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媽媽見我們不吃,還勸我們,「吃了吧,吃了這肉以後在風沙里開車就不用擔心了。」
我一下意識到,這牧民阿姨似乎是在向我們暗示什麼。
這些牧民一直生活在這裡,但他們並不懼怕那些東西,也許就跟這肉有關。
只不過,一想到昨天貼在我車上的那張白花花的怪異的臉,我實在是下不去口。
反正我不怕那東西,我就讓王城和老張他們都吃了。
王城一開始還有些抗拒,但後來沒忍住那股香氣,吃得特別歡。
我們離開庫利後,王城又想起了那個男孩的事,禁不住地問我。
我就把昨晚的事都告訴他了。
我們接回的那個男孩應該是假的,說不準就是那些風沙里的怪物變的。
牧民們顯然是知道那種怪物的存在,昨晚又出去了一趟,把真的孩子找了回來。
至於那個假的,我意味深長地看了王城一眼——
後來,王城吐了一路。
20
等我們再次返回礦場,礦上的氣氛又變了。
這回不止晚上不下井了,連白天都停了。
這麼大一個礦,突然全體放假,肯定不是小事。
我們找到老袁打聽,老袁眼眶通紅,深深吸了口氣,才告訴我們——礦上死人了,死的是阿桂!
我萬萬沒想到,明明前幾天我們還跟阿桂聊天呢。
老袁難受得直錘胸口,「我都不知道怎麼跟他家裡人說,他媳婦總給我們送吃的,他孩子都沒多大呢。」
「怎麼死的,死在哪了?」
我還是不太想相信,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會這麼突然?
「死在裝車點附近了,那天晚上輪到他巡夜。本來這些天礦里鬧煤傀,大家都不愛出去,上面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阿桂不信邪,非要出去。」
老袁自己也很困惑,「你說煤傀這種東西,我聽說過好多次了。哪個老礦沒鬧過啊,可從沒聽說過真出人命的。」
「而且,礦上該拜的都拜過了,該走的流程也都走了。這按理來說,應該沒事兒了。」
「那怎麼能確定是煤傀乾的呢?」我問道。
「因為他身上的傷啊,」老袁回答。
「警方那邊倒還沒說什麼調查結果。但是,早上發現阿桂的人說,他身上都是一道一道的煤灰印,傷口特別粗糙,不像是利器劃的,倒像是埋在煤堆里的骨頭硬生生刮出來的。」
「而且,現場還有一股很大的腥臭味兒,就像是死了很久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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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遲遲沒從阿桂死去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老袁的話一遍一遍地在我腦子裡來迴轉。
說到腥臭味,我在大順出事那晚也聞到過,這會是巧合嗎?
老袁還告訴我們,最近礦里的監控出了故障,井下還好,地面好多地方的監控都成了雪花。
這讓警方的調查也陷入了困境。
這麼多事同時發生,礦上難免人心惶惶,私下裡猜什麼的都有。
礦場的領導怕井下再出大事,這才讓大家都暫時休息了。
跟老袁告別後,大家都很沉默。
我們往宿舍走,路上正好碰到了伍德發和那個老頭。
伍德發行色匆匆,少有地完全沒有搭理我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那個老頭跟我擦肩而過時,我又看到了他捧在手裡的黑色小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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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瞬間,我忽然從腦子裡混亂的思緒中抓住了什麼。
我立刻轉過身,叫住了伍德發,「伍兄弟,你們的車大半夜去裝什麼啊?我看到好幾次了。」
其實,我只看到了一次,還並不十分確定。
但直覺告訴我,我或許能意外地收穫什麼。
伍德發的神情在那一瞬間僵住了,他的眼中有那麼一刻閃過了一抹兇狠。
但他很快恢復了正常,扯著嘴角對我道,「我不知道龍兄弟在說什麼,晚上大家都休息了,你看到的是礦里的車吧?」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象徵性地笑了一下,直接走了。
23
午夜,我並沒有睡沉。
一個逐漸接近我的沉重呼吸聲,直接將我驚醒。
在我睜開眼的瞬間,一個黑色的影子就從天花板上撲了下來。
我直接翻身跳下了床,那東西干啞著嗓子怒吼了一聲。
它漆黑的身體布滿了血線,揮舞的四肢都是枯爛的骨頭。
一整張像是人皮的東西搭在空蕩蕩的身體上,乾癟的頭骨罩著一層厚厚的煤殼。
這就是煤傀!
它並不像老袁形容的那樣無害,它似乎被什麼激怒了。
它朝我衝過來時,我抽出了打魂鞭。
這東西十分堅硬,鞭子抽在它身上就像打在鐵板上一樣。
一層厚厚的煤灰撲簌簌地掉落,它在尖叫,卻不肯後退。
尖銳的骨手直朝我的胸口抓過來,我用手臂去擋,震得手臂直發麻。
我早猜到今晚伍德發可能會對我動手,所以我把老張、王城他們都趕到了別的宿舍。
我的手臂被骨頭戳破,血流下來的時候,煤傀突然往後縮了一下。
我借著機會,搬動旁邊的鐵質衣櫃,直接朝煤傀砸了下去。
借著衣櫃的重量和我的體重,我把煤傀死死壓在了下面。
煤傀露在外面的乾癟頭顱一直在嚎叫,我用打魂鞭繞過它的脖子,狠狠一勒。
它的頸骨被勒斷的一瞬,整個身體都像一塊被粉碎的煤,直接化成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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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子裡的線索已經串成了線,我憤怒地拎起打魂鞭,衝出宿舍。
剛一打開門,我就聞到了濃重的腥臭味兒。
果然是伍德發乾的!
是他害了阿桂!
這種腥臭的東西應該就是那小黑罈子里裝的東西。
這種東西可以招邪引邪,之前邵星得罪了他,他就往邵星的車上倒了一點兒。
但沒想到,那晚是大順替邵星看的車。
伍德發就是利用這種邪門玩意兒,激怒了煤傀,把礦場搞得一團亂。
然後,趁著工人夜裡都不敢出門的工夫,跟其他人裡應外合,偷煤運煤。
阿桂堅持出門巡視,很可能撞破了伍德發一伙人的勾當。
阿桂是死在煤傀手上,但始作俑者肯定是伍德發!
我直奔伍德發住的房間,一腳踹開了他的房門,卻發現屋子裡空蕩蕩的,伍德發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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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敲開了伍德發其他手下的房門,發現除了那個老頭,其他人都在。
他的手下們面面相覷,顯然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拋棄了。
我出了宿舍,開了自己的車,追出了礦場。
這一晚,公路上沒有風,月亮隱隱躲在雲後。
我猜伍德發應該沒有出逃多久,他必須等所有人都睡下了,才能無聲無息地走。
我開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前方的車燈突然閃了閃。
我恍惚看到,前方的路面上,坐著一個什麼東西。
等稍微接近些了,我才發現,那好像是一座詭異的神像。
我認不出是什麼神,它有很多隻手,表情似笑非笑。
在大西北的空曠公路上,突然出現這麼一個東西,我用腳猜都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本來想直接壓過去的,但隨著車燈一閃。
那神像瞬間就坐到了我前方的引擎蓋上!
同一時刻,我的耳邊像是音響炸了一樣,刺耳的電流聲震得我的眼前一陣發黑。
然後,我就看著那詭異的神像,慢慢地向前伸出頭顱,穿過了我的擋風玻璃。
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直直地朝我的頭頂壓了下來!
我索性把眼睛一閉,反手抓住打魂鞭橫著揮了出去。
打魂鞭敲在了擋風玻璃上,「鐺」地一聲。
我耳邊的電流聲霎時停止了,我再次睜開眼睛時,眼前已經沒了那詭異的神像。
但是,一股寒意緊接著從我的背後襲來。
我的座椅後面,探出了無數隻青白的手臂,死死箍住了我的身體。
在後視鏡里,那詭異的神像就在我的身後,彎起的嘴角露出一絲絲血線。
它沖我笑,那無數隻手臂的力量越來越大,像是要把我活活勒死在這兒。
我緊咬牙關,生死關頭,心下凶性四起。
換成別人,可能多少要生出些驚恐之心。
但我此時此刻,只想把這玩意兒搗成爛泥!
我聚集了全身的力量,兩條胳膊緊繃成鋼。
一隻,兩隻,我逐一繃斷了它的手臂。
在身體剛剛能活動時,我回身就給了那神像一拳!
斗大的拳頭砸在那東西的臉上時,我聽到了一聲崩裂的脆響。
等我抓起打魂鞭,再想抽它時,那東西就不見了。
我趕忙回身抓穩方向盤,這時就見路面上有一小塊造型怪異的木牌。
我開車直接壓了過去。
26
半個小時後,我追上了伍德發的車。
伍德發按下車窗,跟我四目相對,他冷笑了一聲,「師父真沒說錯,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我見他副駕駛上還坐著那個老頭。
看來,這老頭就是他口裡的師父了,他用的那些邪門歪道,恐怕都是那老頭指導的。
「伍德發,跟我回去!你偷煤運煤,還害了阿桂。警方都介入了,你以為你能逃得了?」
伍德發眉毛一挑,看起來並不慌張,「龍兄弟說得對,我知道錯了。不瞞龍兄弟,我現在就是要去自首的。」
「不過,偷煤運煤我認,阿桂的命跟我有什麼關係啊?」
伍德發笑了,「那晚我可不在礦上,我有不在場證明的。」
我一下愣住了,伍德發說的沒錯。
阿桂的死如果真的是發狂的煤傀乾的, 伍德髮根本不需要在現場。
警方哪怕懷疑他, 也找不到證據。
我的手死死摳住了方向盤, 難道阿桂就這麼白死了嗎?
伍德發得意地晃了晃頭,「這人啊,時也命也,倒霉起來誰也沒辦法。龍兄弟還是想開一些吧。不過你放心,要是需要捐款什麼的,我義不容辭。」
有那麼一瞬間, 我真的想在這無人的公路上了結了他!
為了幾車煤,搭進了一條人命,這人竟然毫無悔過之心。
但是, 我不能那麼做, 我干不出那種事。
我看向伍德發,顯然他已經提前做好了所有預案,成竹在胸。
哪怕被警察抓住, 他都毫不畏懼。
27
而就在這時,天上銀月初現。
我突然發現, 一直坐在伍德發副駕駛上,沉默不語的老頭, 竟然意外地, 露出了一雙尤其白嫩的手。
他搭在車窗上的手腕, 在月光下白得都直反光,別說皺紋, 好像連毛孔都沒有。
那根本就不是一個老人, 應該有的手。
「好啊,兩天後,伍兄弟要是沒按時到達安和,我會幫你報警的。」
伍德發哼了一聲, 揚長而去。
我緩下了車速,看著他的車子在漫漫戈壁上越走越遠。
果然,人生在世, 報應不爽。
28
兩天後, 警察在戈壁灘上找到了伍德發。
他的車不知道翻了幾翻, 身體被不知道什麼東西拖到了外面。
脖子斷了, 胸口也被掏了個大洞。
而跟他同行的老人, 則下落不明, 就此失蹤。
幾天前那場風沙, 遭遇怪物的並不只有我們一行人。
恐怕,那個自詡精通南洋巫術的老人也沒想到,自己最後會折在這茫茫戈壁上。
煤礦配合警方進行了一番徹底的調查, 查出了礦里所有跟伍德發他們裡應外合, 偷煤販煤的人。
上至中層領導,下至保安、監控室的員工,足足拎出了一大串。
一開始,他們只是在每輛車的重量上做些手腳, 但後來漸漸就覺得,這樣賺的錢太少了。
一切始於貪慾,最終他們也都各得因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