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的遺像完整後續

彈幕:

【......你怎麼這麼戀愛腦?】

【不要喝這杯水啊。】

林風呆滯了一會兒,欲言又止地看著我,直到他看見遺像流出了血淚。

他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眼睛閉上又睜開:「別說廢話了,既然你是自願的,那再好不過了。」

我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輕聲道:「嗯,我自願的。」

「你還記得我有個習慣嗎?這杯水裡面有頭髮還有灰,肯定很難喝,你能不能先嘗一口。」

「什麼?」林風皺眉。

「我不想喝藥的時候,就纏著你要你陪我一起喝,現在,能不能最後再陪我喝一次這個?」

彈幕:

【你想做什麼?】

「這是我最後一次拜託你了,不能答應我嗎?」

房間裡的東西抖動得越來越厲害,多肉的花盆摔了一地。

林風直視著我的眼睛:「好。」

這杯水,他喝了一半,我喝了一半。

彈幕急壞了:

【不是叫你不要喝嗎?】

【接下來他們喊你的時候,一定不要答應!你看到了嗎?】

【不要答應他啊!】

林風喊:「鄭泉。」

我嗯了一聲。

13、

我叫林風。

鄭泉真的很愛我,居然心甘情願用命換我的歲歲回來。

我很感激她。

我要請高人來為她做一場大大的法事,讓她下輩子投個好胎。

不要那麼苦了。

鄭泉應聲之後,就閉上了眼睛。

我的歲歲,她才 21 歲,花一般的年紀,闊別四年後,終於又回到了我身邊。

我捋了捋頭髮,理了理衣服,要讓歲歲醒來時,看到最佳的我。

準備好後,我清了下嗓子:「歲歲?」

歲歲睜開了眼睛,臉上的表情瞬間生動起來,笑得如花朵一般。

這是鄭泉從未有過的表情,她總是淡淡的。

「林風!」歲歲在喊我。

我嗯了一聲,眼淚滑落。

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起來,我看不清歲歲的臉了。

我想抱抱歲歲,把她揉進懷裡,再也不分開。

但身體突然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

落地前,歲歲接住了我。

好溫暖。

我看見歲歲抱著我的身體在流眼淚。

不對,為ťú₋什麼死的人是我。

她好像不是歲歲,這樣垂著眼流淚的模樣,是鄭泉。

旁邊站著的楊筱露,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的兩個人。

她好像,不是人。

14、

我叫楊筱露。

是一個紙人。

鄭泉製造了我,用她的血給我點了眼睛。

我活了過來。

鄭泉給我穿衣打扮,教我人類的知識,說我是她的好朋友。

她說我們在高一相遇,她是我的同桌,我的學習成績總是墊底,是她帶著我一起學習。

後來我們上了同一所大學。

鄭泉注意到,學校里一個叫林風的人身上有古怪。

之後我負責調查林風的身份,跟蹤他,監視他。

我很適合做這些,林風從來沒有發現過,因為我沒有呼吸,走路也沒有聲音。

他身上的古怪在於,和他談戀愛的女生都失蹤了,而且她們的長相都有一些相似之處。

他找的都是家庭條件不好、家裡人不重視的女孩,消失之後,也無人在意。

他會對那些女孩很好很好,帶她們去自己的房產,卻告訴她們是自己花錢租的,暗中把房子改成陰宅,吸乾女孩的生氣。

最後實施換命。

他有個青梅竹馬叫成歲,21 歲出車禍死了,從此他找遍了讓她復活的辦法。

有個道士教他換命。

我發現的時候,林風已經禍害了 3 個女孩,都失敗了,鄭泉是第四個。

當時鄭泉手裡拿著成歲的照片,聽完了我的彙報。

她看著鏡子,撫摸自己的臉,突然笑了:「真是太好了,我和她,長得也很像呢。」

然後鄭泉在海邊遇到了林風。

我就在旁邊,清楚地看到,林風見到鄭泉時,眼裡迸發的狂喜。

獵物就這樣上鉤了。

流程跟以前是一樣的,鄭泉配合著他走了一輪。

有天林風悄悄找到我:「你媽媽生病了,需要很大一筆錢治病對嗎?」

「我可以幫你支付你媽媽治病的所有費用,只要你和我一起騙鄭泉。」

我用鄭泉教我的演技,憋出眼淚,表情掙扎。

考慮了三天才告訴他:「成交。」

那張遺像鄭泉在住進去的第一晚就找到了,並且塞了另一張照片在背後。

林風偷她頭髮的時候,鄭泉也在拿他的頭髮。

還是正大光明地揪下來的。

那個盒子被我調換了,黃符上是林風和另一個人的生辰八字,頭髮里也綁進了林風和另一個人的頭髮。

所以鄭泉一直纏著林風跟她一起住在這裡,讓林風跟她一起喝那杯水。

今天真正要換命的,不是成歲,而是葉游。

誰沒有一個心心念念的人呢。

鄭泉本來一Ṱü₋直壓制著自己復活葉游的想法,可巧有個林風撞了上來。

鄭泉說:「我是為了制裁林風才這樣做的,葉游應該不會罵我了吧......」

15、

葉游肯定會罵我的,我知道。

比如現在,我已經被罵了。

彈幕: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你真是長本事了。】

【鄭泉我教你的東西你都用到哪裡去了?】

這不是彈幕,這是葉游寫的字。

我在配合林風做那些事情時,被吸走生氣是難免的。

只是沒想到,竟能讓我看到葉游。

原來他一直跟在我身邊,三年了。

我從小就能看到奇怪的東西,時常問大人:「媽媽,那是什麼?」

「爸爸,我們房間門口站著個小女孩。」

「媽媽,對面有個奇怪的人看著我們。」

但父母看過去的時候,那裡什麼都沒有。

我是二胎,他們本來就不想要女兒,又發現我是個怪胎。

更不想要我了。

五歲的時候,他們試圖讓我意外死亡。

比如帶我去國道玩、比如領著我在水流湍急沒有遮擋的地方拍照、比如給我玩一些危險物品。

我很聰明的,什麼都知道,也在努力保住自己的命。

後來他們沒招了,帶我去很遠的地方玩,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就走了。

我被人販子拐走,輾轉了很多地方,被一戶人家買走。

上學的時候,我遇到了葉游。

他是玄學世家的,一直跟著師父學些術法。

他發現了我的與眾不同,讓自己的師父幫忙封住了我的陰陽眼。

讓我能夠正常生活。

這時葉游 15 歲,我 14 歲。

我很孤僻,不會聊天,交不到朋友,他是唯一肯走近我的人。

我營養不良,發育遲緩,第一次生理期時,正在上課。

上廁所的時候,周圍的同學對我指指點點,葉游把我拉到一邊提醒我。

他幫我買了衛生巾,但我連這是什麼都不知道,面無表情地問他我為什麼會流血,衛生巾怎麼用。

葉游紅著臉結結巴巴地教給我一些相關知識。

後來注意到我放學後總被欺負,他就順路送我。

是葉游教我做紙人,教我點睛的辦法:「如果覺得孤單,可以捏一個紙人陪著你。」

當時葉游每天在我耳邊嘰嘰喳喳,我從無孤單的感覺。

直到他死後。

葬禮上,我沒有哭。

某天我找不到耳機,下意識問:「葉游,我的耳機去哪了?」

沒有人理我,周圍很安靜,像葬禮那天一樣。

手中的手機掉到地上,我終於哭了出來。

沒有他在身邊,我後知後覺感到了孤單。

於是捏了一個紙人,叫楊筱露。

我無數次央求葉游的師父,求他解開我的陰陽眼,也許我能看到葉游。

他嚴厲拒絕了我。

我又找到了換命的辦法,但葉遊說過,術法不能拿來害人。

我反覆地想做,又反覆壓制這個想法。

最後看到了林風,真是天助我也。

被吸生氣 49 天后,我在屋子裡看到了葉游的虛影。

我伸手想摸摸他的臉,但只碰到了牆壁。

他發現了林風的意圖,想告訴我,但我聽不見他的聲音。

我看著他急得嘴巴一直吧啦吧啦。

嘰里咕嚕說什麼呢,我很想你。

他抓耳撓腮半天,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在空中寫字。

這下我看到了。

這傻子還想裝成彈幕,小說看多了吧。

其實我早就看到你了。

看到你在我拉開門的時候,想拉我的手不讓我出去。

看到你在我縮在牆角的時候,蹲在我面前虛虛抱著我。

看到你在我和遺像對視的時候,急忙擋住遺像,用手遮住我的眼睛。

但你發現這些都是無用功,於是難過地看著我。

手忙腳亂地在空中寫下一行行字提醒我。

當時我假裝趔趄往前撲了一下,其實是想抱抱你,但撲空了。

現在我坐在地上抱著林風的身體,不要難過,葉游,你馬上就會醒來了。

16、

林風的身體一睜眼,我就知道,是葉游。

眼神儘是茫然,聚焦在我臉上的時候,又驟然生動起來。

「鄭泉。」

「嗯。」

雖然是林風的聲音,但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我的眼淚落到他臉上,他還有些不適應這個身體,抬起的手一直抖。

我牽著他的手按在自己臉上。

「歡迎回來,葉游。」

17、

我叫葉游。

15 歲的時候,在班上看到一個有陰陽眼的女孩。

瘦瘦小小的,顯得眼睛很大。

經常有鬼恐嚇她,嚇得她都不怎麼敢說話。

我拜託師父封住了她的陰陽眼。

她沉默寡言,沒有朋友,我就經常在她身邊講話。

有天我走在一條小路上,看到她一個人蹲在地上看蟲子爬。

我站在一邊看著她把一隻蜷縮成球的西瓜蟲扒拉到路邊,又把爬了一段路的螞蟻放回原地,然後惡劣地笑了。

......我也笑了,她還有這樣孩子氣的時候。

「鄭泉。」

她抬頭看到我,愣了一下,臉有點紅。

走過來問我:「...ẗűₒ...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我也惡劣地笑:「看你玩了好一會兒蟲子了。」

她轉身就要走,我拉著她教她怎麼跟蟲子玩。

放學路上,我注意到她被一伙人帶走,蜷縮在地上挨打,一聲不吭。

我怒火衝天,把那幫人揍了一頓, 每天送她回家。她父母似乎不怎麼管她,後來我才知道, 她是被領養的。

我注意到她總是偷偷看校門口的小吃攤。

但我問她想不想吃的時候,她都搖頭。

我就每天放學買一大堆吃的,一樣吃一點, 然後說自己吃飽了,你要不要吃, 不吃我就扔了。

她還是搖頭。

在我扔了兩次之後,她終於表示自己要吃。

Ṭū₁一路上, 她小口小口咬著食物,眉眼彎彎, 像小倉鼠。

時間久了, 馬上要上高中了,我害怕和她分開, 我想,有誰能像我這樣照顧她呢?

也只有我了。

萬幸我和她考到了一個高中, 以後還能跟她在一起。

她沒有朋友, 我一方面擔心,一方面其實也很開心。

這樣她就可以只跟我玩了,很奇怪,我會對她產生這樣的占有欲。

我喜歡她依賴我的樣子。

大學以後,我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種情愫叫喜歡。

我向來想到什麼做什麼,意識到的第二天就精心準備了一場表白。

只有我們兩個人, 在晚上。

一點都不意外, 她亮著眼睛親了我。

她早就喜歡我了, 我知道, 但她只敢等著我先說我喜歡你,她再順著表達。

這個人實在太膽怯了, 除了我,誰還能這樣了解她。

可我為什麼不能照顧她一輩子呢?我想照顧她一輩子的。

我死在 22 歲那一年,到了我的法定結婚年齡,我們正準備領證結婚。

死亡的降臨悄無聲息,前一秒我還在⻋上和她談笑風生, 下一刻後車突然失控追尾。

我下意識用身體護住了她。

死後, 我有天突然身處於一個出租屋裡,⻅到了鄭泉。

這也許是老天爺的恩賜, 許我最後再看一看她。

我感覺這個屋子有點問題, 但沒辦法告訴她。

看到她一個人被酷似自己的遺像嚇到時, 我急得不行,想到有個法子可以虛空寫字。

試了下,真的可以讓鄭泉看到。

於是我裝成彈幕一直提醒她, 還得模擬成多人的。

其實都是我一個人寫的。

越是提醒到最後,我越是心涼。

鄭泉似乎什麼都知道,她想用換命的方法救我。

難怪我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最後我在她懷裡醒來。

鄭泉肯定以為我會罵她,那怎麼可能呢。

終於見到好久不⻅的愛人, 我只想說我愛你。

用了換命的人, 是會遭天譴的,我不能讓你為了我受罪。

所以我們的時間不長, 讓我好好抱抱你,把這輩子想對你說的話,都濃縮起來告訴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