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舟經年完整後續

我也只希望她能健康快樂。

上學的第一天她很興奮。

背著個書包，像小學生一樣。

「秋年，你看我這個書包好看嗎？」

她在鏡子前轉了又轉。

臉頰充盈，有了血肉，看上去和高中的時候一樣有活力。

我感到一絲欣慰。

把她送到學校之後就去上課。

蔣漁舟的高中之旅好像很順利。

每天回來都是開開心心的。

除了因為身體原因，我給她申請了不上晚自習。

她還有些擔憂，在晚飯的時候問她:「秋年，你說我這樣還能考上大學嗎？」

我夾菜的手一頓，說:「當然可以！」

她無聲地勾了勾唇，沒有接話。

其實我們都知道，她的狀態不算好。

根本沒辦法和以前一樣。

學期過半。

我有幾門課已經上完，只等著期末考試。

有了更多時間，就萌生了去看望蔣漁舟的想法。

但高中校門不是那麼好進的。

我求了班主任很久，她看在蔣漁舟生病的份兒上，把我帶了進去。

14

教室里三十多人，我很輕易地找到了蔣漁舟。

她趴在桌子上，臉衝著窗戶，我只能看到她的後腦勺。

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發獃。

一開始還沒什麼，但這一整節課她都沒有抬起頭。

我看了眼黑板，這節是數學。

「蔣漁舟身體不好我也知道。」

班主任嘆了一口氣:「但一天中她有半天都在睡覺和發獃，老師提問她也反應不過來。這樣恐怕確實考不上大學。」

她見我沒說話，看了一眼我的臉色，試探著問:「其實不如等她養好了病再來，高三壓力大，也不太適合……」

「老師。」我打斷她，語氣帶著一絲懇求，「麻煩你就讓她在這裡上課吧，蔣漁舟以前成績很好的，她只是病了……」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塊海綿。

「蔣漁舟很乖，她不會打擾其他同學的。」

班主任無奈地搖搖頭。

「我是老師，只要想上學，我都贊同，但是蔣漁舟……」

她看著屋裡的蔣漁舟，也帶著無限惋惜:

「我看過她的成績，確實很好，希望她的病早點好吧。」

下課鈴聲一響，教室里倒了大半學生。

蔣漁舟卻緩慢地坐起來。

她應該是睡著了，臉上還帶著紅痕。

茫然地看著四周。

注意到老師走出教室，緩慢地捂住自己的臉。

我知道她這個動作。

每次這樣，就代表著她在難過。

忽然旁邊人推了推她，那人指了指門外的我。

蔣漁舟順著她的手指看過來。

在看清我的一瞬間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迅速走出來，把我拉到角落。

「秋年！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給你帶點吃的。」

我把手裡的零食和奶茶遞給她。

蔣漁舟很高興地戳開奶茶吸了一大口，臉上全是滿足。

全然沒有剛剛在教室里的失落。

我摸摸她的頭:「還像小孩子一樣。」

她抿著嘴笑了笑，聲音略微低落:「秋年，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我愣住。

「你都看到了吧，我根本沒辦法保持精力。」

吸管頭被她咬得癟下去，拿著奶茶的手微微發緊。

「漁舟，你知道的，我只希望你平安。」

上學什麼的，在她的生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15

一個學期將近。

我在學校越來越忙，期末考試應接不暇。

我有時候甚至來不及去接蔣漁舟放學。

幸好她的狀態有所好轉。

班主任說她在學校基本可以正常聽課了。

我也漸漸放心她自己回家。

原本今天說好不去接她的。

但是我想起她說要吃海鮮。

於是緊趕慢趕開車到學校，打算接她一起去買。

學校門口基本都是學生放學出來覓食。

人群中，有兩個沒穿校服的人格外突兀。

那兩人拉著蔣漁舟的袖子，周圍還有幾個同學在阻止他們。

「你們誰啊，怎麼在校門口就欺負我們學校的學生？」

「就是啊，快，去告訴主任！」

「把保安也叫來，這兩個人太囂張了。」

拉扯蔣漁舟的女人冷笑了一聲:「這是我女兒，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你說是你就是？我可從來沒見你來接蔣漁舟，說不定是騙子！」

「對，肯定是人販子！」

「胡說八道！」蔣漁舟的媽媽上前一步，「老娘管自己女兒，你個死丫頭摻和什麼？我看你這樣子也不像好好學習的，趁早回家伺候男人，等到畢業年紀大了都沒人要了！」

對面的學生被氣得說不出話，指著蔣漁舟的媽媽，嘴唇發抖。

蔣漁舟一把推開她媽:「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蔣漁舟的媽媽被推得一愣:「死丫頭你還敢推老娘！」

她媽擼著袖子就要打她。

我連忙衝上去，擋住她的手。

蔣漁舟媽媽手勁很大，我的胳臂直接被打麻了。

蔣漁舟驚叫一聲。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勁兒，一頭撞在她媽肚子上。

她爸爸在後面抱著個嬰兒，不肯上前。

眼睜睜看著她媽跌倒在地。

「哎呀你這孩子，我們剛給你生了個弟弟，你咋能這麼對她！」

蔣漁舟的爸爸裝得一臉苦大仇深。

抱著孩子又像個老實人。

一時間，周圍人都開始猶豫是不是真的。

倒是剛才被罵的同學站出來說。

「他們從來都沒來看過蔣漁舟，蔣漁舟生病這麼久都沒關心過，就算真的，說不定還有什麼陰謀！」

蔣漁舟爸爸的表情有一瞬間變得陰狠。

但很快，他用襁褓掩蓋住自己的臉。

發出悲悽的哭嚎:「是這孩子離家出走，我們苦苦找了好幾個月才找到。」

他哭著用手指指著我:「是她！是她把我們家孩子騙走的！」

16

我無暇去顧及他。

蔣漁舟的狀態很不對，她很深顫抖，整個人蜷縮在一起。

臉上不停冒著冷汗，嘴裡還念念有詞。

看著比剛生完孩子的她媽還虛弱。

我跑過去，抱住她，這才聽清她嘴裡念叨的話。

「不要，不要回去，不要讓我回去。」

我心頭一酸。

在國外的一年，蔣漁舟無數次想要回家。

而現在，那個家已經成了她的噩夢。

我拍著她的背，不停安撫。

「不回不回，我不會讓你回去的。」

「你憑啥不讓我女兒回家！」

蔣漁舟的媽媽掙扎著站起來。

「這是我女兒，她的人，她的命都是我的！你這個死丫頭，當初騙我們，讓我們兩百萬把她賣給你，結果呢，只有十萬塊，連我兒子奶粉錢都不夠！」

她神色癲狂，指著我不停痛罵。

「你，你快點給我打錢！我要兩百萬！這個死丫頭也有養弟弟的義務，以後每個月都要給我一萬！」

隨著她的話，周圍人譁然一片。

「這小姑娘還在上高中啊，哪來的錢給她？」

「這不是典型重男輕女嗎？還兩百萬賣了自己女兒！」

「要不是有人護著她女兒，恐怕那女孩兒都得被吃抹乾凈了吧？」

蔣漁舟的媽媽全然不顧周圍人的議論。

抹了一把臉，上來就要翻我的包。

「你給我錢，給我錢！」

「你夠了！」

我懷裡的蔣漁舟嘶吼一聲，她站起來，把包搶回來。

「都是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我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你怎麼有臉來找我！」

蔣漁舟的媽媽呆滯地看著她。

在她的印象里，她的女兒一向很聽話的。

哪怕是打罵她，也從不反抗。

今天卻三番五次推開她。

「是這個臭丫頭教你的吧？」

她把目光轉向我:「就是她把你教壞的，當初我就跟你說過少跟她來往，看看現在你變成什麼樣子了！」

16

蔣漁舟媽媽發瘋的時候，學校老師和我家保鏢都來了。

他倆看見來了這麼多人，也不罵人了。

坐在地上開始哭。

周圍圍了不少學生。

學校主任把學生都趕走，甚至沒理坐在地上的人，直接報警。

我則在保鏢的幫助下把蔣漁舟送到了醫院。

她的病更加嚴重了。

醫生建議她休學，在醫院觀察。

明明一切都要好轉了，現在又被那兩個人破壞了。

我捏著診斷書回到病房。

蔣漁舟呆滯地看著天花板，聽見我回來，才轉動灰白的瞳孔。

「秋年, 你別管我了。」

她的聲音發啞, 像是經久不轉的齒輪。

我鼻頭一酸。

「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不管你！誰不管你我都不可能不管你！」

「我們去國外吧, 去沒人認識的地方, 誰也找不到我們。」

蔣漁舟轉過頭, 搖搖頭。

「秋年, 我不想去, 別把我扔到國外。」

我一愣，知道她是想起來那一年的日子。

我過去抱住她，連聲說:「我不會丟下你, 我和你一起走，你不想去也沒關係，我們換個別的地方，中國這麼大，我不信他們能找到我們。」

蔣漁舟窩在我懷裡。

我不知道她聽清我的話了沒有。

她只一個勁兒搖著頭，說自己不要去國外。

直到護士來給她打針, 她才算鎮靜下來。

「病人情緒很不好, 不要再刺激她了。」

我點點頭。

注視著昏睡過去的蔣漁舟。

「小姐, 要不找老闆幫忙吧, 這種事，應該交給大人處理。」

身邊一直陪著的保鏢猶豫著開口。

我爸很忙, 忙到我們一年當中都見不了幾次面。

我點點頭，那家人, 確實需要有人收拾他們了。

17

我爸接到消息沒多久，就從南方回來了。

他看了眼病房裡的蔣漁舟，笑了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弄了個媳婦⼉回來呢。」

我爸站在⾛廊⾥開始打電話。

沒多久, 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吧, 都會處理好的。以後這種事不要單靠自己處理，有些人臉都不要, 你還能指望他們講理嗎？」

我點點頭，⼜擔憂地看向蔣漁舟:「那漁舟她……」

「放心, 我找了最好的醫⽣, 只要⻅不到那兩個⼈，慢慢治療就會好。」

「她爸媽……真的不會找過來了嗎？」

我不太放⼼, 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發瘋。

我爸笑了⼀下，說:「這倆⼈為了錢可乾了不少事⼉，有的是把柄。」

他摸了摸我的頭:「這事兒⼩孩就別參與了, 你安⼼讀書。」

我爸嘆了口氣, 有些無奈:「有困難就跟爸說, 我太忙了，但總歸是你爸爸，永遠都會護著你。」

我喉嚨一酸，哽咽著點點頭。

蔣漁⾈後續沒有回去上學，這一年高考之後, 我帶她去給當時幫忙的同學和老師道了謝。

⽼師語重心長地點頭:「你是好孩子，要是⾝體好了, 還能回來念書。」

蔣漁舟笑著應了。

她的狀態已經好了很多。

也還想繼續念書。

「我當初特別努力, 結果連學校都沒報上。」

她說這話的時候是掩飾不住的失落。

我拍拍她的肩膀:「只要你想，就還能再考。」

時間一年一年地過。

我畢業了, 蔣漁⾈在我⼤三的時候考上了我的學校。

我們成了學姐學妹。

現在我收到了保研通知書。

接下來幾年，我們仍舊會在一起。

⾄於上輩⼦餓死他鄉的噩夢，再也不會發⽣在蔣漁舟身上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