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神筆。
我的上一任主人名叫馬良。
馬良死後,我沉睡多年。
直到有一天,一個小丫鬟的血濺在我身上。
我甦醒了。
小丫鬟成了我新的主人。
可是,我的這位新主人,卻連個饅頭都畫不出來……
1
我從混沌中醒來時,迎面便看見一張蒼白的小臉蛋。
小臉蛋的主人雙眼緊閉,氣息微弱。
從她額頭上滲出的鮮血一滴滴落下,濺得旁邊的筆架都濕了。
我在虛空中伸展了下身體,分出一絲靈氣,輕輕點在小姑娘的額頭上。
不一會兒,她悠悠轉醒。
看到站在面前的我,小姑娘又驚又怕,下意識地抓住了眼前的筆,做出防禦的姿勢。
「你是誰?」
我正要向她解釋。
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呵斥。
「你這個賤婢!少夫人好心給你說親,你竟然在這裡尋死覓活的……要死死到外邊去,別污了少爺的書房!」
說話的是一個長相刻薄的婦人。
婦人身邊站著一位年紀輕輕的夫人,約莫就是她嘴裡的少夫人。
小丫鬟跪在地上,低垂著腦袋,一言不發,卻透著一股寧死不從的倔強。
少夫人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嘴角帶著一絲寒意。
「來人,把她關進柴房,先餓上幾頓,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能給她送吃的!」
兩個粗壯的僕婦走上前,一人扯著小丫鬟的一隻胳膊,硬將她往外邊拖去。
小丫鬟臉色蒼白,渾身癱軟,任由她們將自己拖走,手中還無意識地握著那支染了血的筆。
我一路跟著她到了柴房。
「鬼啊,有鬼!」
確定別人都看不到我後,小丫鬟本就蒼白的臉白上加白,似下一秒就要暈過去一樣。
我吃吃一笑。
「我不是鬼,是神。」
「我附身在你手中的那支筆上,能讓你畫出來的東西變真。」
「沒有紙墨也不打緊,就算是在虛空中,也能變畫為真。」
小丫鬟這才意識到自己手中還握著一支筆。
她睜著一雙大眼睛瞧著我,一臉的不相信。
不過,她還是大著膽子握住筆,蹲在地上,認真地畫了起來。
我也湊過去蹲在一邊,看她畫。
這是畫了根……繩子?
我滿頭黑線。
小丫鬟一臉羞澀。
「對不起,我本來想畫個饅頭的……」
一人一靈體,對著地上那根彎彎曲曲的繩子,面面相覷。
好消息:沉寂多年,我終於再見天日。
壞消息:我的新主人,她連個饅頭都不會畫……
我蹲在地上,抱著頭,一個多餘的字都不想說。
想當年,我的上一任主人馬良,畫技是多麼的精湛啊!
在村口畫只小母雞,老鷹就成天在村口打轉。
在山後畫只黑毛狼,牛羊都嚇得不敢去吃草。
如今,這個新主人,別說畫雞了,連個雞蛋她都畫不好。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小丫鬟看我不高興,越發羞愧。
「少爺畫畫可厲害了,要不,你去跟著他?」
提到少爺,小姑娘原本蒼白的臉上多了兩朵紅雲。
我瞥了她一眼,冷冷道:
「你以為誰都有資格使喚我?」
2
柴房地處偏僻,少有人來。
趁無人打擾,我將小丫鬟的情況問了個遍。
和馬良一樣,小丫鬟早早便沒了爹娘。
她名叫沈小石,性子憨厚,脾氣直,倔起來跟塊大石頭一樣。
所以,大家私下都喊她小石頭。
小石頭今年剛滿十五歲,由於手腳麻利,被分去少爺的書房。
每日做些打掃書房、收拾庭院的活計。
前不久,少爺娶妻。
少夫人善妒,剛進門便將少爺的通房通通發賣。
府里略微標緻些的丫鬟人人自危,生怕被發賣打殺。
小石頭原本長得就一般,在書房伺候少爺時,也只專心自己手裡的活計,向來是看都不多看少爺一眼。
所以,她從沒擔心過自己會被趕出去。
誰知,昨夜,少爺因和少夫人置氣,在書房歇下。
今日一早,小石頭照例去書房打掃。
沒想到少爺還沒起床,被小石頭看了個正著。
小石頭難得羞紅了臉,少爺玩心大發,一時興起逗弄了她幾句。
結果,被少夫人逮了個正著。
當著少爺的面,少夫人並沒有發作。
少爺一走,少夫人身邊的婆子便一把將小石頭推到地上,罵得極其難聽。
少夫人甚至要將小石頭許配給喂馬的麻六。
麻六長得一臉麻子,吃喝嫖賭樣樣都沾,連自己老娘都打。
嫁給這樣的男人,還不如死了算了。
小石頭又氣又恨又絕望。
少夫人剛一轉身,她就一頭撞向柱子,血濺書桌。
若不是我正好甦醒,給她輸入靈氣,小石頭估計早就沒命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柴房裡冷颼颼的,小石頭從早上開始就滴水未進,餓得肚子直叫。
「我要是會畫畫就好了,餓了可以畫個烤雞腿、紅燒肉、香梭魚,冷了可以畫棉被、棉衣、棉帽子……」
這傻丫頭,明明餓得很,還非要自己折磨自己。
我瞅著她凍得鼻尖通紅、口水順著嘴角流出來的可憐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
其實,就算不會畫畫,也還有另外一個辦法。
只是……
我正琢磨著要不要將另一種方法說給小石頭聽,突然,窗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隨後,一個用布包裹著的東西被扔了進來。
緊接著,腳步聲悄然遠去。
小丫頭一個翻身,跟猴子一樣竄了起來。
她慌裡慌張地解開布包,裡面竟然是個大饅頭!
小石頭的嘴角咧得跟瓢似的。
「是大柱哥。」
「肯定是王媽媽跟他說了我被關的事兒,大柱哥身手好,不容易被發現。」
小石頭捧著饅頭,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一粒饃花都捨不得掉。
吃完,她仔細地收起那塊裹過饅頭的布,藏在衣裳裡面。
「這個不能被少夫人發現,而且還要還給王媽媽,她家孩子多,全靠在府里的那點月錢過日子,一塊布也不能丟。」
吃了饅頭,小石頭沒了困意。
也不管我聽沒聽,一個勁兒地說:
「要是我像少爺那樣會畫畫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用你變出來好多東西。」
「雲片糕最好吃,夫人常吃,可是貴得很,我只嘗過指甲大的一小口,還是海棠姐姐偷偷留給我的。」
提到海棠姐姐,小石頭的語氣有點沉悶。
「她被少夫人趕出去了,說是魅惑少爺,可是姐姐明明只是給少爺送糕點時,少爺對她笑了一下而已……」
小石頭躺在地上,一邊說,一邊無意識地握著筆在空中胡亂比劃。
誰知她說得正起勁,空中突然掉下來一塊東西,穩穩地砸在她的鼻子上。
「啊!啊!」
她鬼叫著,把東西捏下來一看,竟然是塊糕點!
傻丫頭這下可激動壞了,她試探性地咬了一口。
「哎呀!真甜!是雲片糕的味道!」
「真的是神筆!」
小石頭抑制不住心頭的興奮,她抱著神筆,激動地上躥下跳。
最後,小石頭鄭重其事地將我放在前面,磕了個響頭,拜了又拜。
我隱身在虛空中,哭笑不得。
這小丫頭恐怕還不知道,要拜也是我拜她,真要說起來,我還得叫她一聲主子呢!
夜很長,小石頭鬧騰了一會兒,很快便倒地睡了過去。
我又輸了些靈氣,儘量讓她暖和一些。
唉,神筆上次現世,殺孽太重,這次,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3
少夫人並沒有將小石頭關得太久。
據說是少爺去書房時發現打掃的小丫鬟換了人,一問才知道小石頭被關。
少爺發了通火,少夫人這才放人。
小石頭眉眼彎彎,亮晶晶的眼睛裡,滿是對少爺的感激之情。
關於神筆的事兒,她原本也打算和少爺說,甚至還想將這支筆還給少爺。
我極力勸說,才讓她打消這個念頭。
如今,神筆就藏在她的枕頭裡。
而我,正斜靠在窗戶邊,看她一邊忙活、一邊偷偷瞅著少爺作畫。
不得不說,馮家的這位少爺還真是畫技精湛,幾乎和當年的馬良不相上下。
小丫鬟看著畫像,一臉的敬佩和羨慕,連少爺早已停筆都沒發現。
「你喜歡這幅畫?」
少爺突然開口,小石頭嚇了一跳,趕緊點頭。
「奴婢愚笨,不懂欣賞,只知道少爺的畫看上去就像真的一樣。」
少爺深深地望了小石頭一眼,勾了勾嘴角。
「那你想學作畫嗎?」
「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
聽了這話,不光小石頭震驚,就連我,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若是以前,以小石頭的性子,一定會對少爺的話退避三舍。
可如今,有神筆在手,小石頭恐怕抵擋不住這個誘惑。
果然,小石頭一臉受寵若驚地看向少爺。
「少爺,您說的是真的嗎?」
少爺微微點頭,笑容和煦。
我皺了皺眉頭,心中閃過一絲詭異的熟悉感。
4
接下來的這些天,少爺果真開始教小石頭學畫畫.
而且是手把手地教。
小石頭性子憨,一點也沒覺得不對勁,學得格外認真。
不過幾天功夫,她就能畫些小物件了。
比如饅頭、襪子。
由於畫得不算特別逼真,所以這些饅頭和襪子變成實物後,看起來也比較粗糙。
接下來,小石頭又嘗試著用神筆畫了棉襖、鞋子。
棉襖被她送給了王媽媽,鞋襪被她送給了柱子哥。
「王媽媽的棉襖內里破了個大洞,她又是在院裡幹活,穿厚點能好受點。」
「柱子哥的鞋底子都磨破了,所以我給他畫雙新鞋,希望他不要嫌棄才好。」
我忍不住打趣她。
「你怎麼只畫些給別人用的東西,怎麼不為自己畫一些?」
小石頭搖搖頭。
「我無爹無娘,過慣苦日子了,現在有吃有喝有穿,已經很好了……」
我看了看她手上的凍瘡,沒再接話。
不得不說,小石頭雖然看上去憨厚老實,其實比馬良要聰明得多。
當年,馬良做夢夢到一個白鬍子老頭送他一支筆。
夢醒後,手中果然有一支筆。
他欣喜若狂,覺也不睡了,在床邊瘋狂作畫。
而且很快便發現,用這支神筆畫畫,不管畫什麼都能變成真的。
這傻孩子高興壞了,大半夜去敲鄉親們的門,說自己擁有了一支神筆。
後來,馬良大張旗鼓地給鄉親們畫耕牛、畫石磨、畫犁耙、畫水車……
果不其然,很快,神筆的事兒便被縣令知道,馬良也被帶走,差點成了階下囚。
小石頭和馬良差不多大,可是她的心眼,卻比馬良多得多。
她得到神筆後,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
平日裡,她用樹枝、石塊練習畫畫。
只有在夜深人靜時,才悄悄取出神筆,畫些不引人注意的東西。
王媽媽和柱子以為小石頭是省下自己的月錢為他們做的東西,感動得不得了,一個勁兒地勸她把錢攢下來自己花。
王媽媽前些日子得了個孫子,一家人開心不已。
王媽媽有心給孫兒打個銀項圈,可她哪有這個閒錢?
倒是小石頭無意間聽到王媽媽提了一嘴,便放在了心上。
巧的是,前些日子,少夫人的娘家嫂子生了個男孩。
少夫人這個做姑姑的,想給侄兒打個銀項圈,又覺得外面的款式不入眼,便讓丈夫作圖,畫一個新穎的樣子出來。
這日,少夫人剛取回做好的銀項圈,特意讓夫君過過眼。
小石頭在一旁看著,喜上眉梢。
她正愁沒見過項圈,不知道該怎麼畫才好。
如今,可不正好?
當天夜裡,小石頭便用神筆畫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項圈出來。
次日一早,小石頭便將項圈交給了王媽媽,說這是送給孩子的百天禮。
王媽媽原本執意不收,小石頭只說自己侍奉少爺,這陣子得了不少賞錢,王媽媽這才含淚收下。
可是,誰都沒想到,正是這個項圈,害死了王媽媽。
5
王媽媽歡天喜地地帶著項圈離開時,正巧被少夫人身邊的嬤嬤看到。
看到和少夫人手裡一模一樣的項圈,嬤嬤冷了臉,讓人將王媽媽拿下。
同樣式樣的項圈,這世間只有一個,而且已經被少夫人送到娘家侄子手中。
那王媽媽手中的,是從何而來?
嬤嬤一個勁兒地逼問,王媽媽此時也知道事有蹊蹺。
可是,她本能地相信小石頭,所以她只說項圈是別人送的,卻絕口不提是誰送的。
少夫人氣急,讓人將王媽媽狠狠地打了一頓。
小石頭知道這件事後,匆匆趕去少夫人院裡。
王媽媽已經挨了二十板子。
她緊閉著雙眼,奄奄一息,滲出的血水染濕了衣服。
小石頭瞬間紅了眼眶。
「夫人,求您饒了王媽媽吧!這項圈是奴婢送給她的。」
「那日,奴婢見少爺繪製花樣,心中喜歡,便畫了張同樣的,請人去做。」
「都是奴婢的錯,王媽媽毫不知情,她是冤枉的!求夫人饒了她吧!」
少夫人居高臨下地瞧著小石頭。
「不過是個賤婢罷了,也配和主子戴一樣的東西?」
少夫人身邊的嬤嬤得了眼色,上前一步,一記耳光甩在小石頭臉上,小石頭的嘴角瞬間出了血。
「來人,去搜她的屋子,我看這賤婢手腳不幹凈,想必還偷了別的東西。」
少夫人的話剛一落地,小石頭瞬間臉色發白。
那支神筆,不方便一直帶在身上,所以小石頭白天便把它藏在枕頭中。
果然,沒過多久,神筆便被嬤嬤搜了出來。
「少夫人果真英明,這支筆一看就是上品,她一個小小的丫鬟,哪裡能買得起?定是從少爺屋裡偷去的。」
少夫人點點頭,派人去請少爺。
小石頭被僕婦按著跪在地上,她一眨不眨地看向雙眼緊閉的王媽媽,臉上一片絕望。
少爺來的很快。
看到嘴角滲血的小石頭,他皺了皺眉頭,一臉冷意。
少夫人察言觀色,立即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了他。
少爺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支筆,手指動了動,卻終究沒有摸上去。
「沒錯,這支筆原本就放在我書房。」
少夫人和嬤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欣喜。
但是,緊接著,少爺繼續說道:
「不過,這支筆前陣子我已經送給這個小丫鬟了。」
少夫人瞬間變了臉色。
想起另一種可能,她忽地看向小石頭,眼中似淬了毒一般。
小石頭此時已經顧不上別人的眼光,她掙脫開僕婦們的壓制,一把撲到王媽媽身邊。
此時,王媽媽已經出氣多進氣少,她看到哭花了臉的小石頭,強撐著開口:
「莫哭,不……怪……你……」
6
王媽媽死了。
小石頭像在做夢一般。
她跪在地上。
看那些人將王媽媽抬到馮府外面。
看王媽媽的家人哭腫了眼。
看孩子們哭得驚惶不安。
看少夫人身邊的嬤嬤趾高氣揚地丟下一塊碎銀子。
說是給王媽媽的喪葬錢。
這點錢,連買口好棺材都不夠。
小石頭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做丫鬟這些年,攢了不少銀錢,剛才全被翻了出來,就系在那嬤嬤腰間。
小石頭衝到嬤嬤那裡,一把將錢拽走,硬塞到了王媽媽的家人手中。
那嬤嬤張口就罵,想要去奪,卻被小石頭眼中明晃晃的恨意逼得退後幾步。
少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跟了過來。
他嘆了口氣,從懷裡掏出三錠銀子,交給王家。
這點錢,別說是買棺材了,就算養活王家全家,也綽綽有餘。
王家跪在地上,哭著謝恩。
小石頭朝王媽媽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我隱在一旁,看著她抹去淚水,眼中滿是決絕。
我心中一驚,知道壞了。
7
「神筆,你說夫人是人、我是人,王媽媽也是人,同樣是人,為什麼夫人不把我們當人看?」
「為何有人生來富貴,有人卻吃不飽穿不暖?」
「神筆,你說我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只告訴她,很多年以前,有個孩子問過同樣的話。
「那個孩子,後來怎麼樣了?」
我皺了皺眉頭,沒有回話。
和我的聊天並不能化解小石頭心中的傷痛。
王媽媽的死,給她造成了極大的衝擊。
我能感覺到她的恨意。
她恨夫人,更恨自己。
幾乎每天夜裡,我都能聽到她被窩裡壓抑的哭聲。
王媽媽下葬那天,大雨如瀑。
深夜,小石頭正漫不經心地打掃書房。
少夫人來書房給少爺送糕點,瞧見小石頭,她嗤笑一聲,笑得陰冷。
「那姓王的果真是條賤命,連老天都不待見,死了也要讓她淋場雨。」
小石頭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少夫人離開後,小石頭冷不丁地問了我一句:
「神筆,我可以畫閃電嗎?」
我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猶豫片刻,終究還是將那個秘密告訴了她。
「其實,神筆還有一個用法……」
「你只要手握著筆,在腦海中想像自己在哪裡畫、要畫的那個東西長什麼樣,筆就會自己動起來,畫出的物件化為實體後,也會出現在任何你想要它去的地方。」
「不過,這種法子比較耗費精氣,畫完後會昏迷不醒,至少也得休養三日,若是畫更加複雜的東西,歇上一個月到半年也是有可能的。」
這個辦法我之所以從來不提,就是因為這個。
可是,小石頭看上去絲毫不懼。
她騰地坐起身:「你說的是真的?」
不等我回答,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直接拿起筆,閉上雙眼。
屋外雨霧環繞,少女執筆如劍,在虛空中靈活地揮舞著畫筆。
她的動作快速流暢,如行雲流水一般,一氣呵成。
剎那間,驚雷滾滾,電閃雷鳴。
一道接一道的閃電,帶著無邊的恨意,兇猛地朝著馮府里的某處院子落下。
不一會兒,慘叫聲響起。
馮府各院的燈陸續亮起。
小石頭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雨中。
她緊繃多日的臉在聽到那聲慘叫之後,終於有了鬆動。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8
馮府的少夫人被閃電劈死了。
死的時候渾身焦黑,慘不忍睹。
和她一起被劈死的,還有一個嬤嬤。
私底下,人人都說她們倆害死了王媽媽,有傷天和。
老天爺看不過去,這才派雷公電母除掉了她們。
有人說這是巧合,立即有人反駁。
「聽說夫人身邊當時還有不少丫鬟在服侍,為什麼丫鬟們都沒事,偏偏是那嬤嬤和她兩人被劈死了?」
……
少夫人和嬤嬤被雷劈死這件事,實在不算光彩,馮府本想瞞下來。
可是,當日看到馮府後宅降下無數道雷霆閃電的人太多,根本瞞不住。
最後,少夫人和嬤嬤被草草埋葬。
這件事才算了結。
不過,時不時地,下人們還是會議論幾句。
大家和王媽媽一樣,都是奴僕,心中難免同情王媽媽的遭遇,自然也覺得解恨。
大家知道王媽媽生前和小石頭最是要好,所以時不時地,也會和小石頭聊起夫人被劈死這件事。
每當這個時候,小石頭總是沉默不語,只是慢悠悠地做事。
她前陣子突然昏迷不醒。
少爺擔心,不僅送來好多貴重藥材,還特地撥了個小丫鬟過來照顧她。
小石頭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所以她病剛好,便立即回了書房當值。
少爺正在看書。
小石頭走到他跟前,將神筆恭恭敬敬地放在書桌上。
這支筆原本就是少爺的,可少爺那日卻在少夫人面前替她遮掩。
這份恩情,小石頭不能不還。
「這支筆可有什麼奇特之處,為何你要把它藏起來?」
小石頭嘴張了又張,終究搖了搖頭,跪在少爺面前。
「回少爺的話,奴婢不是有意的。」
「那日,我撞到桌角,手中下意識抓住了這支筆,後來,我被關進柴房,一直沒找到機會將這支筆還回來。請少爺恕罪!」
這個理由並不可信。
少爺深深地看了小石頭一眼,表情耐人尋味。
過了許久,他努了努嘴,示意小石頭將筆拿走。
「我既說送了你,那便是你的了。且拿去吧。」
小石頭頓了頓,表情糾結萬分。
最終,她低頭應了聲是,重新將筆放在懷裡,轉身離開。
雖然拿回了筆,可是,隨後很長一段時間,小石頭都沒有拿它畫過畫。
我常常隱了身形,跟在她身邊,瞧著她默默做事,時不時地也會跟著少爺學畫畫。
如今,少夫人新喪,也沒人去管少爺身邊有沒有女人湊上前。
小石頭在馮府過得平靜又淡然。
這一日,少爺剛畫完一幅畫,叫小石頭過來掌掌眼。
小石頭這陣子一直跟少爺學習畫畫,欣賞能力倒是提高了些。
她應聲走到畫前,正要開口誇讚,突然啞了聲,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少爺畫的,是她的像。
小石頭正看著畫像發獃,少爺已經從身後慢慢抱住她。
「你覺得,我畫得美嗎?」
9
從書房離開的時候,小石頭腳步趔趄,腿都是軟的。
少爺說,他早就喜歡上她了,想要納她為通房。
我顯出身形,問小石頭:
「你願意嗎?」
小石頭點點頭。
「你就不怕少爺不安好心?別有多圖?」
小石頭又搖搖頭。
「少爺如雲我如塵,能做他的通房是我三生有幸。」
「而且,當上通房之後,月錢也會多不少,這是好事兒。」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說他圖神筆,可是這支筆原本就是他的啊。」
看勸不動她,我也不再多說。
索性隱了身形,繼續觀察。
自打那日少爺許諾要讓小石頭做通房之後,兩人的感情突飛猛進。
小石頭又每日跟著少爺學畫畫,時不時冒出來的曖昧氣氛讓人融入不進去。
這一日,少爺對著一件玉佩看來看去。
一轉身,看見小石頭正認真地畫著畫。
他玩心大發,對著小石頭的脖子輕輕哈了口氣,小石頭低叫一聲,渾身一顫,瞬間軟了身子。
少爺趕緊抬手去扶,一個不小心,玉佩掉落在地上,摔了個稀碎。
少爺瞬間臉色蒼白。
小石頭也慌了神,猜到這枚玉佩一定不一般。
「這枚玉佩上的花紋有些來歷,康王托我將它繪製下來。我剛繪製好,準備明日就歸還,沒想到玉佩就這樣摔了。」
小石頭一聽,只覺渾身癱軟。
此處是康王的封地,康王是出了名的飛揚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