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熹完整後續

周衡抿了抿唇，欲蓋彌彰般解釋道：

「也不是，只是有點意外她居然懂事了。」

然而細聽之下，語氣里竟還含了幾分失落。

我的心莫名一沉，最後一次問他：

「周衡，你明天確定要和我去冰島的，是吧？」

「當然！」

他用力地揉了揉我的發頂，「這是我親自策劃的旅程，沒有人比我更期待。」

語氣溫柔而篤定。

但很遺憾，他還是食言了。

10

出發前一天，大伯將我叫到書房：

「確定要去冰島了嗎？」

「你一向畏寒，不考慮去個四季如春的地方？」

他突然來這麼一句，一時間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老實道：

「早就定好的行程，也不好臨時更改吧？」

大伯卻是意味深長地一笑，「只要你想，就可以。」

緊接著他遞來了一張機票，「紐西蘭是個好地方，此刻正值櫻花尾季。」

話落，他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我反覆揣摩著大伯話中的深意，一直到第二天。

機場。

臨近飛機起飛時間，周衡還沒出現。

我頓感不妙，給他發去消息：

「你到哪兒了？」

周衡沒有回覆，卻打來了電話，道：

「熹熹，你先去冰島等我，瑤瑤那邊出了點急事需要我。」

「等我處理完，我立馬就飛過來找你！」

我死死攥著手機，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你什麼意思？你這是要放我鴿子嗎？」

「是誰言之鑿鑿一定會和我去冰島的？」

這一刻，我是真感到了憤怒。

周衡總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並且每一次，我都被他列為了拋棄的對象。

就算是個泥人，也會有脾氣的。

可似乎周衡那邊也遇到了緊急的事情，他不耐煩的語氣里隱隱壓著火氣：

「我又沒說不去！只是事出有因，你就不能理解下嗎？」

「只是晚個兩三天而已，我早點到晚點到，又有什麼區別呢？」

電話那頭的周衡振振有詞。

一瞬間，我反而冷靜了下來，「確實沒區別。」

早點晚點沒區別。

同樣的，去哪兒也沒區別。

周衡卻誤以為我是被他說動了，語氣軟和下來，「乖，我發誓，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掐掉電話，轉身走向了另外一個登機口。

11

我現在才明白過來大伯那句話的含義——

「只要你想，就可以。」

這世間沒有什麼事情是一成不變的。

既定的行程、固化的關係……只要你想，都可以更改。

而當你感到束縛、窒息時，及時改變航線，回饋你的會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一如現在，我沒有面對冰島暴烈的疾風，而是擁抱了紐西蘭櫻花最後的絢爛。

迎著融融的夕陽，紛紛揚揚，在風中最後盡情蹁躚一舞。

……

在紐西蘭，我度過了完美的一周。

旅行快要結束時，我接到了周衡的跨國電話：「有事？」

「沈清熹，你人呢？！」

電話一接通，對面就傳來了男人幾近失控的怒吼。

彼時我正站在皇后鎮的天空纜車觀景台上。

腳下是如畫卷般的瓦卡蒂普湖，遠處雪山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我在我該在的地方。」

「什麼叫你在你該在的地方？」

電話對面，背景音很嘈雜，夾雜著人聲和廣播聲。

周衡似乎在奔跑，喘息聲急促，「你知不知道我在冰島機場找了你整整兩天！說好在這裡會合，你為什麼不接電話？」

纜車緩緩攀升，我將手機稍稍拿遠，讓南阿爾卑斯山的風吹進聽筒。

周衡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兒，「你現在到底在哪兒？！」

「紐西蘭。」

話落，我果斷按下了掛斷鍵。

將他未完的質問全部隔絕在世界的另一端。

這一刻，遠方的雪山靜默。

而我的心，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緯度。

回國以後，是我大伯來接的機。

他問我：「感覺如何？」

我點頭，「很好。」

聞言，大伯由衷地笑了，「這才對嘛，你人生的選擇應該是多樣性的，何必拘泥於一個人一件事上呢？」

我抿了抿唇，「我知道了，大伯。」

12

我看開了，放下了。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麻煩總會自己找上門來。

那日傍晚，我剛從圖書館出來，正為畢業論文搜集資料。

蘇念瑤卻不知從哪個角落猛地衝出，手中緊握一把寒光凜冽的刀。

「沈清熹，都是你害了我！」

她嘶吼著，像個徹底失去理智的瘋婦，揮舞匕首不管不顧地闖進人群。

此時正是晚飯時分，校園裡人來人往。

她的出現，猶如冷水潑進滾油，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驚叫、奔跑、物品摔落的聲音此起彼伏。

蘇念瑤目標明確，直衝我而來。

怕殃及無辜，我回頭朝她厲聲喝道：「那你來殺我啊！」

隨即轉身跑向一旁的小樹林。

下一秒，就被她逼至角落，再無退路。

蘇念瑤步步緊逼，聲音幽怨如鬼泣，「沈清熹，我恨你！是你搶走了阿衡！」

「為了你……他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逼我打掉！」

什麼？

我尚未理清她話中深意，周衡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後傳來：

「蘇念瑤！你敢傷熹熹一分，我絕不放過你！」

聞言，蘇念瑤猛地回頭，悽厲尖叫著控訴：

「周衡！你個賤人！你憑什麼為了一個後來者背叛我？！」

「高三那年的端午節……明明是你誘騙我上床，被媽媽撞見……她受不了刺激衝出馬路才出的車禍！」

「可你後來卻因為做賊心虛，說什麼我倆的結合就是錯誤的，不負責任地讓我們的關係從情侶退化為『兄妹』。」

「我認命了也接受了！也信了你無論身份永遠以我為先的鬼話……可沈清熹出現後，什麼都變了！」

每一句都超出我的認知，震得我心神俱顫。

怪不得周恆對蘇念瑤百依百順——

原來他們之間，橫亘著一條人命。

13

周衡面色灰敗，卻對蘇念瑤撕心裂肺的控訴充耳不聞。

焦灼的視線越過她落在我身上：

「熹熹，你別信，她全是在胡說八道！她有精神病，隨時會傷人！」

「別怕，我這就來救你！」

音落, 他便試圖衝破蘇念瑤的阻攔向我靠近。

這番顛倒黑白的說辭讓蘇念瑤怒極反笑，她厲聲嘶吼：

「周衡, 你這個敢做不敢當的懦夫！」

「當年花言巧語騙我上床的勇氣哪去了？」

「我真是瞎了眼才會相信你的鬼話，落得今天這個下場！」

她手中的匕首胡亂揮舞著, 每一下都帶著徹骨的怨氣。

周衡左支右絀, 根本不敢硬接, 只能被迫防守。

就他這樣子, 居然還誇下海口要來救我。

真是天大的笑話。

這一刻，我徹底看清了周衡虛偽懦弱的真實面目。

我看準蘇念瑤情緒失控的空檔，從身後迅捷地制住了她的行動。

抬眸迎上周衡驚愕的視線, 我唇邊泛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抱歉, 在你一次次棄我而去的時候，我就已經學會了自己拯救自己。」

言下之意——

我早就不需要他了。

此話一出，周衡臉上不多的血色肉眼可見地褪去。

他張了張嘴, 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仿佛被這句話抽走了所有底氣。

而被我鉗制住雙臂的蘇念瑤猛地掙紮起來, 朝著他狠狠啐了一口：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周衡, 誰叫你在她和沈清熹之間搖擺不定？現在終於下定決心要只忠誠於她一人了——」

「可惜人家不要你了！哈哈哈哈！周衡, 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蘇念瑤爆發出尖銳的笑聲。

周衡惱羞成怒，「閉嘴！你一個剛墮了別人胎的蕩婦, 也好意思來嘲笑我？」

蘇念瑤的笑聲戛然而止, 整個人如同被凍住般僵在原地，「你說什麼？」

周衡輕蔑地勾起唇角，「那晚在酒店陪你的人，根本不是我。」

他居高臨下地欣賞著蘇念瑤驟變的臉色, 慢條斯理地補充：

「否則, 我為什麼非要逼你打掉那個孩子？」

「畢竟——」他拖長了語調, 「我可沒有替別人養野種的愛好。」

這殘忍的真相如同驚雷炸響。

蘇念瑤渾身顫抖，雙目赤紅地嘶吼：「畜生！周衡你不得好死！」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好騙。」

周衡冷笑著，眼底滿是戲謔。

我微微眯眼, 手上力道微松。

下⼀秒，蘇念瑤輕⽽易舉掙脫了我的桎梏, 握著匕⾸狠狠刺進了周衡的胸膛。

14

周衡重傷昏迷, 在 ICU 搶救半⽉仍未甦醒, 醫生判斷很可能成為植物⼈。

蘇念瑤因故意殺人罪被逮捕。

我前去探望時, 她整個人都憔悴不堪，昔⽇容光蕩然無存。

聽⻅腳步聲, 她木訥地抬頭，唇⻆扯出⼀抹苦澀的弧度：

「沈清熹, 你現在⼀定很看不起我吧？」

「我⾃以為是在和你爭、和你斗, 可你至始⾄終竟然從未入局。」

「可我卻作繭⾃縛，把⾃己推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她的語氣里滿是悔恨。

周家三代單傳。

周衡生還希望渺茫。

周家一定會想盡辦法置她於死地的。

我卻輕輕搖頭, 露出困惑的神情，「你在說什麼胡話？」

「周衡都說了你有精神病, 你一時失控誤傷了他，這是誰都預料不到的事情。」

「你是他最疼愛的妹妹, 我相信他⼀定不會怪你的。」

蘇念瑤瞳孔一震, 難以置信地望向我。

我沒有過多解釋，只將⼀份精神病鑑定報告輕輕推到她面前。

隨後起身離開。

在我踏出會見室的那一刻, 身後傳來她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

那哭聲里浸滿了遲來的醒悟與徹⻣的悔恨。

我並⾮聖⺟⼼。

只是任何人都有犯錯的可能。

但正如我大伯所說，只要你願意改變航線，就有機會再次迎向新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