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大盛三十七年,註定是風雨飄搖的一年。
同年二月,皇太子顧潯攜一眾舊臣於殿前直逼攝政王。
宣讀其數條罪狀,包括殘害皇嗣,貪墨稅款,通敵叛國!
此言一出,群臣譁然。
一封封密信被展於人前,當年晦暗往事中的迷霧才如潮水退去,露出底下掩蓋的真相。
舉世皆驚。
攝政王見勢不妙,意圖挾持皇子以退出京外,韜光養晦。
卻被突然出現的神秘鐵甲軍打得節節敗退,一場腥風血雨的宮廷政變最終平息。
而此刻的我,卻帶著一隊人馬早早的守在出城的關口。
「吁—」士兵截停了一輛可疑的馬車。
車簾被掀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是我。」溫逐塵跳下車,「我有事要出城一趟。」
「有什麼事必須趕在這個關頭出城?」我挑眉看他。
寒光乍現。
他倏地拔出一旁士兵的配劍,架在我的脖頸上。
「都給我退,讓這輛馬車安全出城後,我就放了你。」他繃著嘴角。
我眸中冰霜凝結:「我今日若不放他們走,你便要殺了我?」
「你大可試試!」那柄長劍又近了幾分,有溫熱的液體黏膩地流下。
我徹底冷下眼,揚了揚手:「退。」
包圍著的士兵慢慢退開一條道,眼看那輛馬車就要過了城門,溫逐塵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我看準時機,向後狠很一撞,抬起腿將那柄劍踢落在地,一個手刀劈暈他。
「全部押起來,送回京中。」
……
京中牢房。
「你說什麼?」我狠很地捏碎了一個薄瓷茶杯,手中鮮血淋漓卻毫無痛覺。
溫逐塵的貼身小廝見狀,更加惶恐,不住地往地上磕頭,「大人,我說的都是真的!公子之前的確為了向晚依小姐示好,前去林副將的故鄉為他祭拜,可卻聽同鄉人說林副將一生無妻無女。回來後就……就整日借酒消愁。」
「這麼說,溫逐塵早就知道她是細作,卻知情不報?」我頓時想起他在琴香館的異常。
「你為何不早些與我說!」
小廝臉色煞白,苦著臉喊冤:「大、大人,公子說了,若是我將消息泄露出去,他便要將我發賣。」
我還想逼問,坐在一旁顧潯攔住我,「行了,你再逼問也問不出什麼,他不過奉命行事。」
「永福,你去拿藥箱來。」
我無力地趴在桌子上,手中胡亂地擦拭藥膏,自厭道:「我對不起爹娘的囑咐,並未看顧好逐塵,才讓他犯下大錯。」
顧潯皺著眉,扯過我的手,仔細清理傷口,口中卻有條不紊,「你為何要將一切攬在身上,你一人做的已經足夠多了,這不過他自己的選擇罷了。」
我心中寬慰幾分,半晌後恭敬道:「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你有事直說便好,另外,你可像以前一樣喚我阿潯,不必如此生疏。」
我頓了頓,才道:「我想讓傅硯之受火刑。」
火刑,算得上大盛最惡毒的酷刑之一,要將滾燙的鐵水灌入犯人肺腑中,讓人在極致的痛苦中死去。
顧潯神色未變地應下了。
「還有,便讓溫逐塵在牢獄中懺悔,他什麼時候悔過了,再說罷。」
「可。」
……
將一切都處理完後,我起身向牢獄深處走去。
最前頭的那間是傅硯之的,我對他無愛,曾有愧和恨,如今即將一筆勾銷,我提不起一絲去見他的想法。
用生命償還前世今生的債是他最後的歸宿。
我繼續向里走去,最後停下腳步。
「姐姐?」穿著囚衣的林晚依詫然抬頭,「你竟然還願意來見我?」
我並不應她。
她悵然開口,語氣里滿是嘶啞,「義父義母對我極好,你也待我如同親生姐妹,我時常想,若我是個大盛人多好?可是夢也有醒來的一天,我是燕國人,註定了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她突然流下了眼淚,從牢獄縫隙中伸出手,第一次喚我名字,「溫意安……」
我沒有回應,更沒有資格去替他們原諒。
我不再回頭,朝外走去,卻遇見獄卒押送著清醒後的溫逐塵。
他見了我,眼中蓄起光,「溫意安,你去求顧潯,求他放了晚依!」
「只要你求他,他一定會放了晚依的!」
我狠很咬住頰肉,仍舊控制不住湧起的怒火,毫不留情地踹在他的膝骨,讓他跌跪在地上。
「溫逐塵!」
「就算你不惦念爹娘,你也該想想那些慘死的將士,多少人因為那封送出去的情報,埋骨關外,他們也有心愛的姑娘,也有妻子兒女!」
「你心上人的命是命!他們呢!」
我說完,他仍舊毫無悔意,眼裡充滿恨意,「溫意安,你真惡毒!晚依曾救過你,如今你卻見死不救!」
我垂下眼眸,掩蓋住無力的神色,轉頭吩咐:「押下去罷,讓他每日在牢中為犧牲的將士懺悔。」
19
一切塵埃落定。
我回到鎮國公府中,少了許多人,這裡清冷得不像幼時承載歡樂的家。
我徑直走進祠堂,將那兩個小小的陶罐放在包袱里,裡面還有一個繡著「瞳瞳」二字的荷包。
我本想帶上秋霜,可秋霜執意要留在鎮國公府,臨走前她淚眼婆娑地扯住我的衣衫,「小姐,鎮國公府是我們的家,我要守著它,小姐你走累了便回來,秋霜一直在這裡等你。」
我故意笑得輕鬆:「你把平日裡那個颯爽的秋霜藏哪去了!」
告別了秋霜,我在京中並無多少故人,如今算下來還有個顧潯。
我背起行囊,去向他道別。
如今國家穩定,還有顧潯這樣的明君,燕國早在事發後便傳信來求和,不僅放棄了傅硯之他們,還割了一座城池作為賠禮。
我來的時候,顧潯還在處理堆積如山的摺子。
待我向他告辭時,他從容的神色消失了,怔愣了許久才幹澀道:「為什麼?京中不好嗎?」
「不是。」我默了許久,才道,「只是它睏了我太久了。」
說完便將那塊玄虎令牌遞給他。
我們之間沒有那麼多客套,他也知道這對我來說只是束縛,便一言不發地接過去。
他手中捏著令牌,一雙眸子裡卻滾動著無數的情緒,有不舍,還有許多更複雜的情緒。
我被他看得發毛,笑著拍他的肩,「放心,我走累了就回來看你們!」
怕氣氛更加煽情,我受不了地朝外跑去。
「我等你。」鄭重又柔和的聲音消散在風中。
我瀟洒地揮揮手,向外走去。
待到城門口,才發現今天是攝政王受凌遲之刑的日子。
我遠遠望去,無數的百姓自發地站在刑場外,扔菜葉,咒罵。
最後紛紛掩面流淚,悼念起守護一方的爹娘和萬千戰士。
我終於暢快地笑起來。
城門上旭日高懸,如同爹娘前去疆場時那般耀陽。
萬里江河,車馬春山,正等著我用腳步丈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