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難倚完整後續

季燃是一周後醒的。

其實那天在遊艇上，我是騙他的。

違約賠款並沒有那麼嚇人。

大概齊加起來，占他收入的二分之一。

但，這些年他賺的錢，早被他揮霍掉了一小半。

形象包裝、公司運營、營銷公關。

也都是錢。

好在我小時候窮慣了，總怕沒錢花。

每年都定額投資了基金和股票。

季燃一向不喜歡研究這些，總說我閒得慌。

大概是我自帶財運。

隨手撒種，遍地開花。

全賣掉，清完賠款。

結餘還夠我衣食無憂好幾年。

我一刻都不曾閒下來。

直到小周告訴我，季燃醒了。

拋開感情中的得失。

他與我，到底有一起長大的情分在。

我還是去了趟醫院。

原以為他剛醒，應該還很虛弱。

萬沒想到一推開門，迎面就飛來一個遙控器。

「滾！滾出去！滾！！！」

季燃沙著嗓子怒罵。

在看見我的瞬間，雙眼驟然通紅。

「月……月月……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還以為是……」

他鬍子拉碴，眼下烏青。

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你還以為，是林知意？」

剛才我上樓時，正好撞見林知意哭著下樓。

梨花帶雨，誰見誰憐。

前天，小周不知從什麼途徑，弄來段視頻。

是季燃落水當天的近距離偷拍。

從我離開，到季燃跳水。

經過加速降噪處理。

能清晰聽到，季燃和林知意的吵架全過程。

兩個人發生了關係是真的。

林知意對季燃愛意滿滿，也是真的。

但，季燃對她卻一點沒客氣。

罵得很難聽，含「滾」量極高。

最終林知意氣不過，揚手想打他，卻失手扔了手機。

我盯著季燃，扯了扯唇角。

「她對你……也算是痴心錯付了。」

季燃閉了閉眼，嗓子哽著。

「月月，我知道我錯了……我就是一時糊塗了，我是個混蛋，我以為你忘了我的紀念日，我本來只是想氣氣你，我沒想到……」

「別說了，我來不是為了聽這些。」

我抬手打斷他。

拖了一周的私事，今天該解決了。

「季燃，平心而論，這十年我對你如何？」

我站在床尾俯視他。

季燃望著我，眼眶漸濕。

「好。」

「你對我，很好。」

「那行。」

我點點頭。

「看在這十年的份上，不要挽留，不要祈求，不要拒絕。」

「我們和平分手。」

話落，季燃瞬間掉了淚。

我盯著他，平聲靜氣。

「可以嗎？」

15

需要自己討生活的孩子，都不愛哭。

季燃尤其硬氣。

我從未見他哭過。

這是第一次。

長達五分鐘的沉默里。

季燃眼淚逐漸洶湧，轉而滂沱。

他哭得渾身顫抖，一個字也說不出，只一個勁搖著頭。

我就靜靜地，看著他哭。

就像過去的每一次。

他發火，發怒，歇斯底里。

我很少和他生氣，唯獨有一次。

他喝多了酒。

「如果不是我……你現在肯定是演員了，展翅高飛！和別的男人接吻，借著演戲的名義，給我戴綠帽子……」

當時他說。

為此，我三天沒理他。

他說的是醉話。

但，醉話也是真心話。

我知道。

他討厭我喜歡演戲。

也討厭我有夢想。

因為他怕，我的夢想會長成帶我遠走的翅膀。

所以他用他自己，用他的事業。

用各種解決不完的麻煩，將我緊緊牽絆在身邊。

我不是看不明白。

我只是，慣著他罷了。

那天，我直到走都沒聽到季燃說一個字。

卻在出醫院大門的時候，收到了他的信息。

【家裡的衣櫃，有禮物給你。】

【以後你可以自由飛了，提前恭喜你。】

我盯著這兩行字，很久。

他說的禮物，我前天搬家的時候就看到了。

衣櫃里，原本掛著我嫁衣的位置。

新增了一件禮服。

比原先那件更奢華。

看起來，是出自同一位大師之手。

禮服的防塵袋上，還貼著季燃的親筆短箋。

龍飛鳳舞的。

寫著：【以舊換新】

如果，我沒有見到林知意。

如果沒有林知意的話。

我猜我會很開心。

可惜。

沒有如果。

16

海面再次被砸出「咕咚」聲時。

季燃伏在欄杆邊，盯著那個小漩渦看了很久。

他突然想起兩小時前。

他發脾氣時，喬江月眼裡的心疼。

很熟悉，很親切。

像過去的每一次一樣。

接下來她會說，「以後別這樣了，為了你我真是操碎了心」。

季燃想，只要她說了，就原諒她。

就告訴她，他給她準備了驚喜，就掛在家裡的衣櫃。

可是，她沒說。

那抹熟悉的心疼，一點點變冷了。

變成了他沒見過的決絕。

季燃突然覺得恐慌。

他第一次這麼強烈地感覺到，她要放棄自己了。

最後的最後。

她說讓他回去，處理一下私事。

然後，「咕咚」。

季燃慢慢睜大了眼睛。

他的手顫了起來。

他直到此刻，才終於意識到。

在喬江月下遊艇前。

那個從視線中一閃而過的小盒子。

那聲「咕咚」，是什麼。

季燃感覺，自己的心也溺水了。

幾乎沒有思考。

他翻身，衝著那個漩渦消失的地方跳了下去。

甚至忘了，自己不會游泳。

意識散盡前，季燃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光點。

璀璨、絢爛、耀眼。

像鑽石一般。

他死盯著那個亮點，直到閉上眼。

那時，他在想什麼呢？

躺在病床上醒來時，季燃在想。

他大腦混沌，卻終於還是想了起來。

那是剛入行的時候。

他用最真的心，許下的諾言。

「月月！等我功成名就那一天，我就娶你！」

原來，她一直在等自己兌現。

原來她沒想離開。

這下好了。

季燃想。

他進醫院了。

她一定會回來守著自己的。

像過去的每一次，坐在他一睜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月......月月......」

季燃艱難睜開了眼睛, 呼喚著。

卻發現，自己身邊沒有人。

一個也沒有。

林知意倒是常來，但季燃看見她就煩。

他知道自己很卑鄙無恥。

但，誰讓她害得自己，弄丟了喬江月。

弄丟了全世界最珍愛自己的人。

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長出來雙翅膀, 要飛了。

盯著窗外, 愣神很久。

季燃垂下了腦袋。

眼淚, 「啪嗒」, 落在了被子上。

他突然意識到, 自己錯了。

喬江月啊。

她分明，本來就有翅膀。

是為了他才折斷的。

她本該有光芒萬丈的十年。

被他生生給毀了。

他窮盡此生, 都無法彌補。

17

盛景常年定居國外。

為了和我見面，特意回了國。

幾乎和我十年前見到的他，一個樣。

曾經少年老成，如今反倒顯年輕。

我和季燃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他卻一個字也沒提。

聊天內容，只圍繞劇本。

直到最後分別時，他向我伸出了手。

「十年而已。」

「未來, 你還有很多個十年。」

他像是什麼也沒說。

望向我的眼神，是堅定的欣賞。

我笑了。

回握他的手。

職業病一時沒改掉。

來了句，「合作愉快。」

話一出口，我登時尷尬。

見盛景笑得開心, 便也沒找補。

如果那天, 我知道這四個字會變成他常拿來逗我的「callback」，我一定會慎重。

翎川文化到底運營了這麼多年。

不至於沒了季燃就垮台。

公司里, 有關季燃的物料, 全被小周帶著人清理了個乾淨。

以不共戴天的架勢。

我看得想笑，找他長談。

「什麼！？你要去國外拍電影？！」

小周瞪大眼睛, 驚掉下巴。

我翻看著手裡的資料。

「只是有一部分戲的取景地在國外, 拍完就回來。」

但是，估計要很久。

這部戲要上院線, 盛景希望盡善盡美。

我也這麼想。

為了熱愛投入時間和精力，很值得。

小周眼睛一亮，激動起來。

「那……我能去給你做經紀人嗎？」

「啪！」

厚厚一沓藝人資料，被我拍在他面前。

「你自己挑吧。」

小周一愣。

「都是這幾天投進來的藝人資料, 你挑幾個好的簽進來。」

我看著他直笑。

「周總以後要帶好多人，有得你忙的。」

一聲「周總」。

小周驟然紅了眼圈，借著翻資料掩飾。

嘖。

怪沒出息的。

我挑眉觀察著他的反應，直到他輕「咦」一聲。

「怎麼了？」

小周表情嫌惡一下, 又雙眼放光。

將那張資料翻給我看。

「江月姐你看, 這個小孩長得像不像……」

「江月姐，找到了！」

「（「」是很像。

像年輕時的季燃。

只是眼神溫和, 看起來很好相處。

他的硬條件和季燃不相上下, 只是更年輕。

這種類型的模特，在市場上很吃香。

否則，季燃也不會長盛不衰那麼多年。

「把他簽了吧, 條件不錯。」

小周咧嘴。

「江月姐等著看吧，我一定把他帶成頂流。」

我看著他，笑了。

「當然。」

「我信你一定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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