勒出一圈奇異的光暈，讓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小瑩, 只要再忍耐一段時間, 等這陣風波徹底過去，我就可以真正地重新開始了。就像你希望的那樣。」

我下意識地再次後退, 脊背上竄起一陣寒意。

她是怎麼逃出村子的？

那個辜負他的男人哪去了？

細思極恐。

這一刻我才驚覺，我從未真正認識過眼前這個人。

我好像聽見兩種聲音交疊在一起。

一個女人的。

一個小孩的。

「小瑩，我們本來就是怪胎啊。」

----------(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