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忙腳亂地去調小音量,但手機壞了,根本沒用。
我只好尷尬地看一眼臉色有點不好看的陸之淮,攥著手機往客廳走:「妙妙,我跟陳遠舟其實——」
妙妙的聲音還是哐當哐當的:「雖然送玫瑰是直男了點,但我跟你說,他人真是挺好的——
「從高中就是學霸,長得也很不錯,更重要的是,他可跟你一樣,是母單啊——」
妙妙根本不給我插嘴的機會:「那句話咋說的來著,貞節是男人最好的嫁妝,而且他可是長年鍛鍊,嘿嘿,你懂的——」
眼瞧著話題要往顏色方向發展,我啪地一下摁了掛斷。
在客廳里緩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走回餐廳:「對不起啊,有點吵吧?」
陸之淮垂著目光不看我,在很慢很慢地喝粥。
我有些尷尬地坐下,感覺這會兒的氛圍不太對。
「那個,我……這就回學校了,下午還有課。」
半晌,他才點頭:「好,我送你。」
我搖頭:「不、不用了,地鐵很方便。」
又是好一會兒,他笑了笑:「好。」
12
坐在空蕩蕩的地鐵里,我莫名心情低落。
身上穿著陸之淮的短袖短褲,雖然在我身上像 oversize。
車程有一個小時,我百無聊賴地擺弄著衣角,突然摸到褲兜里有什麼東西。
掏出來看,是一張被洗過的拍立得照片。
隱約能看出照片里有兩個人,左邊是陸之淮,靠在他肩上笑得甜蜜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我一下就愣住了。
心裡酸酸澀澀難以名狀。
跑步那晚我聽到他說,他只談過一段。
那麼這個女生是他前女友。
照片里陸之淮沒有看鏡頭,而是笑著看向女孩子,左手摟在她肩上。
即使我知道這故事的結局破碎而醜陋。
但他們確實擁有過一段甜蜜而難以忘懷的戀愛時光,陸之淮應該也很難釋懷吧。
我茫然地捏著這張照片,不知道自己心裡陡然升起的喪氣與酸澀從何處而來。
最後,我又茫然地將這張照片塞回他的口袋。
覺得緊挨著這張照片的腿側那塊小小的皮膚,像過敏一樣難以忍受。
回到宿舍第一件事,換下陸之淮的衣服。
然後看著桌上那捧紅得刺眼的玫瑰發獃。
傍晚的時候,收到了陳遠舟的消息,說他正好路過我們學校,問能不能見一面。
我想了想,有些話確實當面說更合適,於是抱著玫瑰下樓。
陳遠舟就等在宿舍樓下,穿著淺藍色襯衣,看見我便有些緊張,鼓了好一會勇氣才問昨天帶你走的那個男生,是你男朋友嗎?
我一愣,尷尬地說不是的。
他鬆了口氣,笑著說一夜沒睡好,雖然不知道是什麼關係,但還是想爭取一下,所以半夜下單了玫瑰,花店開門第一單就送給了我。
我有些感動,鼓足勇氣正想說點什麼,看見他身後走過來一個人。
陸之淮臉上沒什麼表情,把一個紙袋遞給我。
我低頭看,裡面竟然是個新手機,抬頭有些震驚地看他。
他看了一眼我懷裡的玫瑰,眼神微微暗下去,轉身對陳遠舟說:「不要誤會。
「只是不小心弄壞了她手機,所以一定得還她新的,沒有其他事。」
說完,雙手插兜里,側身朝我挑挑眉,語氣輕鬆道:「有了新手機,以後別再錯過時間了啊。
「小爺我走了哈。」
然後沒等我說什麼,轉身徑直離開,背對著我揮了揮手。
陸之淮走後好一會兒,我才意識到陳遠舟還跟我面對面站著。
想起我下樓和他見面的目的,把玫瑰還給他,很抱歉地說,對不起啊陳同學,我不能收這個花,因為我確實……並不喜歡你。
13
高數考試在一個月後出了成績。
我看著「87」分的高分,有些出神。
手機里那個對話框沒再打開過,已經沉底。
想起上次在陸之淮家,他看見一直沒回我的消息時一臉懊惱:「靠,你什麼時候發的?真對不住啊,沒看見。
「家裡事多,又搬家又干仗的,課都沒去上,真不是故意的,對不住對不住。
「跟你保證,以後絕對不會不回消息。」
這一個月,我們沒再聯繫過。
生活很玄妙,之前把他當人販子,不想遇見時總會遇見。
如今卻仿佛銷聲匿跡。
陳遠舟倒是主動聯繫過兩次,但被我接連拒絕,也沒再聯繫。
每天除了上課就是窩在宿舍里刷劇。
妙妙最近倒是忙得很,沒有課的時候就出去玩,全妝,長靴短裙。
每天回到宿舍就對著手機傻笑,臉上還帶著兩朵可疑的紅暈。
就差沒把「我談戀愛了」寫在腦門上了。
某天下午,她終於坦白了,羞答答地拉著我的手:「寶,晚上我男朋友請吃飯,你一定得來,嘿嘿。」
問她是誰,她又說暫時保密。
於是下午課程結束後,我就跟妙妙直奔學校西門外的那家飯館,沒想到竟然是個大包間,能坐十幾個人的那種。
妙妙跟男朋友各自喊了自己的朋友們,我倆先到了。
正被妙妙逼著塗口紅呢,包間門突然被推開。
五六個男生,站在最前面的竟然是齊遠!
我震驚地看著妙妙:「!」
妙妙臉一紅:「嘿嘿,上次聯誼是我倆組織的,一來二去,沒想到就在一起了。」
再抬頭,陸之淮插著兜,站在齊遠身後,正垂眸看著我。
視線短暫相接,他眼神晃了晃,很快挪開了目光。
偌大的包廂,妙妙跟齊遠挨著坐,男生坐一邊,女生坐一邊,我跟陸之淮之間隔了好幾個人。
雖然大家都不認識,但有妙妙跟齊遠在,飯桌上很快熱鬧起來。
飯吃到一半,妙妙就高興地上頭了,看著右手邊的女生們:「哎哎哎,我這些閨蜜們還都沒脫單呢,你們男生有想法的,要不要主動點!」
這話剛說出口,對面的陸之淮猛地抬頭看了我一眼。
妙妙不管說什麼,齊遠都滿眼愛心泡泡看著她。
很快就被他旁邊穿藍色 T,叫張政的男生笑話:「齊遠,瞅瞅你那不值錢的樣子。」
齊遠摟著妙妙,一臉得意:「我樂意。」
一頓飯吃完,大家還都在興頭上,妙妙尤其沒過癮,齊遠就又訂了不遠處的 KTV,大家步行走過去。
KTV 包間裡,男生女生熟絡了些,散亂地坐著唱歌或者聊天。
陸之淮跟幾個男生坐在一起,今晚一直沒怎麼說話。
有女生蠢蠢欲動地去跟他搭訕:「陸同學,能不能加個微信呀?」
他不多說,搖頭拒絕。
女生還不願意放棄,坐陸之淮旁邊的男生擠眉弄眼的:「江穎,我勸你還是放棄吧,人家老陸心裡有人了。」
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跟陸之淮身上,齊遠蹦起來:「靠,真的假的?老陸,誰啊?」
陸之淮蹙眉看身邊男生:「別瞎說啊。」
那男生笑著做投降狀:「哎哎,我可沒瞎說啊,我都見過好幾回了,你拿著根女生的頭繩發獃,粉色的,是吧——」
大家開始起鬨,問是誰,陸之淮不說,眼神莫名從我身上滑過。
見他似乎不願意提及,大家漸漸就岔開了話題。
我坐在沙發最邊上,正猶豫著要不要回學校,叫張政的那個男生走過來坐我旁邊:「美女,能加個微信不?」
我推脫了幾次,拗不過,正打算打開微信。
一雙長腿突然走到了我身邊。
抬頭,陸之淮擋住了燈光,垂著目光在看我。
張政一愣:「老陸你這是——」
陸之淮沒有看他,目光定定地看著我的眼睛,朝我伸出手:「需要還你嗎?」
我朝他手心看去,那裡靜靜躺著一根粉色的草莓頭繩。
然後我整個人就愣住了。
這條頭繩,好像是我的?
沒錯,是我的,草莓尖尖上掉了兩顆鑽,是我學高數時煩躁扣掉的。
大概是上次住在他家時落下的。
那麼,他經常看著我的頭繩,發獃?
我猛地瞪大眼看向他。
他緩緩地單膝蹲下來,抬頭看向我,手指合攏重新將頭繩包在掌心,一雙黑眸里情緒隨光影翻湧,像破碎的冰:
「不想還,因為……不捨得。」
我:「!!!」
我臉上滾燙,所有人都看向這邊。
張政低聲:「我去。」
14
學校西門外的大街。
大家唱完歌,一起往學校走。
我跟陸之淮走在最後,跟他們拉開了些距離。
我臉都紅透了,扭扭捏捏地不敢看他。
陸之淮也微微有些尷尬,喉頭滾動著,好像在平復心情。
這樣沉默地走了幾分鐘,我倆同時開口:
我:「我——」
他:「你——」
目光對視,我倆又同時「噌」地挪開視線。
他輕咳一聲:「你先說。」
我紅著臉:「還是你先說。」
他又平復了片刻,聲音低了些:「我是想說。
「你,不要有負擔,如果不喜歡我——」
我一怔,脫口而出:「不不不,我、我也很喜歡你的。」
他眼神「噌」地一下亮了,情緒涌動著:「你不介意我談過嗎?」
我:「?」
「不啊。」
大清都亡多少年啦?
突然想起他口袋裡那張拍立得,有些猶豫:「除非,你心裡還放不下她——」
陸之淮立刻打斷我,使勁搖著頭,表情比剛才輕鬆了些:「哎哎哎,這我能保證啊,我說我喜歡你,那心裡就只有你。」
他微微鬱悶:「再說,那女的乾的那些爛事,你也都知道——」
我認真點頭:「所以我怎麼會介意呢?」
他沉默了片刻,有點緊張似的摸了摸鼻子:「咳,那,咱倆算是在一起了?」
我臉上發熱,心裡升起一萬隻彩色氣球,低頭小小聲:「嗯。」
「那,牽手。」
我:「嗯?」
還沒反應過來,左手就被他溫熱乾燥的手心包住。
他不看我,看著正前方,一副名正言順、理直氣壯的樣子。
咳,好歹壓一壓你嘴角的笑和紅透的耳尖呢。
前面妙妙已經看到了,興奮地尖叫了一聲,迅速捂住嘴。
大家紛紛回頭看我倆,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往陸之淮身後躲。
陸之淮挑挑下巴,沖他們笑:「看什麼看?
「小爺我的女朋友,都別惦記了哈。」
15
次年,陸之淮的小公寓。
陸之淮幾口就吃完了我煮的帶荷包蛋的長壽麵,眼巴巴看著我,裝可憐:「好吃,明年還要。」
我摸著他腦袋:「給你做給你做。」
轉而一臉黑線:「但是明年不用買一冰箱雞蛋哈。」
誰懂一打開冰箱門,滿滿當當全是雞蛋的震驚啊?
齊遠給陸之淮戴上了生日帽,妙妙在旁邊點著蠟燭:「先許願,先許願。」
燭光下,陸之淮雙手合十,好看的眼睛看著我,許願。
我:「許願得閉眼才有用。」
他搖頭:「不,看著你才有用。」
妙妙&齊遠:「我倆走?」
我擺手:「不用不用。」
陸之淮跳起來去開門:「嗯。」
我:「?」
妙妙&齊遠:「……」
話雖這麼說,陸之淮還是留他倆吃了晚飯和蛋糕。
他倆走的時候一臉壞笑,鬼鬼祟祟的聲音從樓道里傳過來。
「你倆該幹啥幹啥吧嘿嘿嘿。
「我倆就不當電燈泡了——
「走嘍——」
剛送走他倆,關上門,一轉身。
撞上陸之淮灼熱的氣息,急不可耐的吻。
許久,我呼吸都有些不暢了,他才戀戀不捨地停下,把頭埋在我的脖頸里。
喘息是滾燙的,他閉著眼睛輕蹭我的頭髮和皮膚。
聽見他低低的聲音:
「想親你,想了一晚上。」
他抬起頭來,眼眶不易察覺地微紅,笑著捧起我的臉:
「我吃過你做的荷包蛋了,新的一歲能圓圓滿滿嗎?」
我使勁點頭:「能,肯定能。」
他用指背輕輕蹭我也變紅了的眼尾:「那就請姜小可同學,一直好好地跟我在一起。
「只有這樣……我的願望才會圓滿。」
我鼻子一酸,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撲過去抱住他,感受他越發用力地回抱:
「好,好,一直在一起。」
「嗯,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
番外
1
身後跟了個小尾巴。
我跟老齊跑得快一點,她就跟著快一點。
我倆放慢腳步,她也跟著放慢。
回頭看她,她就會裝得很忙,眼神看左看右,還抬頭看天上根本不知被哪片雲遮住的月亮。
有一點點有趣。
我忍著笑,繼續跟老齊吐槽最近發生的那些糟心事兒,時不時故作不經意地回頭掃一眼,在心裡猜測她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她額頭上都是汗,看著像已經跑過很多圈了。
三圈,我在心裡打賭,最多再跟著我們跑三圈。
結果第三圈的時候她絲毫沒有停的意思。
第四圈,第五圈都是。
哪怕我都能看出她腿在發軟了。
老齊在旁邊催我:「提提速?」
我掃了一眼身後的小尾巴,搖頭:「今天慢點。」
她還能跑幾圈?
第六圈也跟著跑完了。
我莫名其妙跟自己打賭,要是她跑到第十圈,我就徹底放下心裡這些爛事,不跟自己較勁了。
第七圈,第八圈……
餘光看見她腿已經在抖了,還是沒有停的意思。
我氣得想笑,咬咬牙,又跑了幾步,心裡豎起白旗投了降:好好好,小尾巴,你牛。
然後停了腳步。
老齊有點納悶:「就跑這麼幾圈?」
我回頭看扶著欄杆腿都快斷了還一臉滿足笑容的小尾巴:「嗯,就跑這麼幾圈。」
2
齊遠有事先走以後,陸之淮自己在女廁所外等人。
邊等邊急:已經進去十五分鐘了,再多待一會兒,哪怕他是孫悟空都沒法在門禁前送她回寢室。
五分鐘後,他終於逮到一個路過的保潔阿姨,請她幫忙進去催一催。
阿姨很快就一臉蒙地出來:「裡面沒人啊。」
陸之淮一愣,瞬間反應,不會出什麼意外了吧?
他咬咬牙,跟著保潔阿姨進了女廁所。
廁所里果然空無一人,正發矇呢,他一回頭,看見了廁所窗台上明晃晃兩個小黑手印。
手印歪歪扭扭的,看來爬的時候費了不少力氣。
他站在原地,看著那倆手印,氣一會兒,笑一會兒,最後搖搖頭,跟阿姨道聲謝就往外走。
已經錯過了回宿舍的時間,也沒帶身份證。
他只能在校園四處溜達,心裡咬牙切齒的,想著要是能碰見那個小尾巴,一定得好好問一問,她到底跑什麼?
溜達了倆小時,他覺得困意漸漸襲來。
在心裡無語,真他媽神奇, 最近因為那攤爛事,他整宿整宿沒有睡意,這會兒露宿街頭,倒覺得睏了。
在路邊隨便找了個長凳躺下, 他腦子混混沌沌的,睡著前最後一個想法是:
陸之淮, 她跑了 10 圈了, 你賭輸了, 該放下那些爛事了。
瞬間又清醒了一下, 哎,不對,她只跑了 8 圈啊……
困意漸漸席捲。
他很久沒睡得這麼好了。
直到……
感覺胳膊上痒痒的,不是蚊蟲的觸感……
他「騰」地一下翻身起來,瞬間頭皮發麻——
靠,他大爺的,長凳旁邊竟然蹲了個大腹便便滿身酒味的老男人。
老男人正色眯眯地看著他,左手搭在他剛剛放胳膊的位置, 右手在身下做著可疑的動作。
他一下蹦起來。
他媽的,靠啊!
跟他開什麼國際玩笑呢!
陸之淮噁心得渾身汗毛立了起來,一腳狠狠踹過去,正踢在那老男人的胸口:「他媽的活夠了是吧?敢碰老子!!」
不解氣, 又狠狠踹了他幾腳, 覺得自己鞋都髒了,再看他一眼都嫌噁心:「滾!!」
老男人屁滾尿流地走了,他抱著頭走來走去, 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一拍腦袋,開始後悔,怎麼讓他給走了?該他媽的報警啊!淦!
但那男的早已不知去向,他身上卻四處都覺得髒,直犯噁心。
乾脆把那老男人碰過的上衣扔了, 又把踹過那老男人的鞋也扔了,才稍微覺得自己乾淨了點。
但這下真是睡意全無。
他光著腳在校園裡走來走去,疏散煩躁。
突然,一輛警車由遠及近, 停在他面前, 下來兩個警察叔叔, 上下打量他幾眼,立刻朝他舉起警棍:「大半夜的騷擾別人是吧?別動!」
陸之淮:「???」
「我沒有啊!」
「別狡辯了, 人都報警了, 說這裡有變態, 看看你這樣, 不是你是誰!」
「不是, 真不是我——」
「蹲下!先跟我們回派出所!」
「……」
在派出所等到後半夜,警察叔叔終於搞清楚了這個烏龍。
原來他不是今晚唯一一個受害者,另一個受害者報了警。
趕到的警察叔叔把「衣衫不整」的他當成了變態。
陸之淮穿著警察叔叔借給他的衣服鞋子, 被他們邊道歉邊送出派出所, 覺得自己在風中凌亂。
人倒霉到極點,反而麻了。
他越想越氣,越氣反而越想笑, 最後站在派出所門口抓著頭髮直笑。
場面一度有點詭異。
走到學校時,已經快七點鐘。
他聽見旁邊路過的同學互相八卦:「聽說昨晚的事兒沒?」
「咱們學校有變態!大晚上的不穿上衣也不穿鞋子,對著男的干那種事……」
陸之淮:「……」
人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