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組織去水族館,回來後學生統一聲稱在海底隧道見到了腳上長蹼的貓。
會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獠牙,在水裡亂躥。
女兒和我形容時,還故意朝我扮鬼臉,「啊嗚」嗷叫。
我勒令她安靜,幫她蓋好被子,熄燈準備離開。
她突然自言自語:「貓咪說對了,大人果然不會相信小孩的話。」
「可是怎麼辦,姜銘已經被吃掉了。」
1
我頓住腳步,想到女兒回到家已經過去 6 個小時。
從最初的慌慌張張,到一會笑一會哭,確實有些反常。
鬼使神差地,我拿出手機給姜銘媽媽發去消息。
【姜銘媽媽,你家姜銘還好嗎?】
對方秒回一條語音。
點開前的一瞬,我莫名心慌,擔心女兒一語成讖。
深夜時分,姜銘媽媽刺耳的聲音在房間裡迴響。
「玥玥媽媽,這大半夜的,我好不容易把兒子哄睡,你忽然發消息過來,吵到我們了,你知不知道?」
像是沒罵夠,她繼續發來一條語音問候了我全家,潑辣又惡毒。
我自知理虧,又好氣又好笑,居然差點相信女兒說的話。
轉身,重新走到她床前。
窗外月光皎潔,樹影透過玻璃,撲簌簌打在她臉上,剎那間我似乎看到一雙碧綠的眼珠子。
我後脊泛起一陣寒意,快速摸到床頭邊的開關。
燈光亮起。
女兒睜著眼望我,瞳孔是正常的深褐色。
「媽媽,怎麼了?」
我沒好氣地一把掀開她的被子,拿出她藏在身下的平板,上面正無聲播放著視頻,時不時呈現綠光。
我深吸一口氣,語重心長地和她講道理:
「玥玥,你準備是小學生了,該長大了,不要凈看一些沒有文化的小視頻,還學著撒謊,更過分的是瞎說同學被貓吃了,你不要覺得這樣說話好玩,要是別人的爸爸媽媽聽見,會打死你的。」
女兒感受到我在強忍著怒意,嚇得愣住。
忽然她大聲哭出來:「媽媽,我說被吃掉的是姜銘的同桌,你不相信我,我也會被吃掉的。」
她像是很害怕,哭得一顫一顫的。
我無語地低頭扶額,「現在已經凌晨了,我沒時間和你玩扮家家。」
等目光重新抬高,眼前的一幕忽然把我嚇到了。
女兒呈大字形躺在床上,四肢像是被無形的東西桎梏著,無法掙脫地顫抖。
她側著頭歪嘴,眼睛忽睜忽閉,瞳孔失焦。
我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一道黑影在牆上忽閃而過。
我一下慌了神,手機嚇得掉落在地。
「玥玥,你怎麼了?不要嚇媽媽。」
我過去按住她,倉皇失措地叫喚。
片刻後,她回過神,虛弱地抬眼:
「媽媽,貓咪知道你懷疑我撒謊,我真的會死的。」
親眼見證她的異常,我無暇思考,慌亂地應和她:
「媽媽相信你,無論你說什麼都信你。」
我把頭埋到她身上,想要抱住她,不經意間手觸碰到平板,裡面傳出聲音:
「恐嚇家長的第七種方式,製造混亂,讓他們以為見鬼。」
我氣笑了,很快恢復冷靜。
站起身,無比失望地盯著女兒。
她卻仍不知悔改,瑟縮地低下頭:「媽媽,貓咪現在就在我們家裡,我真的沒有騙你。」
我氣得要命,將她拉下床。
從旁邊的書桌上抽出戒尺,就往她手心上抽,一下又一下。
「哪裡有貓?你告訴我哪裡有貓?」
女兒又哭又跳地閃躲。
可明明被打得手心都紅了,她依然哽咽著開口:
「媽媽,貓咪往你房間去了。」
我愕然了。
眯著眼往旁邊瞅,面前一閃,似乎又看見了一道黑影,轉瞬即逝。
我不確定是不是幻覺,對今夜的事尤感疲憊。
此時,女兒可憐兮兮的小臉哭得通紅。
我有些心疼。
她平時也會撒點小謊,但是像今晚這樣,一而再認定貓吃人這件事的表現,確實反常。
想到老一輩說過,孩子能看見大人看不見的東西。
我皺著眉,慢慢往自己房間走去,連推門都是小心翼翼。
可目之所及,都是熟悉的場景。
我嗤笑,女兒肯定是學壞了,她今天真是太過分了。
重新回到她的房間,戒尺重重抽在她的掌心,血當即溢了出來。
「為什麼要騙我!」
隨著她的痛哭聲越來越大,燈光一時忽明忽暗。
幾陣閃爍後,整個屋子忽然黑了。
不知誰發出一聲「嗬」。
下一秒,能感覺有東西纏住了我的腿,正慢慢往上攀爬。
我當即僵在原地,雞皮頓起。
黑夜中想要去拉女兒的手,正前方卻空無一人。
「咚!咚!」
突然響起的鼓動聲,讓我的心跳差點飛出去。
直到識別出是物業的催促,我逃似地跑過去開門。
物業小哥解釋由於小區電路故障,臨時拉了閘,現在已經重新送電。
我唏噓地輕吐出一口氣。
只要不是詭異就好,我再也受不了刺激了。
這麼想著,又回到女兒房間,當即傻了眼。
女兒滿臉是血倒在地上,已經暈了過去。
我看著自己手中緊緊握著的戒尺,不確定在燈滅的時候,是不是誤傷到了她。
慌亂地把女兒從地上抱起來,她悠悠轉醒,聲音虛弱:「媽媽,你已經不相信我兩次了。」
「貓咪說還有最後一次機會,你要是再質疑我撒謊,我就沒命了。」
她的話讓我莫名心悸。
我抹掉她臉上的血,已經不確定今晚是否真有那麼多巧合。
輕拍著她的背,佯裝鎮定地安撫她:
「玥玥別怕,媽媽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懷疑你了。」
此時,我腦中一片混亂。
沒有注意到正前方的玻璃窗上,映射出女兒躺在我懷裡,正詭異地揚起嘴角。
2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消息提示音吵醒的。
我打了個哈欠,才發現女兒的班級群里已經討論爆了。
整理信息後得知:一個叫郝強的男孩從幼兒園回家後,忽然失蹤,徹夜未歸。
他的父母已經報了警,正在焦急地等待各方的消息。
我打了個冷顫,把昨晚睡在我身邊的玥玥推醒:
「你說姜銘的同桌叫什麼名字?」
她有起床氣,不耐煩地甩開我的手,聲音有些含糊:
「郝……強……」
是他!
我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玥玥乖,能告訴媽媽,你昨天真看見貓咪了嗎?」
她似乎還在夢裡,呢喃著帶一絲哭腔:「媽媽還是不相信我嗎?」
我趕緊摟住她,並加以保證。
「玥玥乖,媽媽以後無條件相信你。」
送女兒去幼兒園,我有些魂不守舍。
要不是我離異獨自帶她,又趕著時間上班,說什麼我都想把她綁在身邊。
臨到幼兒園門口還有幾十米,女兒忽然停住腳步。
我有些神經質地發顫。
回過神,才發現不遠處站著一個小男孩,呆呆地背朝著幼兒園,眼睛通紅,像是哭過。
也許想到了什麼,玥玥揚起頭徵詢我的意見:
「媽媽,我能過去安慰一下他嗎?」
我點頭,順其自然地把小男孩和昨天女兒的表現聯想在一起。
有沒有可能小男孩也被貓咪警告了,而他的父母並不相信他?
我被自己荒謬的想法笑到了。
不知不覺,已經完全陷入了貓咪吃人這個設定。
可是貓咪在哪呢?
我沒意識到,自己至今還未見過那隻貓咪。
女兒已經湊上前,她拉著小男孩走到一棵大樹下,手從口袋裡掏出什麼遞過去。
應該是我早上塞給她的奶糖。
好一陣,小男孩抬起頭,從他側臉上揚的嘴角,可以看出他笑了。
不曉得女兒是怎麼說服他的,我由衷地對女兒的行為感到驕傲,忍不住把目光又轉回女兒身上。
隔著十多米,她朝我看過來。
然而我卻笑不出來了。
恍惚間,好像看到女兒的嘴角裂開到了耳根,十分驚悚。
很快,她又跑回我跟前,沒有任何異常。
猜想是自己沒睡好才產生了幻覺,送她入園後,我甩了甩頭,在去公司的路上買了一杯咖啡,提神用。
叫郝強的男孩依然失蹤成謎。
沒幾天,班裡又發生了一件事。
班主任朱老師在群里幾次@曹參家長。
【@曹參媽媽,現在已經晚上八點了,您怎麼還不來接曹參回家?】
【@曹參媽媽,麻煩您快點來園好嗎?老師沒有義務給您看管孩子。】
【@曹參爸爸,你們夫妻都沒空嗎?這也太不負責了,連電話也不接。】
眼看老師生氣了。
我好奇地問女兒:「曹參是誰?」
女兒吃著蝴蝶面,用平板邊刷小視頻邊笑:「那天在門口的男生啊,媽媽你見過的。」
我內心撲騰一跳。
直覺告訴我,曹參的事和女兒不無關係。
我不確定地問她:「那你知道他的爸爸媽媽去哪裡了嗎?」
「被曹參殺了啊。」
女兒聲音清脆,不帶一絲猶豫。
我頓感荒謬又恐懼,無法理解她話里的意思。
她繼續開口:「我告訴他,既然他爸媽已經不信他兩次了,他肯定不能坐以待斃,給他爸媽第三次機會。要是不想被貓咪吃掉,那最好的方法就是他先把爸爸媽媽殺掉。」
聞言,我呼吸一窒,差點要失聲尖叫。
女兒忽然嚴肅起來,歪著頭直勾勾地盯著我。
「媽媽,你相信我的吧?你肯定不會希望我死掉吧?」
我條件反射地點頭,「當然。」
女兒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隨即,注意力又放回了小視頻上。
3
就像是拿到了特赦令牌,我發現女兒變了。
她好像總在試圖挑戰我的底線。
連續幾天。
偷我藏在抽屜里的錢。
用我的化妝品給她的玩偶娃娃上妝。
把她的髒襪子扔到我的水杯里。
……
每次見我壓制著怒意,她非但不害怕,還有些得意。
「媽媽,我說這些都不是我做的,你不信我嗎?」
先是郝強,後是曹參父母,他們的接連失蹤。
讓我繃緊神經,無可奈何地遏制住自己脫口而出的髒話,變成:
「媽媽相信你。」
可因此,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越發不可控制。
那天,我煮好飯喚她,好幾聲過去都沒人應答。
我在家裡找了一圈,最後在自己房間看見她,正全神貫注地往我的精華液裡面摻東西。
我感覺不妙,假裝沒看見,重新敲門而入。
她慌慌張張地從我身邊跑出去。
晚上確認她入睡後,我回到房間,擰開精華液的瓶蓋。
瞬間,一股撲鼻而來的刺激味道襲來。
我驚慌地後退,不小心打翻了瓶子。
小拇指接觸到裡面流出來的液體,驀地火辣辣地紅腫起來。
我連忙跑到衛生間清洗,不斷地用冷水沖刷。
心驚膽戰地從衛生間出來時,瞥見我房間門縫裡露出一顆頭,正鬼鬼祟祟地注視著我。
我和女兒的視線對上,她有些失望地推門進來,語氣有些不耐:
「媽媽,你沒事嗎?」
我內心砰砰直跳,覺得自己簡直要炸掉了。
但還是勸自己要冷靜。
畢竟是自己生養出來的孩子,六年的陪伴,萬一真的沒了,我實在沒有辦法接受。
想到女兒時不時和我提起那莫須有的貓咪,我閉上眼,那貓一下就在我腦子裡具象化了。
它似疾風,張開血盆大口朝我呼嘯著撲來,我冷汗涔涔。
我以為這件事只是女兒的又一個惡作劇。
沒幾天在接她放學回家時,我注意到她口袋裡裝著一個鼓鼓的東西。
問她是什麼,她燦爛地笑:「好吃的。」
我不置可否,直到廚房發出異響。
我打開新裝上的監控軟體,看見女兒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個小瓶子。
將畫面放大,赫然發現瓶子上寫的是【敵敵畏】。
下一秒,她將敵敵畏倒進我的水杯。
隨即放入茶葉,沖了水。
我怔愣住。
很快,房間門被敲響。
「媽媽,我給你泡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