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班主任決定不再霸占體育課完整後續

被評為優秀教師的第五年，我被學生掛到了網上。

大家說我霸占每周兩節的體育課來講數學，扼殺學生天性，是教育界的恥辱。

可網友們不知道，我們這所重點高中的火箭班，所有副科時間都由學生公投決定用途。

上次公投，全員通過，將體育課改為數學強化訓練。

我用這些占來的課，帶他們拿遍了全市的科創大獎，保送名額拿到手軟，可如今全網都在罵我功利。

那麼我索性順應民意，直接宣布。

「為響應減負號召，本周起，體育課全面恢復，一節不少，全部歸還！」

通知一出，班級炸了。

下課鈴一響，班長和學習委員帶著一群同學，堵在我辦公室門口。

「老師，求您再占我們幾節課吧！」

1

「陳老師，下節體育課，還是講上周那張聯考卷的壓軸題嗎？」

課間，學習委員周銳湊過來，眼睛亮晶晶的，帶著對知識的渴望。

我看著得意門生，欣慰地點點頭:「對，把投影儀準備好。」

「太好了！」周銳興奮地推了推眼鏡:「那道題我還有第二種思路想跟大家分享！」

這是高三（一）班，市一中的王牌火箭班。

教室後牆的黑板上，倒計時數字觸目驚心。

在這裡，每一分鐘都被賦予了意義。

然而就當我在辦公室準備評講材料時，科代表林蔚氣喘吁吁地跑進來。

「陳老師！不好了！您……您被掛上校園牆了！」

我挑眉，接過她的手機。

螢幕上，一條匿名帖子被頂得火熱，標題極具煽動性——《聲討滅絕師太陳心儀！還我體育課，還我自由！》

帖子文筆稚嫩但情緒飽滿，痛陳我如何冷酷無情、唯分數論，長期霸占體育課，用來講題、考試、搞那些無聊的數學項目。

字裡行間，把我描繪成一個扼殺學生天性的封建大家長。

評論區更是淪陷一片。

「支持樓主！陳師太名不虛傳！」

「體育課是我的命！憑什麼占掉！」

「就知道搞她的破數學項目，我們是她掙榮譽的工具嗎？」

「教育局舉報走起！這種老師不配教書育人！」

2

林蔚氣得小臉通紅:「陳老師，他們太過分了！您占課不也是為了我們好嗎？沒有那些額外的培訓，我們班能拿那麼多獎？能有那麼多人有機會被保送？」

我擺擺手，沒說話。

心裡有點好笑，又有點發涼。

我帶的這個班，是學校的王牌，也是我的心頭肉。

從高一開始，我就頂風作案，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時間，給他們開小灶。

帶他們組團隊，熬夜打磨項目。

三年下來，我們這個班囊括了全省青少年數學大賽的一半獎項。

有五個學生靠著這些獎項，已經半隻腳踏進了頂尖大學的門。

那些被占用的體育課，我都給他們折算成了實實在在的資本。

我覺得這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以為大家都打心眼裡感激我的付出。

這才有了持續整整三年、日以繼夜的備課和批改。

我讓林薇先回去，點開了帖子的發布者頭像。

匿名，且是新註冊的用戶，看不出一絲蛛絲馬跡。

我嘆了口氣，但想到還有不少渴望學習的孩子在等著我，還是盡力調整好心情，往教室走去。

砰砰——

剛走到後門，籃球重重落地的聲音傳來。

接著後門處傳來壓抑的討論聲。

「又占體育課？能不能給條活路啊？」

聽到這聲音，我停下腳步思索了一下。

上學期才轉來的學生陳天宇好像就坐在這個位置，聲音也像他。

另一道女聲響起:「上次公投占課，你自己也舉手同意了的。覺得累了可以去走廊走走。」

「公投？那叫被自願！」陳天宇極其不滿，「你們這群慫貨，竟然都同意她占體育課，全班就我一個想上，我敢反對嗎？顯得我多不合群似的。一點自由都沒有，跟坐牢有什麼區別。」

令我意外的是，有幾個學生竟跟著附和。

「你們這些書呆子就知道占課，搞得我們想上體育課都不敢說！」

「要我說，天宇你太牛了！把陳師太掛網上，她肯定怕了！」

「哼，讓她天天占課！我都多久沒碰過籃球了！就得讓這種老古董知道，我們 00 後不是好惹的！」

3

我推門進去。

教室里瞬間鴉雀無聲。

幾個學生迅速縮回自己的座位。

只有坐在後門的陳天宇慢悠悠地轉過頭，臉上還帶著沒來得及收起的桀驁。

他成績中上，腦子活絡，但心思沒完全用在正道上。

前段時間就對我組織大家參與數學項目頗為不滿，看來是積怨已深。

不過我面色如常，仿佛什麼都沒聽到。

「數學第一小組的，帶上資料，會議室集合。」

陳天宇突然在下面嗤笑一聲，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所有人聽見。

「陳老師，又要占課啊？咱們是學生，還是您的打工仔？」

教室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了。

小組長孫磊，一個有望保送到頂尖大學的沉穩男生，皺了皺眉。

「陳天宇，怎麼說話呢？陳老師是為了我們好。」

「呵呵……」陳天宇意味不明地笑笑，「我們不需要補課也能考大學，但陳老師沒有榮譽的話，怕是不能評優了吧？」

孫磊一時噎住，尷尬地看看陳天宇，又看向我，最終一聲不吭地坐下。

陳天宇旁邊幾個平時跟他玩得好的男生，雖然沒敢附和，但眼神里也流露出一絲認同。

我看著陳天宇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看著下面那些或躲閃或沉默的目光。

心裡如墜冰窖。

中午，我匆匆扒完了午飯，想趕在下午前將數學卷子改完時，陳天宇敲響了我辦公室的門。

「陳老師，我有點事想跟您聊一下。」他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誠懇。

我看著他真誠的眼神，想著學生一時不懂事也正常，他大概是來道歉的。

於是我連忙點頭:「進來。」

他走進來，關上門，語氣帶著憂國憂民的腔調。

「陳老師，我覺得我們班的學習氛圍是不是太壓抑了？同學們整天埋頭做題，缺乏必要的體育鍛鍊，不利於身心健康啊。」

聽見這話，我頓了頓，馬上收起了溫和的笑容，嚴肅道。

「班級時間安排，是這學期開學時全體同學公投決定的。當時是全班同學全票通過。」

那是開學第一天，我給出了選擇。

要麼嚴格按照課表，所有科目不落。

要麼抓緊最後的幾個月，集中時間主攻高考核心科目。

最後大家都選擇了第二個。

陳天宇被噎了一下，臉上有些掛不住。

「此一時彼一時嘛！老師，您不覺得，一張一弛才是學習之道？恢復體育課，讓大家出出汗，學習效率說不定更高呢？這叫磨刀不誤砍柴工。」

我平靜地回答:「距離高考，還有不到一百天。健康的身體雖然很重要，但你們這個年紀，偶爾少上一兩節體育課，天塌不下來，畢竟還有課間休息可以用來鍛鍊，最後一百天應該用在刀刃上。」

他爭辯道:「可是……」

我打斷他:「公投結果，代表了你們的意願。如果你想改變，可以在下次班會提出倡議，大家同意的話我沒意見。」

他悻悻地閉了嘴，眼神里卻滿是不服。

我沒太在意，只當是青春期少年過剩精力無處發泄的抱怨，但還是努力放緩了語氣，耐心給他分析利弊。

帶畢業班，尤其是火箭班，心理疏導和學業同樣重要，但我更清楚，對他們而言，一個光明的未來，才是最好的減壓藥。

然而沒想到的是，我的循循善誘竟然成了別人眼中的罪證。

4

事情持續發酵。

不知怎麼，那條校園牆的帖子被搬運到了本地的公眾論壇。

標題變成了「震驚！重點高中教師長期霸占體育課，學生苦不堪言！」。

點進視頻後，畫面晃動著拍攝我們教室的課表，體育二字被紅圈特意標出。

配文是某市優秀教師為了榮譽犧牲學生健康！

接著視頻插入了一段經過剪輯的錄音，恰好只放出了我在辦公室拒絕陳天宇請求的話。

「距離高考，還有不到一百天……你們這個年紀，偶爾少上一兩節體育課，天塌不下來……」

最後，是一段情真意切的哽咽自白。

「我不要什麼額外的補習，我只想上一節本該屬於我們的體育課，感受一下正常的校園生活，就這麼難嗎？」

評論區再次淪陷，惡毒的話刷個三天三夜都刷不完。

「現在還有這麼變態的老師？絕對是心理扭曲，故意不讓學生好過！」

「支持小哥哥！曝光她！什麼年代了還搞應試教育這一套！」

「這種老師就是教育界的毒瘤，扼殺孩子天性！教育就是被這種人搞爛的！」

我無力地放下手機，一滴眼淚啪嗒落在因長期板書而變形的手指上。

第二天一早，我剛走進校門，校長便急哄哄地打來電話，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陳老師，你看一下本地微信公眾號熱榜！就因為你，我們學校被掛了！你現在馬上來一趟我辦公室！」

我趕緊拿出手機，果然，四海中學已經衝上了熱榜第一。

氣血翻湧之間，一陣眩暈讓我差點站不住。

更令人心寒的是，我翻看視頻點贊列表時，在最新點贊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頭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