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來信完整後續

但人與人之間,到底有親疏遠近,我知道他們會下意識地偏袒周時樾。

於是,我打開了宋遙的朋友圈。

我一直沒有刪了她,就是在等這一刻。

「喏,這是那個學妹的朋友圈,你們可以看看。」

手機被一一傳閱。

周家爸媽越看臉色越差。

很顯然,他們也知道裡面包含的信息太過曖昧。

只有周時樾一臉茫然,看著我手機里宋遙的朋友圈,又拿出自己手機對比,半晌低低罵了一聲國粹。

「我從沒刷到過,她屏蔽我了。」

「沅沅,我不知道她發過這些,好多話我都沒有說過,是她自己編的。我只把她當成普通學妹,如果早知道她對我抱有這樣的想法,我肯定不會理她。」

他三言兩語就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周媽媽便順勢勸我:「沅沅,既然誤會解開了,就別鬧分手。現在找對象可不好找,尤其是門當戶對的。」

「你看時樾這身材這樣貌,你們學校有比他條件更好的嗎?」

還別說,是真有。

顧忱,公認的校草。

真要排序,周時樾只能排在他的後面。

像是猜到了我心中所想,周時樾先一步截斷了我的話。

「顧忱是帥,和你又不可能。他最近有喜歡的人了,聽說推了聯姻,還把屏保換成一個女孩在雪地里的背影。」

我微微一怔。

雪地里的背影?是網圖還是......照片?

周媽媽還在問我:「沅沅,你是不是因為計劃去東北看雪,結果被時樾放了鴿子生氣?阿姨出錢讓你們去,寒假就去。」

「她已經去了。」一直沉默的媽媽在這一刻終於開口,翻出我發給她的東北旅行照:「沅沅上周就去了一趟東北。」

「我以為你是和時樾一起去的。」她目露疑惑,問我:「可既然時樾去陪學妹了,那你是和誰去的?」

11

周時樾錯愕地看著我在橫道河子拍的照片。

而後不敢置信地問我:「你沒退票?」

「退了你的,沒退我的。」

「難怪我室友說沒在公選課上看見你。那顧忱為什麼會和你一起上課......」

說到一半,他終於恍然大悟:「和你一起去東北旅行的人,是顧忱?!」

我點了點頭:「那天玩得太累,在地鐵上睡了過去,他接的電話。」

「我從頭到尾就沒有瞞過你。」

他的神色逐漸從錯愕變成憤怒:「你和異性一起出去旅遊?」

原來他也知道和異性單獨出去不妥當啊。

那他還在異性的床上睡覺?

「有什麼問題嗎?在出發前,我已經和你分手了。單身的女生和單身的男生旅行,不違背道德吧?」

這頓飯吃得並不愉快,因為分手,雙方家長所有的計劃都泡湯了。

一直雲淡風輕的周時樾終於慌了神:「你真的捨得和我分開?」

以前談戀愛的時候,總覺得分手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每次和他斷聯,都會難受到失眠,眼巴巴地等著他的消息。

現在真的到了那一步,突然感覺沒有人是誰生命里的不可或缺。

該斷舍離的時候就斷舍離,日子照樣能過。

我看著他,輕聲道:「捨得。」

以往家宴結束,周時樾都會和我一起回學校。

而這次,我獨自走回去。

一邊走,一邊在我的小號上碎碎念念。

【光顧著吵架,飯都沒好好吃,浪費了一桌子的美食。】

【我決定了,如果還有下次,我要墊完肚子再吵。】

【想吃甜品,想要茉莉奶芙和榴槤千層。】

我走得很慢,想讓湖風撫平心事。

爸媽在看完宋遙的朋友圈後,對周時樾很失望。我和他的婚約,算是解除了。

十幾年的感情,終於走到了橋歸橋路歸路的地步。

心底情緒翻湧,我裹緊衣服吹了好久的湖風后,慢騰騰地回了宿舍。

在宿舍樓下,我看見了一個高挑頎長的身影。

額前碎發被風吹亂,他站在木棉樹下翹首以盼,像是在等著睡。

看見我後,眼睛一亮,拎著一個蛋糕盒子和四杯奶茶朝我走來。

是顧忱。

12

蛋糕是榴槤千層。

奶茶就多了,有生椰抹茶、多肉葡萄、桂花酒釀,還有茉莉奶芙。

顧忱和我解釋:「我今天忽然想吃蛋糕,但買錯了口味,買成榴槤千層。」

「我不喜歡榴槤,想起你之前旅遊時說過很愛這個口味,就給你帶了過來。」

我指著他手裡的四杯奶茶:「奶茶的口味也買錯了嗎?」

「沒有沒有。」黃昏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他輕抿著唇:「之前在學校的奶茶店充了卡,今天就要到期了,我就緊急買了很多杯。」

這話漏洞百出,但我不好戳破,只得向他道謝:「那謝謝你啦。多少錢,我轉給你。」

他微微一怔,搖了搖頭:「不用。你如果不要,我扔了也可惜。」

「是我該謝謝你,替我處理這些東西。」

生怕我不願意收下,他將東西塞進我的懷裡就走。

奶茶剛好四杯,每個室友都能分到。

其中還有我很想喝的茉莉奶芙。

我盯著他的背影陷入沉思,忽然發覺,這個小號好像是許願器。

之前許願能搶到演唱會的門票,後來雖然沒能搶到,但有位同學把他的兩張票平價賣給了我。

再之前,報名拍立得抽獎活動,許願能順利抽中。中獎名單里沒有我,但主辦方也給了我一台拍立得,說是多設了個幸運獎,剛好抽中我。

未免太過幸運了些,幸運到有些不正常了。。

那天過後,周時樾一遍遍地添加我為好友。

我一直沒有通過。

他便在宿舍樓下等我。

我有些厭倦地看向他:「你聽說過一句話嗎?一個合格的前任,應該像死了一樣。」

他只是搖頭:「沅沅,這麼多年的感情,你怎麼割捨得下?」

人很奇怪,擁有的時候不願珍惜,失去以後卻驟然後悔。

他還和我說:「你不要相信顧忱。他那種富家子弟,就是圖個新鮮玩玩而已。」

我也直白地告訴他:「顧忱不是我和你分手的原因,我也沒有和他在一起。」

他找我太過頻繁,甚至把宋遙也引來了。

我之前陪周時樾參加他們實驗室的聚餐時,見過宋遙一面。

那個時候小姑娘膽怯,穿著灰撲撲的衣服,說話很小聲,看著好欺負,實驗室的其他男生便一直給她灌酒。

我看不下去,悄悄拍了拍周時樾的手。

周時樾會意,幫她把酒都擋了下來。

角落裡的小姑娘驀的抬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

這次的宋遙,很不一樣。

她花了妝,穿了一條白色長裙,拉著周時樾喊他去實驗室。

「學長,我的程序運行不了......」

以往周時樾都會答應。

可這次,他只是打發她:「運行不了找導師啊,找我幹什麼?」

宋遙來了三次,被他趕走三次。

第三次時,宋遙也有了脾氣。

「周時樾,你不是喜歡我嗎?你現在和陸昕沅已經分手了,為什麼還要對她死纏爛打?和我在一起不行嗎?」

周時樾像是氣笑了:「老子哪裡喜歡你了?」

「不喜歡我,當初聚餐我被灌酒,你為什麼要幫我擋下?」

「那是沅沅讓我幫你。」

宋遙錯愕了一瞬,又問他:「我扛重物上樓,其他人都視而不見,不喜歡我的話,你為什麼要給我幫忙?」

「還有,不喜歡我的話,為什麼知道我捨不得買早餐後,三天兩頭就在我的工位上放瓶牛奶?」

「你對陸昕沅不過是習慣使然而已,你喜歡的是我啊,周時樾。」

周時樾被她說得一噎,氣得咬牙道:「那是因為沅沅說你不容易,讓我能幫多幫。」

「牛奶從來不是我放的,是她來實驗室看我,會順帶給你捎上一瓶而已。」

宋遙似是沒料到這個回答,愣在了原地。

在長久的靜默過後,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了我,眼眶通紅。

這ŧü₆話其實不盡然。

周時樾最初對她的善意,確實是因我釋放。

可後來,偏離了軌道,不是我的授意。

我不好說周時樾後來有沒有愛上宋遙,但我知道,他的心曾經游離過。

但凡游離過,這個男人便要不得了。

我急著去上課,沒有繼續和他們糾纏。

今天,我的小號許願器又發揮功效了。

我點了份大盤雞,結果臨時被室友放了鴿子。

我便發條筆記,說希望有人來松濤園幫我一起消滅大盤雞。

十五分鐘過後,顧忱剛好路過,順勢和我一起吃了晚飯。

吃飯時,他還在和我聊阿勒泰的雪。

說阿勒泰的禾木村冬天很美,邊上有吉克普林滑雪場,雪道十一公里長,可以試試滑雪。

分開的時候還好好的,他說等下發些禾木的冬景給我。

結果不到一個小時,,他就出事了。

周時樾和他打了一架。

13

周時樾和顧忱干架的視頻,被人發到了群里。

室友轉發給我。

一開始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還有些擔心。

周時樾小的時候學過跆拳道,還是黑帶。

顧忱雖然看著有健身,但氣質矜貴,不像是會打架的人。

看完視頻後,我鬆了口氣。

兩個人差不多四六開吧。

周時樾四,顧忱是六。

看視頻里的場景,應該不是在學校,是在校外的公園。

我還依稀聽見了周時樾提到我的名字。

到底是和我有關,我又在附近,便去了一趟。

我趕到時,顧忱已經占了上風,幾乎是壓著周時樾在打。

周時樾氣得罵罵咧咧:「要不是你,沅沅怎麼會和我分手?都是因為你。」

顧忱在我面前時一向溫和有禮,我頭一次看見他這個模樣。

挽起衣袖,抬著下巴,語氣冷厲,一臉桀驁不馴。

「她分手跟我半毛錢關係也沒有,還不是你蠢,分辨不出綠茶。」

「你站著說話不腰疼,難道你分辨得出?」周時樾氣得牙痒痒的。

而顧忱只是淡淡頷首:「分辨得出。」

「因為我也是綠茶。」

然後兩個人打得更厲害了。

可我走到近前時,方才還在激戰的顧忱,忽然收了手。

周時樾那一拳重重砸上他的肩頭,他捂著受傷的肩膀也不知反抗,只是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

額角還蹭出了點血,順著臉頰滑落,看著很嚴重。

周時樾還沒發現我來了,衝著他高聲道:「怎麼不打了?是怕了嗎?」

說完這話,他終於看見了我,連忙住了手。

我走到顧忱身邊,問他有沒有事。

他身形一晃,看著極為難受,卻還衝著我笑,費力搖了搖頭:「陸同學,我沒事的。」

「周時樾莫名其妙跑來打我,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種人情緒不太穩定,你還是先走吧,離他遠點好。」

周時樾本來已經消停了,聞言火氣又冒了上來:「不是,你還裝上了?」

「死綠茶,怎麼這麼噁心?」

眼看著又要打起來,還好輔導員趕到了,把兩個人都送進了醫院。

顧忱看著傷得更重,但都是一些表面傷,很快可以痊癒。

周時樾就沒這麼幸運了。顧忱下手很狠,還全在看不見的地方,好幾處是內傷。

偏偏架是周時樾挑起的。

處分要他背,住院也是他自己住。

我沒有立刻離開醫院。

我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周時樾的身邊:「聊聊?」

他不太舒服,但還是強行打起精神看向我。

「你記得小時候我掉進水裡,你救下我後,央求我未來在你做錯事時給你三次機會的事情嗎?」

周時樾恍惚了一下,半晌點了點頭:「好像有這回事。」

原來他已經忘記了。

「我給過你三次機會了。」

「第一次,戀愛紀念日,你為宋遙失約。我看著菜一點點變涼,心也一點點沉了下去。」

「第二次,演唱會那天,你給她買衛生巾和紅糖水,幫她改實驗數據。我發了高燒,燒到被室友送進醫院打點滴,而你覺得我鬧脾氣三天沒有理我。」

「當時我看著插在手裡的針管,告訴自己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再發生一次這樣的事,我們就兩不相干。」

因為我的留下,他的臉上最初洋溢著希望的喜悅。

隨著我的話語,那份喜悅一點點破碎瓦解,變成了無措與悔意。

「我曾經真的很喜歡你,想和你結婚的那種喜歡。但現在,已經不喜歡了。」

「和你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我們分手不關顧忱的事,不要找無關人員的麻煩。」

話已至此,我轉身離開。

隱約聽見屋裡傳來周時樾的哽咽聲。

像風吹過幽冷的窗台,拂落瓶盞。

我在門口遇見了還沒有走的顧忱。

見我很快出來,他鬆了口氣,一瘸一拐地走向我:「陸同學,能麻煩你送我回宿舍嗎?」

「我的腳扭到了,走路有點費力。」

我記得他的腳應該沒有受傷。

正想開口詢問時,輔導員很熱情地來了,主動承擔起了送顧忱回家的責任。

我便獨自回了宿舍。

打開小號,看著互關列表里那個眼熟的好友,第一次打開了小窗。

【睡了嗎?】

14

很顯然,對方並沒睡,秒回我:

【還沒。怎麼了?】

語氣像極了多年老友。

算起來,我和他認識也有四年了。

【我記得第一次聯繫,是你發了一條筆記,說感覺未來被框定了,人生沒有意義。】

【當時我刷到後,誤會你想尋短見,連著一個月在評論區給你早安打卡,問你情況怎麼樣。】

對方可能很疑惑,為什麼我會突然提起往事,但還是很配合地和我回憶:

【是這樣。你還鼓勵我找一個愛好,比如攝影。在你的推薦下,我開始接觸攝影,也逐漸喜歡上它。】

【我真的很感謝你。】

我盯著這句話半分鐘,對話框里的字寫了又刪,最後變成一句:

【你喜歡我?】

對方很快回答:【是。】

於是,我又發了一條:【顧忱,你喜歡我?】

明明人還在線,這下卻不回消Ṫű̂₄息了。

我等了三分鐘,他都沒有回我。

果然,人在有馬甲的時候可以放飛自己,脫了馬甲就畏首畏尾。

好半晌,他緩緩發了一個問號過來:【你怎麼知道是我?】

【因為你暴露得很明顯。】

我覺得有些話要講清楚才好。

【我很感謝你對我的喜歡。但我上一段戀愛剛結束不久。我覺得分手後立刻投入一段新的感情,是對自己的不負責, 也是對對方的不負責。】

【我也需要一段空窗期來調整自己,確保自己不是為了排解寂寞而貿然開啟新的感情。】

片刻後, 顧忱給我發了一段語音。

他的聲音很好聽,清清淡淡,讓我想起橫道河子的飛雪。

「我理解, 也知道應該給你時間。只是沅沅,你太好了, 好不容易盼到你分手,我怕晚一步就會被別人捷足先登。」

「我不著急。你可以設定空窗期調整自己, 我慢慢等,不差這一時半會。」

「還有, 沅沅, 我真的喜歡你。」

掛斷電話後,我睡了一個好覺。

顧忱和我成為偶爾見面的朋友, 聊旅遊也聊攝影,聊東北的雪還聊西北的戈壁。

至於周時樾, 那天把話說清楚後, 他沒有再來找我。

雙方父母關係沒有受到大的影響,宴會上再見,我們平靜地點頭致意。

只是周時樾的狀態一直不太好,消瘦了許多,臉頰肉眼可見地凹陷了。

周媽媽勸過幾次復合,都被我拒絕了。

她試圖讓我爸媽做說客,我爸媽也沒有答應。

「沅沅的事, 讓沅沅自己做主吧。」

日子很平靜, 我一心期待著寒假的旅行。

但在寒假之前, 我忽然收到了一封道歉信。

15

道歉信沒有落署名。

但看信上的內容, 能猜出是宋遙寫的。

「我以為我喜歡周時樾,所以我想方設法讓你們產生隔閡。」

「後來我知道, 原來我貪戀的善意,是我傷害的人給予我的。」

「所以,抱歉。」

我想,真正相愛,不會被人挑撥產生隔閡。

所以說到底, 還是我和周時樾的那段感情有問題。

後來寒假如期而至。

我和顧忱再一次結為旅行搭子。

沒有去阿勒泰, 還是去了東北。

這次去的是長白山。

漫天⻜雪如漫天撒鹽,沉甸甸的分量, 近乎粗魯的生機。

在睫毛結出冰棱的零界點, 我們踏上 1442 級台階, 終於撞⻅⻓白山天池的一抹雪白。

顧忱從包里掏出一路帶來的高腳杯,倒上香檳後與我碰杯。

我笑著望向他,將手機遞到他的面前。

「看看我的新壁紙, 好看嗎?」

他打開螢幕,而後愣在原地。

新的屏保是我們在橫道河子的那張合照。

兩個凍得臉頰通紅的人,衝著鏡頭傻乎乎地笑著。

「顧忱,你喜歡我嗎?」

他說:「喜歡。」

不知道是哪個爬上天池的人, 外放了一首歌。

「雪地里相愛, 他們說零下已結晶的誓言不會壞......」

歌詞有點應景,我偏頭望著他:

「那就別只做我的旅行搭子了。」

「要不要和我談場戀愛?」

雪原被染成溫柔的粉橘色。

顧忱朝我伸出了手。

恍惚中, 我好像聽⻅身邊的人在說:

「長相守,到白頭,山為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