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起時完整後續

打電話，打不通。

他被拉黑了。

陸經年氣得發笑。

不止是他，LT 的所有人都被拉黑了。

他們表示愛莫能助，又忍不住皺眉頭指責宋雲意太小氣。

還是得晾一晾。

門口的阿姨嗑著瓜子，聽到這話笑了笑，沒說話。

第七天。

陸經年想，宋雲意年紀還小，他去給她一個台階下吧。

於是他去了出租屋。

密碼換了。

進不去，只等來了帶新租客來看房的房東。

家具蒙了一層淡淡的灰。

但除此之外，乾乾淨淨，什麼都沒留下。

「小宋早就退租了啊。」她有些驚訝，「你才知道嗎？」

陸經年愣住。

他忍不住問：「那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房東更驚訝了：「你不是她的男朋友嗎？」

陸經年張了張嘴，沒說話。

他從來不覺得他和宋雲意已經分手了。

可是她的痕跡一點點被抹除，這讓他產生莫大的慌張和茫然。

陸經年回了基地。

目光凝固在阿姨桌上的相框。

相框很精緻，是他們一起去手作店 DIY 的。

宋雲意放了一張他倆的合照。

可是現在相框里的照片換成了阿姨的小孫女。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明顯，阿姨望過來。

「阿姨，那是雲意……」

「啊，小宋走之前扔了一大包垃圾，」阿姨瞭然，「我覺得有些還能用，丟了怪可惜的，就撿回來了。」

現在其實不冷。

可是一陣風吹過，陸經年忍不住發起抖來。

他喉嚨乾澀：「那裡面的照片呢？」

阿姨說：「那些照片我也用不著，就沒撿。」

「她全都……不要了？」

陸經年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小陸，」阿姨又笑了，「你和小宋都分手了，她還留著這些東西做什麼？肯定都丟了。」

她的語氣那麼稀鬆平常。

甚至還開玩笑似地反問了一句。

「你不會覺得小宋是和你鬧脾氣，不是真的想走吧？」

「她新工作都找好了！」

「新單位很重視她，開了輛好車來接她。」

阿姨像是沒看到陸經年越來越慘白的臉色，悠悠地嘆了口氣。

「小宋不會回來了。」

（13）

陸經年開始瘋狂地找宋雲意。

但是他的所有聯繫方式都被拉黑了。

他登上了和宋雲意綁了關係的那個號。

沒有了。

她給他發了解除關係的申請。

然後直接刪除了遊戲好友。

重新申請添加，顯示對方拒絕加好友。

陸經年又打開微博，想看看宋雲意有沒有發布自己的最近動態。

——帳號已註銷。

手指已經凍僵，陸經年幾乎茫然地看著螢幕。

註銷？

為什麼會註銷？

宋雲意有多珍視這個帳號他不是不知道，他們早期的互動、他們每個時段的合照、他打比賽後她每一次的祝福。

林林總總，堆積的全是回憶。

她怎麼能這麼輕而易舉地註銷？！

陸經年不可置信。

但心底那股隱約的篤定好像一點一點慢慢消散了。

那句「我不喜歡你了」如同咒語，在腦海內反覆盤旋。

她說的是假的吧。

她只是太生氣了吧。

……她怎麼可能不喜歡我了。

可是這種僥倖只是在自我欺騙。

反覆否定也無法改變事實。

因為宋雲意從前就是這樣的，她年紀小，但做事從來不拖泥帶水。

他們剛逃出來時身上沒錢，她迅速冷靜下來，開始做遊戲代練賺錢。

她剛做他的助理時什麼都不會，可後來卻能把帳號運營得井井有條。

她能確切地和過去割席，走向自己選擇的未來。

可是陸經年沒有想過會有今天。

他沒有被選擇。

成為了被「割捨」的過去。

（14）

陸經年發燒了。

他發了一條微博，說自己生病了。

以前宋雲意會心疼他，知道他生病，她一定會第一時間出現。

她總是很細心，很認真，每天都注意著他的身體狀況和心理狀態，比誰都更會照顧他。

他有時候會覺得喘不過氣，但更多時候他依賴並享受宋雲意的付出。

可是他等了很久很久，直到隊休結束，開始打訓練賽，都沒有任何人來找他。

陸經年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宋雲意沒有開玩笑。

原來一個人可以這麼快就從自己的生命里消失，不留任何痕跡。

原來她真的和他分手了。

原來那天她說要走，不是等著他去挽留。

他打訓練賽時不在狀態，隊友知道他生病，面色沉沉，但都沒指責什麼。

許玥自責：「都怪我，是我把嫂子氣走了……」

隊友頓時不滿，你一言我一語地譴責起宋雲意。

「不知道她到底想幹什麼？」

「一直影響你，今年，我說真的，她根本沒為你考慮過吧。」

「你說分了就分了，分了也挺好，但她不是為了讓你哄她——」

嗡嗡的聲音吵得耳朵都在發疼。

陸經年忽然站起身：「夠了！」

訓練室驟然安靜。

所有隊友都錯愕地看著他。

陸經年的拳頭攥緊，想說什麼，但最後什麼都說不出口。

他們根本不了解宋雲意。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宋雲意沒有想過讓他哄她，她的離開從不回頭。

他們徹底分手了。

他頭痛欲裂，心尖刻意忽略的刺感一點一點迸發，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直到有人發出驚呼。

「今年，快看微博！」

時隔一個月。

陸經年終於又見到了宋雲意。

——在別的戰隊的首發名單上。

定妝照上的女孩微微揚起唇角，劉海剪短了一點，露出清秀的眉眼。

黑髮黑眸，唇紅齒白。

離開 LT 後她氣色顯而易見好了很多，一向沉穩的面容都帶了幾分意氣風發的少年氣。

JS.雲意。

（15）

再次看見陸經年，是在賽場。

JS 對戰 TL，是新賽季的第一場。

他從我對面的通道走出，目光死死地釘在我臉上。

我也看向他。

瘦了很多，身形清減，臉色憔悴。

而他身側的許玥眼神複雜，微微抿唇，臉上時常帶著的笑容也淡了不少。

一直到比賽前一天，陸經年都在試圖見我一面。

許玥陪著他來了 JS 入住的酒店，然後吃了個閉門羹。

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疑惑，疑惑他們這麼不把 JS 放在眼裡。

以至於比賽前夕還有空想這些私事。

選英雄階段，解說侃侃而談。

「JS 這支戰隊自今年重組之後，是第一次登場，但我聽說他們的訓練賽成績非常不錯，一點也不像一支新人隊伍。」

「JS 的隊長雲意我倒是在之前就見過，她和 TL 的打野今年關係特殊，不知道兩個人現在站在賽場上當對手，心裡會是什麼感覺。」

「你可別小看雲意，她是中野雙百段，從她和今年一起直播開始，每個賽季都是定榜巔峰前十，JS 的指揮位也是她。」

「網絡上和雲意有關的輿論很多，但我認為評判一名選手，還是要看她的賽場表現。」

「……」

台下座無虛席，直播觀看人數突破新高。

彈幕飛快滾動著，密密麻麻，讓人幾乎看不清楚上面的字。

「等一下，雲意蹲的這個地方很刁鑽……」

狹路相逢，勇者勝。

——First Blood！

我太了解陸經年了。

或者說，整個 TL 的打法，我都研究透了。

大閃，連控，收割性命。

解說不可思議的聲音驟然炸響。

「我沒看錯吧！這是一波單殺！」

「JS 這裡的決策太漂亮了！」

「正面所有人都去龍坑打團，這個視野沒有人踩！雲意單殺了想要繞後的今年！」

接下來，由打野第一波陣亡引起的連鎖反應，TL 的野區被控死，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Victory！

JS 贏了。

MVP（全場最佳選手），JS.雲意。

之後的兩場比賽，JS 同樣勢如破竹。

3：0。

讓人完全意想不到的比分。

我摘下耳機，和身側的隊友們一個個擊掌。

他們都是剛從青訓出來的新人，稚嫩的臉憋得通紅，興奮地衝上來就團團抱在一起。

場館是死一樣的寂靜。

因為這裡的觀眾一大半都是陸經年的粉絲。

而他們近距離欣賞了三場陸經年被爆殺的比賽。

只是這種寂靜沒有持續太久。

總有看不慣 TL 的觀眾，想要看樂子的路人，還有特意來看 JS 的粉絲。

有人在台下喊。

「宋雲意牛*！」

「打得真好！」

「JS 加油！！！」

尖叫聲和歡呼聲響起。

掌聲就慢慢變大了起來。

一下又一下，最後震耳欲聾。

（16）

賽後握手環節。

畢竟被零封，TL 的選手們一個個如喪考妣。

他們也沒看我的臉，倉促握了握手就匆匆轉身離開了。

只剩許玥和陸經年。

許玥擠出一個慣有的笑容：「嫂……」

「雲意。」我打斷了她，然後很輕地皺了皺眉，「或者叫我宋雲意。」

陸經年就怔怔地看著我。

也許是過去我永遠無法這麼平靜地面對他和許玥站在一起，我總是露出無法言說的痛苦。

所以他對我如今的反應十分不習慣。

許玥看上去有些難堪：「如果是因為我的話，你和年總其實不用鬧成這樣，我以後會和他保持距離……」

「喂。」我的隊友終於聽不下去了，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她，「你輸了比賽怎麼還有空關心這種問題啊？而且，我們隊長剛剛拿了三連 MVP，正是高興的時候，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場合和時間啊？」

許玥臉色唰一下就白了。

另一個隊友也輕哼一聲：「握完快下去，和你們挨邊就沒好事，待會又要被罵了。」

其實比賽開始前我們的微博就都卸載了。

但是我的隊友們都是剛成年的小孩，比我還小一點點，忍不住偷偷上網，看到這些評論後替我打抱不平，一整晚都在替我和人罵架。

對 TL 可以說厭惡到了極點。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平靜，原本想說什麼的陸經年最後只是扯了扯嘴角：「有空的話可以聊一聊嗎？」

語氣有幾分哀求。

我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

懷疑他是不是被我和打野進野區進傻了。

「沒空。」我搖頭，「我要訓練。」

然後又看了一眼許玥：「我只是不喜歡他了，分手的事情和你沒關係。」

——「雲意！」

這句話一說出口，陸經年看上去有些失控了。

他說：「我很想你，我找了你很久，以前的那些事情我確實做錯了，我……」

「我不想你。」我打斷了他，「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

與此同時，安安靜靜走上台站在我們旁邊的江起終於開口了。

「輸得這麼慘還是想想回去復盤的事情吧，不過你回 TL 以後，不會又要和自己的隊友抱怨是前女友害你心緒不寧，讓你有失水準吧？」

英俊的青年冷下臉，有種和平時截然不同的戾氣。

他彎起嘴唇，語氣滿是我從未聽過的刻薄：「反正你們以前就是這麼乾的，只要沒打好就是別人的錯，不知道還以為你的手長在我們小宋隊長身上呢。」

身邊的隊友們忍不住笑出了聲。

許玥的笑容徹底消失，她想解釋什麼，但沒人聽她說話。

而陸經年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他幾乎面如死灰，卻還直勾勾地看著江起，聲音沙啞：「你是誰？這是我和雲意之間的事……」

「這是 TL 和 JS 之間的事。」江起嘴唇微彎，眼裡卻毫無笑意，「如果你再騷擾我們 JS 的選手，我會採取法律手段。」

我本來沒什麼感覺，聞言卻偷偷看了江起一眼。

不確定地想，老闆是不是生氣了？

江起注意到我的目光，側頭看我。

春風化雪，一瞬溫柔，還是盛著陽光的眼睛。

我鬆了口氣。

沒生氣。

（17）

新賽季版本有更新，各個戰隊都該及時調整打法。

陸經年出道以來就一飛沖天，他是天賦型選手，出道第一年就帶著隊伍兩進決賽，人氣極高。

可他競技狀態不穩定。

榮譽與人氣加身滋生的傲慢，再加上其他隊伍已經研究透了他的打法，TL 並沒有及時做出改變，在之後的比賽連連受挫。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 JS，一路連勝。

第二次常規賽對戰。

JS 又零封了 TL。

這次我在野區單殺陸經年時，台下不再是第一次那樣死一般的寂靜了。

而是響起了屬於我粉絲的尖叫和歡呼。

陸經年的粉絲們一個個臉色難看，大概是覺得丟人，沒等到採訪就匆匆離去，偌大的場館空了大半。

陸經年和許玥好像吵架了，配合不見往日默契，握手環節表情僵硬無比。

下台後，陸經年在門口堵住了我。

他的臉色有些痛苦，有些委屈，有些頹廢。

他問：「你談戀愛了？」

我：「？」

「我刷到你和你們老闆的 cp 視頻了。」他自顧自地說，「你和他單獨出去吃飯，他給你打傘，披衣服……」

「我們只是上下級關係，」我打斷了陸經年，「粉絲嗑 cp 是他們的自由，我管不了。」

陸經年的聲音不自覺變大了：「那你還經常和他一起雙排，他的 ID 叫坐看雲起時，你們建了關係，你把你的親密度道具都送給他——」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而且他是我老闆，這不是正常相處嗎？」我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疑惑表情，「你還有別的話要說嗎？」

他一下便梗住了。

緊接著，我看見他眼眶紅了。

我從沒見陸經年哭過。

這是第一次。

他哽咽著，喃喃道：「……原來這麼難受。」

看見那些視頻，那些粉絲們嗷嗷的「kswl」，看見濾鏡加持下宋雲意對另一個男人笑得開心。

看見她從此以後好像和自己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所有粉絲都不再提起她與他的關係，他們只說「宋雲意」這個人。

說她站得多高，說她一戰封神。

宋雲意和陸經年不再是並肩同行的戀人，而是人們津津樂道的新人天才和背景板前輩。

沒有人再會把他們一同提起。

心臟像是被緊攥。

陸經年看著我：「雲意，原來這麼難受。」

「你以前都是這麼難受的嗎？」

我終於明白他在說什麼。

想了想，然後說：「也許吧，不記得了。」

確實不記得了。

那些痛苦的、委屈的、無處可說的、灰霾遍天的回憶，早就被一場又一場的勝利所覆蓋。

接我的車到了。

我轉身就走，聽到陸經年的聲音。

「雲意，對不起。」

「……你還能回來嗎？」

回答他的是江起搖下車窗後字正腔圓的罵聲。

「滾犢子玩意，你他爹的是不是想吃我們 JS 的律師函？打得挺爛想得倒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