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腳踹翻桌子,湯湯水水灑了一地。
張強還不肯罷休,一把抓住劉梅的頭髮將她拖到一邊,對著她的臉左右開弓抽巴掌:
「你準備這幾個菜是喂狗呢?」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想走上前勸阻張強時,院門被推開了:
「張強!住手!」
來的人是住在我們隔壁的鄰居,也是張強的堂哥,張遠。
他怒氣沖沖地上前攔下張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看你是越來越不像樣子了!好好的一個大男人,不幹活不養家,天天拿你媳婦撒氣,張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你爹娘要是活著,看到你這個樣子估計都要氣死!」
聽到這話,張強頹然地垂下了手,竟然理都沒理張遠,自己返身回屋了。
9
「大哥,沒事的,夫君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心裡難受……」
劉梅神態自若地揉了揉臉,反而去安慰張遠。
聽說張強以前雖然痴迷人偶,但是性子溫和,誰知他成婚第二年,父母去隔壁鎮探親時出了意外,雙雙離世。
從那以後他就性格大變,開始經常對劉梅拳打腳踢。
張遠愧疚地看著劉梅,嘆了口氣:
「弟妹,是我們張家對不住你……」
隨即他又話鋒一轉,拉過了一直跟在身後的漂亮人偶:
「弟妹,宛娘最近好像有些問題,能麻煩你替她瞧瞧嗎?」
我偷偷打量著這個人偶,說起來張遠也是一個苦命人,娶完媳婦剛一年,正是新婚燕爾的時候呢,他妻子宛娘卻生病離世了。
張遠受不了這個打擊,就委託劉梅按照宛娘的模樣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人偶娃娃。
他對這人偶十分愛惜,每天精心照料她,就連人偶身上的衣裙都是他親自做的。
此時一陣風吹過,宛娘寬大的衣裙被風吹得緊緊貼在身上,露出了她微微凸起的小腹。
我的瞳孔猛然一縮,宛娘這肚子,看起來好似懷孕三四個月的婦人。
她這是,孕婦人偶?
可是當初宛娘生病去世時,沒有懷孕啊……
劉梅感慨張遠的痴情,無數次說過,張遠為了讓她做好宛娘的人偶,足足畫了幾十張宛娘的畫像。
有她低頭看書的,有她在院子裡盪鞦韆的,還有她睡夢中的模樣。
一顰一笑,動靜坐臥,全都被張遠仔仔細細地畫了下來,生怕劉梅做出的人偶不夠像。
我去張遠家時見到過他書房掛著的畫像,畫上的宛娘身材瘦削,容貌嬌艷,是個十分溫婉漂亮的姑娘。
而我可以保證,畫上的宛娘,絕對沒有大肚子。
10
劉梅帶著張遠去她房裡了,廚房的人偶大娘開始出來收拾碗筷,打掃滿地的狼藉。
我朝滄北星使了個眼色,回到屋關上房門以後,我立刻問滄北星:
「你看到宛娘的肚子了嗎?」
聽完我的話,滄北星臉色很凝重:
「我之前在鎮里聽到其他人說起過,說宛娘當初病得很嚴重,張遠為了給她治病遍尋名醫。」
「而最後一個替宛娘看病的,是隔壁鎮的唐大夫。」
滄北星決定去找唐大夫問清楚狀況,出門前他對我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待在屋裡千萬別亂跑,安心等他回來。
我不耐煩地趕走他,滄北星有時候真的像個老媽子,囉嗦得要命。
我又不是普通人,作為人魚,我的力氣是人類的十幾倍,就算劉梅和張強真的有問題,我也能靠武力值解決他們。
滄北星走後,劉梅神情尷尬地送過來幾個包子:
「宋家妹子,實在是對不住,晚上的菜……你就拿這幾個包子對付一頓吧,明天我再去買些肉,好好地給你們燒一頓。」
我接過劉梅手中的盤子隨手放在桌上,和她寒暄了幾句。
等我回到房間關上門時,發現桌上的包子已經不見了。
頭頭把那幾個包子扔在地上,還用腳不停地踩著。包子白軟的表皮被踩破,露出了紅色的肉餡,散發出一陣豬油渣特有的香味。
「頭頭你幹嗎呢?」
我衝過去阻止頭頭,他低頭看了看被自己踩得稀爛的包子,面無表情地走到屋角拿起掃把和簸箕,將地又重新掃乾淨了。
看來頭頭是真壞掉了,這些人偶身上都畫著符咒,它們只會機械地完成符咒上的指令。
比如做飯,掃地,打掃衛生等等,一旦人偶做出脫離這些設定的動作,那就說明這個人偶已經出現了問題。
我摸了摸頭頭毛茸茸的腦袋,心底覺得自己有些神神道道的。
之前我還覺得頭頭能聽懂人話呢,現在看來,人偶畢竟只是人偶罷了。
11
反正我也不餓,包子被扔掉就算了吧。我坐床邊,拿出一件舊衣服開始縫補。
我和滄北星被偷了錢袋,又沒接到什麼案子,能省一點是一點。
我們倆應該是最窮困潦倒的賞金獵人了吧,連去下一個地方的路費都沒有。
手上有了活計,時間就過得特別快。天不知不覺就黑了,我點上蠟燭,在屋裡靜靜地等待滄北星回來。
「啊!」
一陣尖厲的女聲響起,我豁然站起身,這聲音似乎是從隔壁院子傳來的,可張遠一直是獨居的,他院子裡除了他自己,就只有人偶宛娘。
而人偶,是不會說話的。
我吹滅蠟燭,悄悄地摸出了房門,此時天色已晚,張強和劉梅好像都已經睡下了。
院子裡很安靜,只能聽見高高低低的蟲鳴聲。
我悄聲翻過院子,輕手輕腳朝張遠屋子走去。
張遠屋裡還亮著燈,昏暗的燈光將一道影子投在窗戶上。
我戳破窗戶紙朝里看去,然後驚得差點叫出聲來。我快速捂住自己的嘴巴,死死盯著屋裡詭異的一幕。
宛娘身體張成一個「大」字,雙手雙腳都被綁在了床上。她的嘴裡還塞著一塊手絹,更為詭異的是,她的眼角正不停地流著眼淚。
人偶,也會流淚?
「宛娘,你為什麼總是那麼不聽話呢?」
「做人時不聽話,當了人偶,還是那麼不聽話。」
「乖,這孩子,咱們不要,婦人懷孕生子,身體會變醜的,我不允許任何東西破壞你的美。」
我瞪大雙眼,大腦似乎被一團糨糊給糊住了,張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床上的不是人偶,是宛娘?
可是宛娘不是已經死了嗎……
「唔~嗚嗚!」
一條帕子用力蒙上了我的臉,我眼前一黑,心裡暗叫了聲糟糕。
不好!這帕子上有蒙汗藥!
12
等我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被綁在一個木頭架子上。
我轉了轉脖子,仔細打量著這間屋子,只見屋裡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木頭人。
這些木頭人身上穿著各種各樣的衣服,還有幾個木頭人腦袋上還戴著假髮。
我側過頭繼續打量,屋子的左側有一張很大的木頭桌,桌上堆滿了各種喊不出名字的藥材和模樣古怪的花草。
木桌邊放著一個已經做好的人偶,這人偶,赫然就是我的模樣!
「嘎吱~」
門被人推開,劉梅舉著一盞油燈,笑眯眯地走了進來,看到我,她挑了挑眉:
「你醒啦?」
她將油燈放到桌上,走過來痴迷地摸著我的臉:
「你可真漂亮啊,我都捨不得把你做成別人的模樣了。」
我側了側臉,冷冷地看著她:
「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我和滄北星的頭髮也是你收走的吧?」
劉梅嬌笑一聲,原本醜陋的長相竟然透出了幾分嫵媚:
「別急,等把你變成人偶,就輪到滄北星了,一個一個來,相公晚上可離不開人偶伺候。」
所以,所有的人偶,都是由人變成的?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劉梅,驚駭到說不出話來。
她們怎麼敢的?鎮子裡可是足足有上千個人偶啊!
我的樣子極大地取悅了劉梅,她捂著嘴笑得樂不可支:
「世上根本就沒有人偶匠,所謂的人偶製造術,其實就是把人變成人偶的黑巫術。」
13
我難以理解地望著劉梅:
「你、你是黑巫師,你都是黑巫師了,為什麼還讓張強天天打你?」
劉梅皺了皺眉,似乎不太理解我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哪個男人不打媳婦?我夫君不偷人,不賭錢,只是喜歡研究人偶,偶爾打幾下我出出氣,又有什麼關係?」
「而且,我也不是黑巫師,我們只會把人變成人偶,不會其他的。」
劉梅對我有問必答,她告訴我這個鎮子裡所有的人偶匠,都是劉家人。
劉家祖上救過一個極為厲害的黑巫師,那巫師為了感謝他,就把將人變成人偶的黑巫術教給他了。
一開始,劉家後人並不太敢任意使用這黑巫師,直到他們家有人成了這個鎮子的掌權者。
監牢里的死刑犯,街上的地痞流氓,還有劉家的仇人,全都變成了一個個只會埋頭幹活的、聽話又溫順的人偶。
人偶不但不用休息,還不用吃飯,不用給工錢,沒有比人偶更好的奴僕和勞工了。
惡魔的誘惑之盒一旦被打開,就再也不可能關上。
劉家人越來越貪心,也越來越大膽,到最後,人偶成了一門生意。
只要有人肯出高價,人偶匠就可以把任何一個人變成聽命行事的人偶。
漸漸地,原本安寧平靜的小鎮,變成了如今的人偶鎮。
「瘋子,你們全都是瘋子……」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宛娘為什麼懷孕了?」
劉梅神色一僵,她憤怒地把桌上的一個木頭盒子摔在地上:
「她身上的黑巫術出現問題了!有人解了一部分的巫術,這才導致她又活過來了。」
「都怪張遠那個蠢材,連她出現問題都看不出來,居然還讓她懷孕!」
14
劉梅發了一會瘋以後,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她擦了擦臉上的汗,腳步輕快地走到我身前:
「好了,不和你聊了,夫君要是明天早上還見不到新人偶會生氣的,我要抓緊嘍!」
她輕輕拍了拍我的臉,用手指仔細描繪了一遍我的眉眼輪廓:
「太可惜了,下次我一定要做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偶,這張臉實在是太完美了。」
劉梅捏住我的嘴巴,朝我嘴裡塞了一顆藥丸,我的身體逐漸開始失去知覺。
不一會舌尖發麻,我努力想張開嘴巴,卻發現不管我怎麼用力,嘴唇依然緊緊閉著。
我此時內心後悔萬分,恨自己仗著力氣大就輕敵。
誰能知道,一個平平無奇的小鎮,居然還有人會黑巫術呢!
如果這次能逃出去,以後我一定努力學習,努力練武,謙虛謹慎,再也不隨便亂闖。
等我全身如同木頭般僵硬以後,劉梅一件一件脫掉了我的衣服,然後端過一碗紅色的汁水。
那汁水散發著一股獨特的清香,比玫瑰花還要好聞。
劉梅拿過一支毛筆,蘸著汁水我在身前身後不停塗抹,畫下了一個又一個複雜詭異的符號。
當她畫完最後一筆,我絕望地發現自己連眼珠子都不能動了。
劉梅拍了拍手,把那個和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偶搬到了我的身前。
那人偶頭上戴著的假髮應該就是劉梅從我這裡撿去的,稀稀疏疏的,還能看見頭頂白皙的皮膚。
劉梅拿出一把刀在我胸口上劃了幾刀,刀尖很快就沾滿了鮮血。
她拿出一個碗接了半碗血水,然後走到人偶前,把那碗血水一滴不剩地灌進了人偶的嘴巴里。
灌完血水的人偶在我眼前,變成了一堆真正的肉泥。
劉梅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肉泥,開始在我臉上身上不停地按壓揉搓:
「眼睛太大了,弄小一點。」
「嗯,你是瓜子臉,我給你加一點吧,鵝蛋臉也很好看。」
「腰太細了,加一點,身上要多加一點肉才好,相公喜歡圓潤的女子。」
劉梅手上一直在忙,嘴裡也不停地在喃喃自語。
15
「好了!呀,真漂亮,你快看看!」
劉梅將最後一塊肉泥按在我胸口以後,一臉歡喜地跑到屋角搬過來一個半人高的鏡子。
我直勾勾地盯著鏡子裡的女人,無法相信這個人偶娃娃竟然是我自己。
濃艷的五官,豐滿妖嬈的身段,這長相乍一看像極了青樓中常見的花魁娘子。
完了,滄北星肯定認不出我了!
「外形塑好了,咱們繼續下一步吧!」
劉梅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返身走到柜子前打開櫃門,然後小心翼翼地從裡頭抱出一個木盒子。
那木盒子上還掛著一把厚重的銅鎖,劉梅掏出鑰匙打開鎖,將裡頭的東西拿了起來。
這是一個造型古樸的銅鈴,巴掌大小,有一側還長了銅銹,看起來年代十分久遠。
劉梅將銅鈴在我眼前一搖,我的頭像被人猛然擊中似的,就連靈魂都受到了震盪。
「從今天開始,你的職責就是伺候好我夫君張強。」
「他的所有話你都要聽從,不得違抗他的任何意見,不能傷害他。」
「聽張強的話,聽張強的話,聽張強的話~」
銅鈴在我眼前不停左右搖晃,劉梅清脆的嗓音在我腦海中不停地響起,到後面響若洪鐘,帶著重重回音:
「聽張強的話!」
「聽張強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