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地盯著我,突然咧開猩紅的嘴,然後脖子像蛇一樣伸長,直接越過了護欄,奔我而來!
我手往腰間一摸,一個堅硬冰涼的物體直接刺痛了我的掌心。
我一下睜開了眼睛,噩夢潮水般褪去。
微微晃動的車頂映入我的眼帘,我的手還死死握在我纏在腰間的打魂鞭上!
這根打魂鞭,是小時候一個瘋瘋癲癲的老道人送給我的。
我十二歲那年,在水溝里救了他。
他當時說我:「修羅相,菩薩心,這輩子註定要吃陰陽飯。」
我當年沒當回事,十八歲就出門跑大車了。
結果,最後我還真像他預言的——
帶車沖煞,響鞭驅邪,三十好幾了,還在靠著陰陽飯還債。
不過話說回來,我會突然夢到唐東,讓我多少有些意外,他死了已經快半年了。
7
「龍哥,你醒了嗎?」開車的老張突然開口。
我趕緊應了一聲,坐了起來,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夜裡十點多了,外面路上的車明顯見少了。
「快到服務區了吧?一會兒我來開。」我對老張道。
老張點了點頭,抬手似乎想抽根煙,可卻沒拿住。
我這時候才發現,他的手有點兒抖。
「你怎麼了?」我問道。
老張遲疑了一下,聲音有點兒發虛:「那,那個,龍哥,今晚上攔車的人怎麼那麼多啊?」
我湊到車窗前往外一看,就見路邊幾乎隔上十幾米,就站著一個人。
他們不攔小車,不攔大巴,只在我們快要開近的時候,緩緩抬起手。
這段不是高速,路上車也少,光源不足,那些影子又基本站在護欄外,根本看不到臉。
「別管這些,把車開穩當點兒,到服務區就好了,」我囑咐老張。
老張緊緊握著方向盤,一點不敢鬆懈。
這時,剛剛也睡了過去的王城醒了,迷迷糊糊地往車外看:「我去,怎麼這麼多人?這附近有啥景點嗎?」
我和老張也沒搭理他,一直在觀察路況。
王城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窗外,突然一手摸上了車門。
我腰間的打魂鞭一震,王城已經把車門打開了——
我立刻抓住他的肩膀,將他狠狠往後一帶,車門又砰的一聲關上了。
王城擰著脖子看向我,眼神直勾勾的:「讓他們上車……」
老張被嚇得尖叫一聲,車子也跟著打滑。
「把好方向盤!」
我沖老張吼了一嗓子,然後提著王城的領子,硬是把他拖到了後排。
王城低吼一聲,伸出雙手來掐我的脖子,被我抵在車背上,抽出打魂鞭就給了一鞭子!
這一鞭子抽在王城手上了,王城「嗷嗚」一聲,捂著腫起來的手倒在了座位上。
8
我坐到了前排副駕駛,隔著車窗向外看。
車窗外像是蒙上了一層灰塵,都有些看不清路面了。
我攥著打魂鞭,狠狠敲了兩下窗戶,窗外那層灰塵驟然散開。
車子又飛快掠過一個伸手攔車的人,後視鏡里,那人僵硬地轉過頭,視線似乎一直尾隨著我們。
老張抽出了幾張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汗。
王城還倒在後排上,除了低低地抽泣了幾聲,就沒什麼動靜了。
我打開廣播,想找個節目聽聽,正好碰到一個講評書的,在說西遊記。
就是那主持人的聲音有點怪,像是被人掐著嗓子,聲調又細又尖。
「話說孫悟空在五指山下被壓了五百年,這一日……」
「啊!」
老張突然大吼一聲,接著車子猛然一震,好像從什麼東西上碾過去了!
「龍龍龍哥!我好像撞到人了!」
說著,老張就想就地停車,被我猛地拍了一下。
後面一輛 SUV 差點兒撞上了我們,臨時變道,沖我們狠狠按了兩下喇叭。
「你瘋了,哪有人?」
後面的路面上乾乾淨淨的,我也一直緊盯著前方,路中間根本沒有人。
老張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在發抖。
過了一會兒,他剛想放鬆一些,車子又是一震!
「龍哥——」
「沒事兒,冷靜。」
我抬手按住老張的肩膀:「馬上就到服務區了,到服務區我們就換位置。」
老張慌裡慌張地點頭,大滴大滴的汗珠滾落到衣服上,把他前襟都弄濕了。
這時候王城也爬起來了,鵪鶉似的縮在一邊,緊緊攥著安全扶手。
廣播里的西遊記還在繼續,那主持人的聲音更尖銳了:
「咱們就說那東土聖僧,金蟬子轉世,十世功德加身。
「這一路西去,難免引得群妖覬覦,眾鬼垂涎……」
9
我們終於到服務區了,到了服務區附近,那些攔車的也不見了。
這時候,剛過午夜零點,服務區的停車場亮著大燈,把四周照得雪白一片,讓人頓感安全不少。
我們三個下了車,老張和王城都有些堅持不住了,腿都有些發軟。
我讓他倆去買點兒吃的,上個廁所,我自己在車旁邊守著。
等他們兩個走了,我繞著大車轉了一圈。
車身沒什麼事兒,沒有磕碰的痕跡,只是車後的防護欄上爬滿了亂七八糟的漆黑印子。
那些印子有些像手印,有些像爪印,打眼看去異常扭曲和猙獰。
我從車裡找出一條白毛巾,沾了些水把那些印子全擦了。
佛像仍然蒙著紅布,好好地坐在車上。
「哎,哥們,你們這是大半夜的送佛啊?」
背後突然有人說話,我回頭一看,是兩三個穿著藍色制服的工人。
「對,晚上送,正好早晨到。」
「太不容易了,這大晚上的,我們這兒正煮麵呢,一起吃點兒啊?」
他們的卡車停在我們斜對面,車旁邊架著小電鍋,正熱騰騰地煮著麵條,香味兒也隨即傳了過來。
我搖搖頭:「不去了,我們車上的人也去買吃的了。」
正說著,老張竟然從斜對面那輛卡車後繞了出來,沖我招了招手。
「龍哥,賣吃的都關門了,咱們就在他們這兒吃兩口吧。」
那幾個工人也跟著沖我笑道:「人在他鄉,都不容易,一起吃點兒吧。」
我皺眉看著老張的方向,他正端著碗專心致志地等麵條呢,完全不見剛才害怕的樣子。
「不用了,你們吃吧,我不餓。」
我拿著毛巾繼續擦車,那幾個人卻一直站在我身後沒動。
等我停下來,回頭看向他們時,他們又突然動了,沒事兒人一樣嚷嚷著回去吃麵條了。
10
我擦完車,就回到車門前,坐在踏板上。
這時候,我才發覺周圍異常安靜,這服務區里好像沒什麼人。
雖然停車場的探照燈很亮,但往其他方向看去,服務區的幾棟房子裡面基本是黑漆漆的。
周遭停的車稀稀落落的,仔細看過去,好像都蒙著一層灰。
那邊老張倒和人家吃得挺歡,一碗接一碗的麵條,嘴都不停。
就是遲遲沒見到王城,他本來應該是和老張一起的。
我正這麼想著,路旁邊突然竄出來一個人影,正是王城!
他臉色慘白,腳步踉踉蹌蹌地撲到我旁邊。
「龍哥,張叔不見了,我差點兒回不來!
「要不是我遠遠看見咱們車上的黃綢燈籠,我就迷在廁所外面了。」
王城明顯嚇壞了,沒等我說話,他又連珠炮似的道:
「這裡不對勁,哥!我剛才去廁所,裡面都沒有燈,四處破破爛爛的。
「我跟你說,這就不是我們上次去的服務區,咱們來錯——」
我一把捂住王城的嘴,示意他往後看。
就在我們斜對面,老張正大口大口地吃著麵條。
而他旁邊那幾個身穿藍色制服的工人,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們。
他們身後的卡車也不是原來的樣子了,現在看過去,車身銹跡斑斑,車窗的玻璃都碎了。
王城腿一軟,差點兒沒跪在地上。
我抓住了他的胳膊,小聲道:「你過去把老張叫回來,就說我們要出發了。他要不回來,就硬把他拽回來。」
王城啞著嗓子,聲音都帶了哭腔了:「哥,我不敢,哥——」
「去!」王城被我一推,硬著頭皮走過去了。
11
我抽出腰間的打魂鞭,緩慢地站起身。
這時候,照亮整個停車場的探照燈開始頻頻閃爍。
王城被嚇得尖叫一聲,也顧不上害怕了,撒丫子跑到老張跟前,拽著他就跑。
我兩步躥上車,在探照燈徹底熄滅之前,發動了車子,打開了車大燈。
車燈一打開,最起碼能看到路了,那輛卡車旁邊的幾個工人也不見了。
王城一路尖叫著跑回來,被他拽回來的老張兩眼直勾勾地直流口水。
我探身過去,把老張拽上了車,王城跟著上來,要關門的時候又尖叫一聲。
他車門關不上了,那裡卡著一隻手!
「你別管了,你們兩個都到後面去!」
他們兩個大男人都擠在副駕駛上,我的打魂鞭根本伸展不開。
好在,這時候年輕有股虎勁兒的王城發起狠來了!
他硬是提著老張的褲腰帶,把他連帶自己生生塞到後面去了。
我朝著那隻蒼白的手狠狠抽了一鞭子,然後「砰」地關上了車門。
車門外響起了劇烈的敲擊聲,有人在車外高喊:「開門,開門啊!我還沒上車呢,開門啊!」
那聲音竟然跟老張有七八分相像,聽得王城連連哆嗦,看向老張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我一腳油門下去,那個聲音才驟然消失。
車開起來了,我們才發現,這裡根本就不是正在運營的服務區,而是一片廢棄的停車場。
我掉頭往停車場外走,老張在後排又抽搐了起來,肚子一鼓一鼓地像是要吐,卻遲遲吐不出來。
「你車上有沒有酒?」
我在後視鏡里看老張的臉色已經開始發青了,他再吐不出來恐怕要出事兒了。
王城嚇得牙齒都在打戰,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道:「酒?有,有!」
「找出來,給你張叔灌下去,再給他個袋子,讓他吐!」
「好好好。」王城在車後排的座位下一頓亂摸,摸出兩瓶二鍋頭。
雖然開車不讓喝酒,但開大車的總會在車裡備上幾瓶白酒。
酒這種東西能害人,關鍵時候也能救命。
12
老張被灌了兩瓶二鍋頭,開始哇哇吐的時候,我們也開上了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