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班主任決定不再霸占體育課完整後續

9

風暴在下午達到高潮。

王校長再次把我叫到辦公室，面色比上次還難看。

他桌上放著一封函件。

「看看吧！頂尖理工高校競賽辦公室發來的質詢函！問我們李靜同學的競賽項目為何突然停滯，是否存在學術不端或管理混亂問題！他們要求我們在規定時間內給出合理解釋，否則將重新評估她的保送資格！」

他痛心疾首地指著那封信:「李靜啊！那是我們學校一等一的好苗子！眼看就要拿到保送資格了！要是因為這個出了問題……」

我沒拿起那封信，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

「校長，按照您的要求，輿論不是平息了嗎？體育課也還了，事情都壓下來了，這不是大家想要的嗎？」我平靜道。

「這……」校長猝不及防噎了一下，臉漲得通紅。

半晌，他放緩了語氣。

「那也不能因小失大啊……我不管後續你如何操作，必須優先保證趙強、李靜這些尖子生的前途不受影響！而且，你也要為自己的前途著想不是？」

我冷笑一聲，懶得戳穿他:「放心吧校長，這是一次很好的教育機會，火候到了我自然有對策，不會影響任何人的前途。」

說罷，我沒有再看他的表情，轉身離開。

10

幾天後的班會課上，壓抑的氣氛幾乎讓人窒息。

我站在講台上。

看著平日裡鬥志昂揚的學生如今雙眼無神地看著窗外。

陳天宇則像一隻斗敗的公雞，耷拉著腦袋，不敢看任何人。

我默默打開了多媒體投影，調出了歷次課程調整的申請記錄。

所有占課均有據可查，符合程序。

我又點開了班級成績分析曲線，重點標出了利用占課時間進行培優後，班級數學平均分的顯著提升。

最後，我放出了我們班獲得的各級、各類競賽獎項列表。

長長的名單，幾乎布滿了整個螢幕。

旁邊，對應著因此獲得降分、保送、自招資格的學生名單。

數據無聲，卻震耳欲聾。

教室里安靜得能聽到呼吸聲。

我環視下方，目光最終落在面如死灰的陳天宇身上。

「體育課，我還給你們了。」

「自由，我也還給你們了。」

「現在，你們想要的，都有了。」

「那麼，接下來，誰來把你們被影響的競賽、被動搖的保送、被耽誤的前程……還給你們？」

沒有人能回答。

後知後覺的恐懼牢牢攫住了每個人的心臟。

「陳老師！我們錯了！」一個女生率先哭了出來。

「陳老師，求求您，想想辦法！不能放棄競賽啊！」

「陳老師……」

我示意大家安靜，接著打開了兩個頁面。

左邊，是那條熱門視頻不堪入目的評論，包括那條自稱本班學生的匿名爆料。

右邊，是班級匿名投票系統的後台截圖，顯示當初大家全票通過占用體育課。

陳天宇的臉色瞬間變得精彩紛呈。

我指著左邊的螢幕，聲音平穩有力。

「這些是所謂正義的聲音，代表你們控訴我的專制。」

然後，我指向右邊的螢幕。

「這些，是你們每一個人，在開學第一天，親手投出的選擇。」

「現在，有人告訴我，那叫被自願。」

我的目光掃過台下每一張臉，有人羞愧地低下頭，有人面露憤慨，有人不知所措。

「還有這位。」我指著那條匿名爆料:「自稱本班學生，敢怒不敢言的知情人士。現在，也請你站起來，勇敢地告訴大家，我是如何在操控公投後，對你們進行精神壓迫的？」

教室里鴉雀無聲，沒人站起來。

「不敢嗎？」我輕笑一聲:「躲在網絡背後煽風點火，就是你們追求的自由？」

「你們以為，你們對抗的是我一個人嗎？」

我提高了音量，目光銳利。

「你們是在對抗你們自己親手選擇的目標！」

「當熱搜過去，網友散去，留下面對高考難題、面對未來選擇的，還是你們自己！」

11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我能聽到有人粗重的呼吸聲。

「陳老師。」趙強猛地站起來，聲音帶著哽咽:「我們知錯了！我們……我們聯名向學校申請恢復之前的課程安排，可以嗎？」

「對！聯名申請！」

「最後一百天，我們要為自己負責！」

群情激奮，這一次，矛頭直指事件的始作俑者。

陳天宇徹底孤立了，他周圍空出了一圈，沒人再看他一眼。

我看著台下這群終於清醒過來的孩子，緩緩說道。

「申請，我可以遞。但學校能否同意，取決於你們的態度，更取決於，你們如何彌補因為這次風波，對班級、對學校聲譽造成的損害。」

「至於陳天宇同學。」我看向他:「你需要為你編造謊言、煽動輿論、詆毀師長的行為，在全校範圍內做出公開檢討。並且，我會建議學校根據校規給予相應的紀律處分。網絡不是法外之地，校園同樣不是。」

陳天宇癱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另外，以後的占課模式會相應調整，學校會開放部分場地給學有餘力、且有明確競賽或升學目標的學生，想參與的可以繼續參與，採取自願原則，但需簽署承諾書。」

幾乎所有有升學訴求的學生都舉起了手。

「那我想參加！我的項目不能停！」

「我也要參加！」

陳暢孤零零地坐在原位上，臉色慘白。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已經被排除在這個團體之外。

這對他而言無疑是最大的懲罰。

12

班會的效果立竿見影。

全班迅速起草了一份情真意切的聯名申請書，詳細說明了事件原委以及深刻的反思，鄭重簽名承諾。

同時, 班級內部發起了一場關於網絡言論邊界和理性發聲的討論。

那幾個曾經在匿名論壇撒謊附和陳天宇的學生，主動站了出來，公開道歉。

校長在了解了全部真相和學生的轉變後, 態度也緩和下來。

加之家長委員會的力挺，學校最終收回了永久取消數學強化訓練的決定，但要求必須確保學生每周有足夠的體育活動時間。

這個方案，得到了所有人的擁護。

陳天宇在事實和壓力面前, 終於低頭，寫了長長的檢討書。

在周一的升旗儀式後, 面向全校師生公開宣讀。

學校給了他一個記過處分。

自此之後，他在班裡收斂了許多, 至少不再興風作浪。

一場風波，看似平息。

但我深知，有些東西已經改變了。

我不再是那個僅僅關注分數的嚴師。

我開始有意識地引導他們如何看待壓力，如何辨別信息，如何在紛繁複雜的世界裡保持獨立的判斷。

他們也不再是那群只會埋頭苦讀、容易被煽動的學霸。

他們學會了珍惜，學會了承擔責任，學會了在關鍵時刻為自己發聲。

一個月後的模考，我們班的數學平均分不僅沒有因為那場風波下跌，反而逆勢上揚，再創新高。

而在省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中，高三（一）班再次成為最大贏家。

李靜的項目斬獲一等獎, 趙強和其他幾個學⽣則拿了三等獎。

憑藉這些獎項，趙強在自主招⽣考試中獲得了極⼤優勢，李靜也得到了⼼儀大學的保送資格。

高考結束後, ⾼三（一）班更是取得了建校以來最好的成績。

謝師宴上, 學生們輪番向我敬茶, 表達感激。

陳天宇也來了，他在最後階段奮發圖強, 考上了⼀所重點大學。

他端著茶杯走到我⾯前, 眼神複雜, 最終只說了⼀句:

「陳⽼師, 謝謝您……還有，對不起。」

我跟他碰了杯，一飲⽽盡。

過去的事, ⽆需再提。

宴席散場，趙強和李靜是最後離開的。

「陳⽼師, 其實……」趙強猶豫了⼀下，還是說了出來。

「當初陳天宇發帖之後, 班裡有好幾個同學給他點了贊。包括後來求您最狠的那幾個。」

李靜也小聲補充:「還有⼈私下建⼩群抱怨您……」

我笑了笑，並不意外。

「我知道。」

陽光底下沒有新鮮事。

⼈性的趨利避害，在十七⼋歲的年紀, 已經展現得淋漓盡致。

我拍了拍他們的肩膀。

「都過去了。上了大學，⼜是新的開始。」

走在回家的路上，微涼的夜⻛拂⾯，讓我逐漸清醒、堅定。

我徹底明⽩了, ⽆原則的奉獻, 只會養出依賴和怨懟。

必須改掉⾃己過度操心的⽑病，建⽴⼀個堅固的規則堡壘。

從此以後, 我的課，只給願意聽的人上。

我的橋，只渡那些真心想過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