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左腕,指著手錶說,
「已經修好了,破損那麼嚴重的手錶都能回復如初,我們的感情也能的。」
「知夏,這段時間是我做的不好,你能,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沈知夏的視線落在表上。
她沉默著,就和當初我告訴她許言愛她時一樣,仿佛失了魂,呆呆地不說話。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她在動搖,
不遠處的噴泉放起音樂。
叮叮咚咚,很歡快。
沈知夏找許言要那塊表。
許言很開心的解開錶帶,輕輕放在她手上,
「知夏,你看,和你送我的一模……」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
摔在地上的手錶,表鏡瞬間有了裂紋,
「走吧,待會工作人員該下班了。」
許言撿手錶的手抖得不行。
他仔細擦掉剛剛粘上的灰塵,
跟在沈知夏的身後,走進民政局。
9
初秋的風泛著絲絲涼意。
回去的路上,沈知夏拿著離婚證,看起來並不開心。
過去兩個多月了,她雖然沒再提過想死,可我能感覺到她也並不想活。
「你……」
「我……」
我們同時開口。
我打斷她,搶先說,
「我用積分幫你兌換了右手指,今晚回復就能裝上,其實很早就換好了,想給你個驚喜。」
「正好趁今天,雙喜臨門。」
沈知夏眼裡無波無瀾,「那個申請走完……」
「我還用剩下的積分幫你教訓了你那個媽。」
「她現在過得可慘了,輸了一大筆錢,房子賣了,老公兒子都不要她,每天只能東躲西藏。」
「待會回去我給你看錄像,這些天,她睡天橋,在垃圾桶里找吃的……」
她就像沒聽見一般,只反覆問著申請有沒有走完。
我急地對她大吼,
「沈知夏,你就這麼想死嗎?」
「我告訴你,想都別想!」
「你有手了,又能畫畫了,你的帳號還有那麼多粉絲,你憑什麼死!」
一到家,我就急沖沖地把手指給她安上,
「雖然跟原生的不能比,但肯定比你們人類做的假指好用多了。」
「知夏,你快試試。」
我引她到書房,興奮地指著桌上的筆。
她只是試探性地碰了一下,就猛地縮回,
「我累了!」
沈知夏的狀態比我剛回來時還要糟糕。
那時她最起碼還會動,每天堅持去遊樂場上班。
現在她每天躺在床上,我一跟她說話,她就蒙上被子,說自己累。
明明前段時間斗小三、爭離婚時,我都覺得她重新活過來了,每天都有幹勁。
怎麼又這樣了。
許言突然打電話來,
「知夏,家裡還有你的東西,你要不要回來拿?」
「我今天做了糖醋小排……」
「扔了吧!」
掛斷,拉黑,關機,一氣呵成。
沈知夏用的還是左手。
她又鑽回被子,僅僅三個字仿佛用盡她的全身力氣,她看起來疲憊不堪。
我特意每天飄到許言身邊逛了一圈。
回來把他的慘狀轉述給沈知夏。
「他做那個糖醋小排時,手燙傷了好大一塊,蠢死了!」
「你的東西他都沒扔,每天晚上抱著你的衣服睡覺,知夏,你說他是不是變態。」
「他今天陪客戶喝酒,喝吐血了,剛送進醫院。」
「許家的生意又被截胡了,許言那種眼高於頂的人,現在天天跟在死對頭後面賠笑臉。」
「知夏,明天我帶你去看好不好。」
……
沈知夏毫無反應,偶爾「嗯」一下,讓我知道她還沒死。
10
窗外零星飄起了雪花。
沈知夏收到一張參賽邀請函。
就是林依盜用她作品還拿了第一的那個比賽。
「不去嗎?」
「到時候我們可以拿著第一的獎盃去看林依,想想她的表情就很精彩。」
那天以後,我開始不厭其煩地勸沈知夏參加比賽。
她冷著臉拒絕,卻又在我不在時偷偷拿起筆。
我每天找理由外出,不一會就溜回家,躲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一開始,沈知夏連筆都拿不穩。
她抓狂地扔筆,撕紙,抓自己的頭髮……
每次這樣,她都會縮回被子。
但不一會,她就爬出來,撿起地上的筆。
她握筆越來越穩,畫出的線條也越來越流暢。
沈知夏還是不愛說話,但每當她拿起筆,眼裡又重新閃起光。
趕在截止日期把作品交上去時,我比她還高興。
更讓我高興的是,沈知夏又開始畫畫了。
她幾乎每周都會在社交軟體上更新作品。
心情好的時候,還會挨個回復粉絲的評論。
一切都在變好。
沈知夏的畫只拿了三等獎,我還沒想好怎麼安慰她時,
她反而讓我安心,
「慢慢來,比賽每年都有,以後總會有機會拿第一的。」
以後,真是一個美好的詞。
如果沈知夏沒有在頒獎典禮上暈倒的話。
躺在病床上的她,小臉蒼白,醫生說是血癌,好好治的話也只能活三年。
「現在好了,你不幫我,我自己得了絕症。」
「除了過程長點,痛苦點,其他和我最開始想的都一樣。」
她笑著撫摸著右手,
「又浪費你的積分了,對不起啊。」
我難受地說不出話。
憑什麼老天要這麼折磨沈知夏!
她明明已經想活下去了。
她才剛開始有了求生的慾望,你就要讓她去死。
我的積分早都用完了。
沈知夏,她真的會死的。
再也沒有人能救她了。
在醫院住了一周,沈知夏就鬧著要出院。
走時,我們在住院部一樓大廳碰見了許言。
他瘦了好多,病號服鬆鬆垮垮套在身上。
見到我們,許言第一反應是把右手藏在身後,就像當初的沈知夏。
他沒打招呼就倉惶逃走。
我疑惑地跟了上去,右手缺了兩根指頭。
聽負責他的護士八卦,好像是來追債的仇家砸的。
我把事情告訴沈知夏,
「難怪這個月都沒在小區樓下碰到他。」
「真是惡人有惡報。」
她沒什麼反應,撒著嬌問我能不能不化療,
「反正也治不好,掉頭髮好醜的。」
「不能!」
「沈知夏你想都別想!」
11
我發現沈知夏最近很反常。
她總是說些奇怪的話,像是在交代遺言。
「系統,我走了你一個人要好好的。」
「系統,要好好愛自己,千萬別和我一樣。」
「系統,我有些捨不得你。」
……
她的身體正在以一種不正常的速度衰敗。
醫生不是說她能活三年嗎?
為什麼才出院三天,她就開始吐血了。
早上吐,中午吐,晚上還在吐,吐到連床都下不了。
沈知夏輕輕摸了下頭髮,就帶下來一大把,
「我丑嗎?」
我怔怔地望著那把枯黃的頭髮,
「不醜,你最好看。」
她笑了,笑得明媚動人。
沈知夏往床邊挪了挪,
「你上來,我們一起睡。」
於是,我們一起躺著,等待生命流逝。
第五天,沈知夏沒有醒來。
她死在了我懷裡。
我是系統啊!
沒有七情六慾的系統!
我為什麼會難過!
為什麼會這麼難過!
難過得像被扼住喉嚨,無法呼吸。
我無數次想把沈知夏搖醒,卻無數次直直穿過她的身體。
沒有積分的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看著她的身體變僵。
同事來叫我回家,連叫幾遍我才回過神來,
「回家?」
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是系統,哪裡有什麼家。
「你不知道嗎?」
它一邊收走沈知夏的靈魂,一邊向我解釋,
「沈知夏和上面做了交易,用自己剩下三年的壽命和靈魂,換你自由。」
「她還讓我和你說聲謝謝,謝謝你一直這麼幫她。」
「以後不用做系統了,順著記憶回家吧。」
幾乎模糊的記憶,一點點復甦清晰。
我被媽媽打出家門,餓得在路邊跟野狗搶吃的。
一個奇怪的系統找上我,
它說只要完成任務就能吃飽飯,還能住大房子。
我做了一個任務,愛上了裡面的男主角,為他我留在了那個世界。
他不愛我,還和小三一起欺負我。
我找到系統說要回家,它同意了。
回家後,我賺了很多錢,媽媽再也不打我了,可她卻天天找我要錢。
她把我賺了錢都輸了,還要把我送給混混抵債。
我再次找到系統,我說我不想活了。
於是我留下,也做了一個系統。
一道白光閃過。
媽媽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給錢!」
「什麼錢?」
她二話不說要上來搶。
我推開她,跑出家門。
一瞬間,天旋地轉。
有些記憶開始復甦,有些記憶開始消逝。
一道電子音在腦海響起,她問我需要幫助嗎?
「你是誰?」
「系統。」
「系統是什麼東西?」
「能幫你的東西。」
她幫我躲過了那群混混,還幫我徹底擺脫媽媽。
她教我自愛。
她說,人間這趟,要為自己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