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酯纖維完整後續

他又轉向陸城和陸池，狠狠啐了一口。

「還有你們兩個狗崽子，你媽對你們掏心掏肺幾十年，現在你們認別人當媽，真是良心喂了狗了！」

視頻的最後，是我哥和那個男人被保安一起「請」出了酒店。

到了夜裡，我刷朋友圈時，看到陸淮發了一張婚禮大合照。

照片里，他們一家四口和新娘子笑得燦爛，仿佛白天的鬧劇從未發生。

他配文：【過程雖艱辛，結果很完美。】

下面一堆陸家的親戚點贊祝福，一片祥和。

我知道，他這是在向我炫耀，在示威。

我看著那張照片，緩緩地在下面評論了三個大拇指的表情。

真的是太好了。

這麼好的「出軌」把柄，主動送到了我手裡。

這不得給你點三個贊？

17

我立刻聯繫了律師，起草離婚協議。

沒想到，協議書還沒寄到陸淮手上，陸池的電話又來了。

這一次，他沒了之前的理直氣壯，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

「媽，我爸給的生活費不夠了，你再給我打點吧。」

我反應很淡，就像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

「我一個家庭主婦，沒工作沒收入，哪來的錢？你哥不是很心疼你嗎？問你哥借啊。」

陸池的聲音更委屈了：「我哥……我哥結了婚，工資卡被我嫂子管著了，他說他也沒錢。」

「哦，那就找你爸要去。」

掛了電話，我心裡卻泛起一絲疑惑。

我留下的那張卡里明明只有十萬。

那剩下的二十萬彩禮，陸淮是從哪兒湊出來的？

按照他的性格，如果發現錢不夠，肯定會第一時間打電話來質問我，甚至痛罵我。

但他沒有。

只有一個可能。

他拿到卡之後，根本就沒去核對過裡面的餘額，就直接把卡給了黎靜靜。

這個男人，對自己家的家底這麼粗心大意嗎？

我忽然很想笑。

等黎靜靜發現卡里只有十萬塊的時候，會是怎樣一齣戲？

18

第二天，我委託律師將擬好的離婚協議直接發到了陸淮的電子郵箱。

沒有電話，沒有簡訊，只有一封公事公辦的郵件。

我以為他會暴跳如雷，會打電話來罵我。

但他沒有。

幾個小時後，我的手機螢幕亮起，是他發來的一條信息。

語氣里滿是打腫臉充胖子的傲慢。

【離就離吧，我反正以後會有退休工資，還有兩個兒子。你呢，離了婚可就什麼都沒了，還得自己養自己。】

他還在端著，全然不提家裡早已捉襟見肘的窘迫。

我看著那行字，笑了。

【好，我這就回京市和你辦手續。】

回到那個我生活了三十年的家，推開門的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走錯了。

沒有想像中的劍拔弩張。

陸城「噗通」一聲，竟直挺挺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媽，我求求你，你幫幫我……」

他一個一米八的大男人，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哪還有半點之前指責我時的囂張。

我繞開他，目光掃過客廳。

陸淮坐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接近六十的人，頭髮竟全都白了。

滿屋子都沒看見陸池，想來是去上學了。

我還沒開口，跪在地上的陸城就自己全招了。

「黎靜靜……她知道卡里只有十萬塊了。」

「她現在逼我把剩下的二十萬補上，不然……不然就要跟我離婚……」

「媽，我們才結婚一個星期啊！」

我心中毫無波瀾，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沙發上的陸淮終於抬起了眼皮，渾濁的眼睛瞄了我一眼。

「我要是不同意離婚，你根本不會回來。」

「所以，你承諾了給三十萬的，錢呢？」

我沒理會他們，徑直走到茶几前，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我寫了多年的，一個厚厚的帳本。

「看看吧。」

陸淮和陸城像兩條被驚動的狗，目光齊刷刷地釘在了帳本上。

陸淮顫抖著手翻開第一頁。

上面用清秀的字跡，密密麻麻地記錄著從我們結婚第二年起，他每個月的工資明細，以及家裡的每一筆開支。

小到一斤白菜，大到兒子們的學費生活費。

一筆一筆，清清楚楚。

父子倆坐在沙發上，一頁一頁地翻著，臉色從疑惑到震驚，再到煞白。

陸城的聲音都在發顫，他看向我，眼神里滿是難以置信。

「媽，這錢都不夠用啊，你怎麼……」

我平靜地替他把話說完。

「怎麼把這個家撐下來的，是嗎？」

「因為節約，因為省吃儉用，因為我也在想辦法賺錢貼補家用。」

「你以為你的婚禮和你弟弟每月 5000 的生活費，是你爸那點死工資能撐起來的嗎？」

陸城徹底崩潰了，低著頭，悔恨的淚水砸在地板上。

陸淮也終於放下了他那點可憐的自尊，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聲音嘶啞。

「阿榕，我錯了，我們不離婚，打死也不離。」

我冷笑一聲，抬眼看著他。

「現在離不離婚可由不得你了。」

「婚禮上，你讓王珍頂替我的位置，這件事足以作為你婚內出軌的證據。別說這個家本就沒什麼婚內財產，就算有，也一分都到不了你手上。」

父子倆同時僵住，然後不約而同地低下頭，用手捂住了臉。

「你也不能直接給我們判死刑呀，阿榕。」陸淮嘆息。

我看著他這副模樣，沒有絲毫心軟。

「我也有等過，婚禮前我一直在等，等你們任何一個人的道歉。我不是沒給你們機會啊。我那時還想，只要你們跟我道歉，就算去借，我也會把 30 萬湊齊。」

「很可惜，你們不值得。現在，我更不可能去補這二十萬的窟窿。」

錢，我有。

但是我留著自己用，更香。

19

一個月後，我拿著離婚證回了趟我哥家。

一進門，我哥就給我倒了杯熱茶。

他看著我，眼神里有些愧疚。

「妹，之前是哥不對。」

他告訴我，婚禮那天他之所以會突然爆發，是因為婚禮前，他私下找過陸淮。

「我當時跟他說，不管你跟阿榕關係怎麼樣，肯定影響不了我們兄弟之間的關係吧？我們兩家還是親戚。」

我哥的意思是，想讓陸淮看在我辛苦操勞幾十年的份上，以後還能在學校里多關照一下他即將上小學的孫子。

結果，陸淮當時正志得意滿，居高臨下地回了一句：

「那得看你姐的認錯態度是否良好了。」

那一刻，他作為我的親哥，陳煜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

那種羞辱感，讓他瞬間就體會到了我受的委屈和不甘。

所以，婚禮上，當那個男人衝上台鬧事時，他積壓的怒火也就跟著一起爆發了。

他很坦誠地看著我。

「阿榕，人都是很現實的。我知道你怪我不向著你，可我有我自己的責任，你別怨我。」

「話說回來，我現在跟你說的這些，都不是虛的，你看，我沒有虛偽地跟你說，我當初鬧事全是為了你，對吧？」

他不說我也清楚。

他在婚禮上那樣不管不顧地鬧，是因為他終於感受到了我的感受。

那種被輕視、被踐踏的恥辱和委屈。

我哥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

「既然你們婚都離了，你以後就在我這好好待著，哥在世一天，就管你一天。你要是還想去京市，我也不攔你。你放心，就咱這片地方, 我高低得讓他陸淮付出點代價, 讓他知道知道, 輕視我陳家人的下場！」

20

我哥的行動力比我想像的要快。

他把陸城和陸池兩兄弟之前對我那些冷嘲熱諷的言語攻擊，委託我的侄女匿名發到了本地的社交圈和短視頻平台上。

一夜之間, 所有人都知道了, 陸家那兩個兒子，是怎麼對待自己含辛茹苦的母親的。

「白眼狼」的罵名, 像是狗皮膏藥一樣, 貼在了他們身上。

緊接著，我哥又把婚禮上王珍頂替我的鬧劇添油加醋地說了出去。

陸淮在單位里徹底淪為了笑柄, 沒過多久就扛不住壓力, 辦了提前退休。

沒幾天，黎靜靜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她在電話那頭歇斯底里，拿離婚做要挾, 讓我必須補償那二十萬。

我拒絕了。

「我已經和陸淮離婚了，陸家的事, 我不會再摻和。」

她氣急敗壞地質問我：「你就這麼狠心嗎？兩個兒子都不要了？你就不怕老了沒人給你養⽼送終嗎？」

我握著電話, 站在我的⼩餐⻋前，語⽓溫和卻堅定。

「你想錯了。」

「就算我還待在那個家, 也沒有⼈會真⼼去養我⽼。」

「因為在那個家，我從來沒有想過去愛自己，所以他們, 就不會真的去愛我。」

何必偃旗息鼓，回去受那余⽣的窩囊⽓？！

後來的事情，都是吳秋麗和我嘮家常時, 斷斷續續告訴我的。

陸池的⽣活費被他爸縮減到了一千塊, 不得已, 只能去校外打零工。

難怪他時常會給我發⼀些⾃己搬磚、送外賣的照片，說⾃己有多⾟苦，我倒是一次都沒回過。

陸城為了不和黎靜靜離婚, 去借了貸款，補上了那二十萬。

結果利滾利，很快就還不上了, 成了失信⼈，被事業單位開除, 想辦法躲債。

而陸淮因為王珍那件事，被王珍的幾個相好找上⻔, 聯⼿打成了重傷，在醫院躺了半個月。

他妹妹給我打來電話時, 我正在攤煎餅。

她是想要我回去照顧陸淮。

我說：「我忙著呢。」

她在那頭拔高了聲音：「你忙什麼？⼀⼤把年紀了，能有什麼可忙的！」

她不知道。

我就在實驗初中的校門口，攤上熱氣騰騰。

排隊的學⽣們, 接過我做的煎餅果子，一個個吃得心滿意足, 嘴裡還夸著：

「奶奶，您做的煎餅真好吃！」

還有個小丫頭指著我的⾐服說：

「奶奶，您穿得真好看, 好時髦。」

那當然了。

我現在買的⾐服，都是牌⼦貨。

就算是攤煎餅, 我也要對⾃己好。

我心滿意足，對著電話那頭冷聲道：「已離婚，莫騷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