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少天著急道:「你別說那麼多了,你趕緊想辦法出來啊!」
他心裡清楚,要不是我之前推了他一下,現在困在這裡的就是兩個人了。
噠噠,噠噠……
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
我跟蔣少天齊齊抬頭看過去。
只見何生身穿一襲青色長衫,手臂上抱著一個彩繪陶舞俑,與在蔣少天家找到的那個如出一轍。
蔣少天愣了一下,下意識道:「你找到另一個……」
話還沒說話就卡住了,蔣少天瞪大了眼睛看著飄在何生背後的一團黑煙。
「臥槽!」
我看著他們,恍然。
「原來,你們才是一夥的啊?」
12
在博物館吞噬其他器靈來提高自己修為的器靈原來就是何生的陶俑。
看不出來啊,看著那麼可愛的陶俑,器靈居然這麼凶。
我看了一眼何生臂間,又看了看何生。
「你跟這個器靈,關係不一般啊。」
何生眉眼溫柔:「她是我娘子。」
他似乎並不著急,慢條斯理地撫摸著陶俑,深情懷念:「這對陶俑,是她送給我的定情信物。」
何生的聲音不緊不慢。
他說他曾是一個普通的秀才,新婚第二天便進京趕考,途中路過杏城。
本想歇個腳就走,卻不幸染上了疫病。
他重病不治,死在了趕路途中,死的時候懷裡還緊緊抱著新婚娘子送給他的一對陶俑。
屍骨曝於荒野,日曬月照,雨打霜凍,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少年,他重新有了意識,化為骨妖。
他附身於山間獵戶的身上,幾經輾轉,回到了家鄉。
可那時,娘子已經從豆蔻少女變成了耄耋老人。
她等他等了幾十年……
何生一步步接近,慢慢獲取了娘子的信任。
他照顧了娘子十年,給她養老送終。
娘子死後,他又用全部修為把她的魂魄放進了那對陶俑里滋養。
沒等娘子生出意識,他的蹤跡就被十大靈門的人發現了……
何生訴說著他與他娘子的遭遇。
可惜,我對他們的愛情故事並不感興趣。
我打斷了他的話:「所以呢?」
何生微微一笑:「所以,我要為我娘子找一副好軀體。」
「姑娘的軀體就很不錯。」
我嗤笑一聲:「原來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蔣少天回過神來,破口大罵:「你這騙子!」
「你知道我姐是誰嗎?知道我姐夫是誰嗎?」
「還想要我姐的軀體?你做夢吧你!」
他一連罵了好幾句,但何生卻面不改色。
他還很有禮貌地回答:「如意姑娘是世間僅存的大伏妖師之一,小生還是很佩服的。」
「所以也只有如意姑娘的身體才能配得上我娘子啊。」
「至於如意姑娘的夫君,龍王明淵誰人不知,只是前段時間東山大澤動盪,他不是已經回東山了嗎?」
好好好,居然打聽得這麼清楚。
蔣少天被他的無恥震驚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卻聽笑了。
眼下,我倒是弄清楚了事情原委。
從一開始,何生就已經盯上了我。
他讓他娘子在博物館裡吞噬器靈,同時自己在外遊走,為她尋找軀體,助她重生。
「想要我的身體送你娘子?那就看你有沒有本事來拿了。」
13
也不知道是誰先出的手,只一眨眼的工夫,我跟何生就打起來了。
他畢竟是只有著千年修為的骨妖,對付起來還真是有些吃力。
他以手為爪,直直抓向我面門。
我後退一步避開,冷笑:「抓壞了我的臉,你怎麼跟你娘子交代?」
何生笑了:「是我疏忽了,我娘子最愛美了。」
他又朝我攻來,這下倒是避開了我的臉,攻擊著我的四肢。
何生動作極快,動作招式接連不斷。
我應付得有些吃力,節節後退。
可他卻不知疲倦,反而越打越興奮一樣。
我手持桃木劍擋在身前,咬破手指,將指尖血抹在劍上,低喝一聲:「凶穢消散,道炁常存!」
桃木劍泛著金光,將已經攻到我面前的何生直接彈開。
何生倒退了好幾步,他摸了摸臉上的傷口,有些驚奇:「你居然,還真敢傷我?」
我冷笑:「怎麼?真把我當軟柿子了?」
「告訴你。」我腳下使力,整個人騰空躍起,手持桃木劍朝他飛速掠去,「妖孽,你惹錯人了!」
桃木劍頭閃著藍色亮光,我一邊默念引雷訣,一邊朝他攻去。
這一架又不知道打了多久,直到最後,我舉劍朝他刺去,卻在中途調轉了方向,把攻擊對象換成了飄浮在暗處的那團黑煙。
「娘子!」
何生下意識喚了一聲,驚慌之下總算是露出了馬腳。
我勾了勾唇角,反身踹在何生胸口,同時扔出去鎖妖繩,將他身體緊緊纏住。
何生怔愣了一瞬,隨即笑了:「如意姑娘還真是狡詐。」
我也笑了:「彼此彼此。」
我扭頭衝著看呆了的蔣少天道:「把伏妖鏡給我!」
蔣少天連忙回神:「啊,好!」
他從包里掏出伏妖鏡,直接扔了進來。
他進不來這屏障,但是伏妖鏡可以啊!
我伸手穩穩接住,晃了晃鏡子看向何生:「我奉勸你一句,自己從陳思齊的身體里出來,不然的話……」
他看著我,篤定道:「你不會殺了我的,你殺了我,陳思齊也活不了。」
我面無表情:「哦,那你娘子呢?」
何生表情一僵:「什麼?」
「你娘子能受得了被這伏妖鏡照一照嗎?」
我若無其事地站起來:「咦?跑了啊?」
蔣少天連忙道:「如意姐!她逃跑時我在她身上貼上了一張追蹤符!」
「好樣的。」我拿著伏妖鏡往外走,「那我們就去找找她吧!」
身後的何生終於徹底變了臉色。
「你回來!」
他朝我喊道:「你別傷害她!」
他們伉儷情深,倒顯得我像個壞人了。
我沒管他的吼叫,讓蔣少天在這看著,然後自己一個人下了樓。
轉了幾圈之後,我在一個展廳角落找到了躲躲藏藏的黑煙。
幾乎不費吹灰之力,我把她收入了乾坤袋裡。
直到我晃晃悠悠又轉回到何生所在地,我才聽見乾坤袋裡發出一聲女子的哭喊:
「相公!」
嚯,嚇我一跳,原來會說話啊。
她棲身於陶俑里,久而久之成了陶俑的器靈,吞噬別的器靈以提高自己的修為。
我還以為她已經喪失了為人時的神智了呢。
現在看來,她記得挺清楚啊。
14
「娘子!」
這邊何生也臉色煞白。
蔣少天吐槽:「如意姐,你好像壞人啊。」
我扯了扯嘴角,將乾坤袋提溜起來:「何生,你趕緊從陳思齊身體里出來!」
「不然,我真把你娘子打死了啊!」
我拿起桃木劍在乾坤袋上戳了戳。
「啊啊啊啊!」
她在裡面不停慘叫。
何生紅了眼:「住手!我出來!」
我停下了動作轉頭看著他。
只見陳思齊軟綿綿地癱倒在地上,而他的身後,白花花的骨架一點點地從他的脊背里剝離出來。
沒一會兒,一副完整的骨架就站了起來。
何生以原身站在了那。
與此同時,他之前設置的屏障消失了。
我低喝:「蔣少天!」
蔣少天動作極快,在何生背後貼上了一張定身符。
我雙手結印:「太上有命,搜捕邪精!給我收!」
金光乍現——
手中的乾坤袋不停放大蠕動,袋口無風自動,將何生原地吸了進去!
我伸手收回乾坤袋,將它繫緊丟進了包里。
「我讓你們夫妻住一間房, 該感謝我吧!」
……
蔣少天背著昏迷不醒的陳思齊實在很難從我們原先進來的小道翻出去。
正著急呢。
博物館大門突然咔嚓一聲,自己開了。
我們聽見聲音轉頭看過去。
只見扎著羊角辮,穿著小肚兜的童男童女飄在半空,把鎖抱在懷裡。
「哈哈哈哈哈,乖孩子!」
我凌空躍起,抓著陳思齊的褲腰帶,帶著他跳進大堂。
蔣少天也很快追了上來。
我們走出博物館的時候,身後躲藏著的好多器靈都冒出了頭。
有穿著古裝的美人,有清秀儒雅的青年,也有老態龍鐘的大爺, 他們朝著我們揮手。
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謝謝你們啊!」
「再見!以後常來玩!」
15
把陳思齊送到醫院讓他好好養身體後, 我跟蔣少天又出了趟遠門, 把乾坤袋送回了杏城烏家。
「裡面還有一隻器靈,他們是夫妻,就別分開鎮壓了, 讓他們待在一起吧。」
烏家人愣了一下,最後連忙點頭:「好, 好的。」
臨走時, 我把那一對彩繪陶舞俑也留了下來。
回到鳳城,我在宿舍睡了個昏天黑地。
勞累之後就是鋪天蓋地的疲倦。
迷迷糊糊中, 我聽見室友們的竊竊私語聲。
「陸可請假了,聽說她奶奶去世了。」
「啊?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已經好轉了嗎?」
「唉, 可能是迴光返照吧。」
我翻了個身,看著白色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
手機嗡嗡嗡響了幾聲。
我拿起手機一看。
【如意姐!救命啊!我弄丟了彩繪陶舞俑, 我爺爺說要殺了我!】
【如意姐!你別睡了!快醒醒!】
【救我一條狗命吧,姐!】
啊,他好吵啊。
番外
我是何生, 自從從杏城逃脫之後,我一路東躲西藏來到了鳳城。
我的娘子在這裡。
我得來找她,還要給她找一副好身體。
這是我附身的第五個人了,可他運氣不好,剛出門就遇到了車禍, 被撞成了癱瘓。
深夜,我從他的脊骨里脫離出來,正要去尋找下一個附身者時, 身後有人喊了我:
「你是陰曹使者嗎?」
我回頭看去。
是個頭髮花白的老奶奶。
她不害怕我這一副骨架模樣,只睜著一雙眼睛看著我。
「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我沒說話, 她又伸手碰了碰我的指骨。
「你終於來了, 我好累啊。」
「但你能不能過幾天再帶我走,我孫女明天就來醫院看我,我想見她最後一面。」
我看了看她的身體。
貌似已經動不了了。
我想到了我的娘子。
她死的時候也是這樣,嘴裡還在念叨著我的名字。
我轉身走到了她身邊。
「我可以讓你重新站起來, 可以讓你好好陪你孫女幾天。」
「但期限一到,你恐怕就沒救了。」
我問她:「你願意嗎?」
老人朝我笑了:「我願意。」
下一秒,病房裡悄悄發出了白色螢光。
——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