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我睡到幾點會醒。
但是他知道,我醒了會餓。
所以他特意打包了營養粥,擔心會涼,還專門買了保溫桶放著。
然後蹲在我家門口,靜靜的等著我醒來。
我醒來時,他已經不知道在門口蹲了幾個小時。
「你先喝點兒粥暖暖胃,我再給你做些其他吃的。」
看著周問野在廚房裡面忙活,我猛然間想起,和唐澤洲在一起的第五年。
半夜的時候突然發燒,三十九度,渾身滾燙的像火爐。
我吃了退燒藥,等待藥效發作的那段時間,痛苦萬分,坐立難安。
忍不住拿起手機給唐澤洲發消息,訴說我的痛苦。
而他當時正在陪朋友在網吧打遊戲,得知我不舒服,他很著急:「吃藥了嗎?」
「不要蓋著被子。」
「用酒精擦身體能加速降溫。」
每句都是關懷。
但是沒一句說回來陪我。
我也沒說。
第二天他回來了,我也退燒了。
我向他抱怨。
他很氣憤:「你想讓我回來陪你為什麼不明說?而且只是因為我一次沒做到你滿意,你就否認我之前所有的好,是嗎?」
當時我大概是腦子被燒壞了,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我怎麼能因為一件事否定所有呢。
於是我主動向他道歉,我們重歸於好。
只是後來我再生病,都不曾向他提過一次。
他察覺到,詢問我,我也會說,自己能處理好。
他便放心的撒手不管。
如今捧著熱乎乎的粥碗,我想起來一句話——
有心之人不用教。
18.
周問野一直待到很晚都沒有離開。
我有些忐忑。
我租的這個房子是個小一居室,客廳也只有一個單人沙發。
如果他要留宿,只能和我擠一張床或者是打地鋪。
前者肯定是行不通的。
我也不好意思委屈他睡地上,畢竟大老遠趕過來專程來照顧我。
正在我尋思著,要不然我打地鋪讓他睡床上的時候,他卻突然站起身。
「已經一點多了,你應該不會再復燒了,先休息吧,我明早給你帶早餐。」
說完他就要走。
我連忙喊住他:「這麼晚了你去哪?」
「回酒店啊,我在附近的酒店定了房間。」
周問野看著我,臉上帶著安撫的笑容,「放心,這家酒店距離你家最近,只要你需要,我可以第一時間趕過來。」
「現在,你最重要的事,是好好休息,養足精神。」
他一邊說著,一邊扶著我躺下。
為我蓋好被子,關掉燈,輕輕的掩上房門。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大門關閉的聲音。
隨即手機亮起。
我拿起來一看,是周問野發的消息:【我走了,晚安。】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無比的安心。
19.
我請了三天病假。
周問野便照顧了我三天。
每天變著花樣兒的給我做飯,我才知道,原來他廚藝很不錯。
在廚房遊刃有餘的模樣,堪比大廚。
我毫不吝嗇的進行誇讚,誇得他心花怒放,炒鍋都要翻出花來了。
等到我的病徹底好了,他也準備離開了。
我有些懊惱:「都沒帶你在這兒好好玩玩。」
周問野不以為然:「沒事,以後有的是機會,等你養足精神的。」
「好,那就這麼定了,你下次來,我好好帶你玩一圈。」
「一言為定。」
因著這次的事情,我和周問野的聯繫又多了起來。
他很有邊界感,不會在我工作的時候打擾我。
又很能提供情緒價值,無論我何時找他,無論大事小事。
有時候即便只是一句無意義的閒聊,他也不會讓我的話落空。
句句有回應。
國慶節休假,我又回了老家。
周問野得知,特意去車站接我。
我一眼就看到了他,和他手裡捧著的鮮花。
是一束芍藥。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芍藥?」我很驚訝。
「之前我刷到了你某音推薦的視頻,都是芍藥花束,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周問野對我挑了挑眉,一臉得意,「看來我猜對了,我可真是太聰明了。」
看著他臭屁的模樣,我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雙手捧著花,借著嗅花香的動作,遮擋住自己泛紅的臉。
20.
過節家裡來了很多親戚,喝酒聊天好不快樂。
我不喜歡聽他們海闊天空的聊,吃飽了就躲回房間。
和周問野吐槽長輩們太能嘮。
順手點開 pad,找了個綜藝看。
看到其中有人在吃橘子,勾起了我的食慾。
我和他說:「這個橘子看起來真好吃,等明天醒了我就去買。」
周問野說:「好。」
過了一個小時,他發消息說:【下樓。】
我不明所以,披個外套跑下樓。
夜色中,周問野將一袋橘子遞到了我的面前。
「你怎麼……」我驚訝地說不出話。
「想吃的東西怎麼能等到明天呢。」周問野一臉理所當然。
彼時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我們所處的是一個小縣城,不如大城市繁華,水果店大多數七八點就關門了。
不知道他跑了多少地方,找了多少家店,才買到的這一袋橘子。
只因為我的隨口一句話。
甚至我沒有向他提出要求。
只是他想,他願意。
「你放心,買的時候我嘗了,很甜。」
說著周問野掏出一個橘子,剝開遞到了我的嘴邊。
我下意識張開嘴,嘗了一瓣。
確實很甜。
「好了,快拿著橘子回去吧,外面冷,你身體不好,別再凍感冒了。」
周問野催促著我回去。
我抓著裝橘子的袋子,看著他,只覺得那種心跳不受控制的感覺再次襲來。
這一次,我沒有躲。
我問他:「上次你問的問題,我可以現在回答你嗎?」
他突然也變得緊張起來。
我們誰都沒有說是哪個問題。
但我們心知肚明。
「或許,我們真的可以試一試。」
周問野眨了眨眼睛,嘴角慢慢咧開,綻放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明媚如陽。
他激動的原地踱步,搓著手,想說又不知道說什麼。
最後扶著我的肩膀,將我調轉了一個方向,推進了樓道里。
「你,你先回去,家裡暖和,回去,回去再說。」
我應了一聲,匆匆上了樓。
枉顧長輩們詢問我幹什麼去了,直到回到房間,才撫著胸口鬆了口氣。
手機在不斷的亮起,消息一條接一條的彈了出來。
周問野:【老天爺我剛才不是在做夢吧?】
周問野:【早知道一袋橘子就能讓你點頭,我給你買一車!】
周問野:【你不是在哄我吧?要不你再說一次,我錄個音,不然心裡沒底。】
……
我邊看邊笑,哭笑不得。
最後傲嬌的回了他一句:【愛信不信。】
周問野秒回:【信信信,我就是太激動了哈哈哈哈……】
一想到他此時在大街上興奮的手舞足蹈的模樣,我突然有些後悔。
他該不會是個傻子吧。
21.
得知我和周問野在一起後,爸媽並不覺得驚訝。
我媽一副早就看穿一切的模樣:「之前你成天和他出去吃飯,知道你生病了,他還特意趕過去,我就知道你倆肯定有事。」
「不過這樣挺好,問野那孩子我挺喜歡,雖然年紀小,但是會照顧人,以後你肯定不會受委屈。」
看著我媽欣慰的樣子,我沒忍住,問出藏在心中很久的疑惑:「你為什麼不喜歡唐澤洲,不想我和他在一起?」
我媽摸著我的頭,嘆了口氣:「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你倆吵架,你跑回家來,躲在房間裡哭。」
我想了想,點了點頭。
「當時我站在門外,聽著你哭的那麼傷心,我很難過。你和我吵架的時候,都沒這麼傷心,那時我就覺得,他讓你不快樂,他不適合你。」
聽著聽著,我就紅了眼眶。
窩在我媽的懷裡,漸漸泣不成聲。
22.
我和周問野本就是相親認識的,既然看對眼了,後續的事情便也順理成章。
談婚論嫁也擺上了日程。
最終敲定了婚禮的日子。
我將請柬發給親朋好友。
不知唐澤洲從哪得知了我要結婚的消息,大晚上跑到我家樓下,非要見我一面。
我擔心引來鄰居的非議,只好下樓。
剛一露面,他便捧著鮮花,拿著鑽戒,單膝跪在我面前:「賀冉,之前是我太過敷衍,我知道錯了。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我認真求婚,求你嫁給我,別離開我,好不好?」
對上他滿懷期待的雙眼,我緩緩地搖了搖頭:「唐澤洲,太晚了。」
過期的兌獎券,是沒有辦法兌獎的。
他不明白:「為什麼?我們只是吵了一架,鬧了些小彆扭,你就要捨棄我和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男人結婚?」
「他有什麼好的,他有我掙得多嗎?能給得起你想要的嗎?」
「你覺得我想要什麼?」
我冷靜的看著他,看著他在我的目光下潰不成軍。
手中的鮮花和鑽戒因脫力而滾落在地。
唐澤洲雙手捂著臉,聲音從指縫中透出來,帶著些許濕潤:「為什麼會選擇他?」
我想了想:「大概是因為,晚上的時候我說我想吃橘子,他就買了一袋橘子送到我面前吧。」
唐澤洲無法接受:「就因為這?」
我點了點頭:「這就夠了。」
唐澤洲不服:「這些我也可以做到。」
我搖了搖頭:「你做不到。」
「你什麼都不會做,甚至可能不會注意到我說的話,因為這麼多年以來,你早就習慣了我自我消化,自我安撫,所以你無需費心,我就會哄好我自己。」
我一字一句,戳穿他的自以為是的深情。
其實愛來愛去,愛到最後,也只剩一片狼藉。
唐澤洲不甘心:「我們在一起七年,都沒能走到最後,你憑什麼覺得和他能過一輩子?況且他比你小了那麼多,你能保證時間久了,他不會生出別的心思嗎?」
「那又如何。」
攤開手聳了聳肩,我不以為然,「我從沒覺得和誰能真正的過一輩子,只要過好當下就足夠了,就像我和你在一起的那七年,我認認真真的愛過,直到分手的那一刻,我也從不後悔。」
「雖然真心瞬息萬變,但我不會因此質疑真心。」
唐澤洲終於承受不住,腰慢慢的佝僂下去。
有淚水從他的指縫中慢慢流淌而出。
他哽咽不已:「如果我改正呢?你介意的點我都改,我們重新來過,你會不會……」
「不會。」
我無比堅決的打斷他的妄想,「因為我始終相信一句話,有心之人不用教。你若是改了,你的心裡會永遠留著一根刺, 時時刻刻提醒你為了我做了多大的改變。這根刺會將你的血肉攪爛,成為我們感情間的一個膿瘡。」
「膿瘡會腐爛, 會一點點蠶食,直到將感情吞噬的一乾二淨, 到時候,我們之間, 只剩下痛苦。」
「我不想走到那一步,我們只是不愛了, 而不是由愛生恨。」
我蹲在他的面前,拉下他的手。
他的手上戴著兩枚戒指,是那個我定製的, 遲來的情侶對戒。
女戒圈口小,他勉強戴在了小拇指上。
「當初戒指之所以比原定的時間晚到,是因為店家在刻字的時候, 刻錯了我們的名字。」
「從那時候開始, 我就知道, 這段感情, 該結束了。」
我一邊說著, 一邊慢慢褪下那枚原本屬於我的戒指。
然後看著他被淚水浸濕的臉龐。
輕聲說:「唐澤洲,我已經向前走了, 你也不要再固步自封了。」
說完, 我揚起手, 將那枚戒指,狠狠的丟了出去。
隨著一道銀色弧線閃過, 戒指消失於夜色中, 不見了蹤影。
「不要!」
唐澤洲大喊一聲,順著我丟東西的方向跑了過去, 發了瘋的尋找。
我默不作聲,轉身離開。
路過垃圾桶的時候, 將握在手心的戒指丟了進去。
23.
婚禮那天, 親朋好友忙得不可開交。
接親迎親,好不熱鬧。
突然, 門悄悄地開了,一顆腦袋探了進來。
是周問野。
他躡手躡腳鑽進來, 往我手裡塞了許多吃的。
我瞪大了眼睛:「幹什麼?」
「你四點就起來了,一直沒閒著,肯定沒空吃東西,餓壞了吧?先墊吧墊吧,儀式結束咱立馬吃席,咱們那桌我特意多加了幾道菜,都是你喜歡吃的。」
周問野說完, 見我沒動。
直接打開一個小麵包,撕成一小塊一小塊,喂給我吃。
喂我吃了兩個小麵包之後,伴郎也終於找到他,強行將他帶走。
臨走時周問野還戀戀不捨, 提醒我再多吃一點兒。
不過我沒吃,因為……時間到了。
我緩緩起身, 走到會客廳的大門處。
身後似乎有道目光在注視著我。
但我未曾回頭。
因為我知道,打開這扇門,有人在前方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