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儘管他人快40遙遙望去依然俊郎。
我抿唇,對於自己過來保釋的決定有些後悔了。
男人徑直走向我,步伐堅定,似是下了某種決心:「阿厭。」
他要來拉我的手,卻被我躲閃開。
狹長眼眸中略過絲哀傷,「我和子云都知道錯了,回家吧。」
「離婚協議書我還沒有簽,你想要的巨款,我有,我給你。」
他抬眼,望進我的眼底。
像年少時,我們婚禮上,他一身婚禮西裝,正經偉岸,一絲不苟,低頭向我親吻過來時,那片寂靜幽深的眼眸望向我。
讓我潰不成軍。
可現在不一樣了,重生一回,我仍記得前世我告訴他,我快死了,他只是輕輕皺眉,處理文件的目光從未移開,男人聲音淡淡,像一顆石子砸進我心裡,「阿厭,別鬧了。」
「明天子云放學你去接一下,我們回老莊看看媽。」
所以我堅定退後,錯開他離去。
「我跟你們,不會再有家了。」
聲音落在後面,兩個大小模型的男人,相對而立,默默無言。
良久,鶴子云忍怒開口:「都怪你!水性楊花把媽弄丟了!」
鶴時初抬眼,不爽:「難道不是因為你犯賤嗎?」
12
鶴時初和我要結婚是養父母準備將我嫁給下三流公子哥時,那場晚宴上他立於人群中心。
高貴典雅,似乎與這個名利場格格不入。
下三流公子哥令人惡寒的視線從下到上將我掃視,如同小刀剮蹭在我身上,刺啦啦的。
也就是那時我沖了上去,一杯紅酒潑在男人身上,紅色酒漬將他昂貴的西裝污染。
我立在人群和他一起。
仰頭看他,周遭嘈雜在那刻已經和我無關了。
唯獨聽到自己的聲音:「不好意思,我帶你去清理吧。」
他隨手抹了下衣服上的污漬,好似並不在意,可驀然回眸視線隨之停留在我臉上。
他說:「好。」
我們在眾人視線里,一步步走到最頂樓,推開厚重的門,將他和我關在一起。
男人漫不經心脫掉外套後,我的手便也搭了上去。
放在他襯衫的紐扣上,大膽又小心的將他衣服褪下。
讓一片白皙勁瘦的皮膚裸露在我眼前。
他按住我的動作,可再看,我已是淚流滿面,我求他。
「幫幫我……」
我哄騙他說我被下藥了,顫抖的去觸碰他,哪怕被熾熱的溫度驚到退縮也再度撲上去。
鶴時初就那麼看著我,發瘋般想要掠奪他,直到我磕磕絆絆弄疼他,他才轉身將我壓住,抬手拂過我被汗浸濕的發。
「別怕,我會對你負責。」
他確實也這麼做了。
結婚十餘年,他對我相敬如賓,作為妻子的一切我都擁有了,唯獨沒有得到他的愛。
小時我們住在對面,我被罰鎖在小屋裡,透過窗戶縫隙,看到少年坐在陽台上認真書寫的模樣。
我被丟到狗窩裡打掃時,他恰巧出門,我慌不擇路,想跑卻不敢進屋,餘光看到少年一步步走到我身邊,又抬手。
我以為他會捂住自己口鼻,對我露出嫌惡。
但他沒有,只是幫我摘去了頭頂的落葉,笑說:「這片葉子或許喜歡你。」
從那天起,我也或許喜歡他。
但少年的臉逐漸變換,變成現在的鶴時初,他總坐在電視里,坐在陳曉曉身邊,一遍遍告訴我,照顧好家裡,照顧好母親,照顧好孩子。
可他從沒說過,要我照顧好自己。
每個月的錢是花不盡的,可他的人我是見不到的。
電話是從未打通過的,我不止一次的想,我是否是一個已婚的媽媽。
他猙獰龜裂的臉在我眼前,一點點變的灰暗,他說:「你當不好這個媽媽,我會選別人來。」
身上熟悉的疼痛席捲而來,是上一世乳腺癌的疼。
夢醒,一身冷汗。
我坐在床頭,久久無法回神。
13
下午三點,我站在民政局門口,看著對面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逐漸走近。
「領離婚證帶他做什麼?」
鶴時初視線飄忽,落在不遠處的咖啡店:「離婚協議裡面有些條款我想更改,去聊一下吧?」
這個理由,我沒辦法拒絕。
所以我們三人坐在咖啡店,鶴時初點了一個又一個甜品,看著桌子上越擺越多的東西我忍無可忍。
「你到底要做什麼?!」
鶴時初低下眉眼:「阿厭,我知道你介懷什麼。」
「我已經把陳曉曉從公司開除,切斷和她一切來往,我媽那裡我也會去交涉,以後你們兩個能不見就可以不見,子云也知道錯了……」
我打斷他:「你想說什麼?」
鶴時初肩膀落下,似乎有一口氣提在心口,久戰沙場的男人第一次欲言又止。
「我們不離婚,好嗎?」
他說:「只有你,能是我的妻子,子云的媽媽。」
鶴子云也在旁邊鄭重點頭,可我卻笑了。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笑只是覺得我這婚後十餘年多麼可笑。
他並不是不知道我在意陳曉曉的存在,他並不是不知道我被他母親壓迫卻不敢言說。
鶴時初什麼都知道。
可他卻沒有為我做半點改變,直到現在我告訴他,要離婚,逼到絕境他才懂什麼叫改變。
我冷嗤:「鶴先生現在才知道,怕是有點晚了。」
「離婚這件事,沒得商量。」
我又要走,被鶴時初拉住,他抬頭看我,有一瞬間我似乎看到兒時的少年郎。
他立在門檻下,朝我招手,一身紅棉襖,跟吉祥物一樣可愛:「小可憐,新年快樂!」
可鶴時初終歸回不去了。
他聲音低啞,「我以前不知道這些,都是子云告訴我的。」
「子云被陳曉曉自小哄騙,不懂事被灌輸不好的習慣,而我也被她若有若無的照顧當做一個秘書理所應當做的事情,不懂得避嫌,這些都知道了……不會再犯了,阿厭。」
鶴子云淚流滿面:「媽媽,別不要我們……」
我離開了,臨走只留下最後一句話:「明天我還是會這個點來,離婚證一定要領。」
14
離婚證拿在手裡那一刻,我整個心都釋然了。
沉壓在我心口上兩輩子的疼痛徹底散開。
鶴時初站在旁邊十分落魄,像丟了魂一樣。
「阿厭,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得了癌症,每天都很疼,卻還是堅持按時起來給子云做早餐,送子云去課外班,夢到你疼的在地上蜷縮一遍遍打我的電話……」
我說:「你沒接。」
「我疼的時候喝了五六片止痛藥,昏迷在地,福大命大沒死,起來鶴子云怒罵我連早餐都沒做好,當個媽媽都不盡職。」
「而你這個爸爸,在澳洲和陳曉曉甜蜜雙排共度所謂的出差。」
鶴時初身形搖晃,眼中稀碎的光消散:「這都是真的嗎?」
我擺擺手,「是,真的。」
「都是真的,鶴時初今年過年我們再也沒關係了,提前也祝你,新年快樂。」
但除了今年,我自私的希望你……永不快樂。
15
我不再準備結婚,找了幾個夥伴自駕游,揮霍鶴時初分給我的資產。
勢必要看完這大好山河。
鶴時初在三年後得了癌症,是胃癌,夜晚他打電話有模糊的哽咽,我仍能聽到他的聲音。
「阿厭,得癌症真的……好疼。」
我仰望頭頂的極光,好美……和視頻里看到的完全不同,美到我整個身心都燦爛開懷起來。
鶴時初比我上一世活的稍久。
聽說還是因為陳曉曉還把鶴氏一些機密文件偷到賣給對家,把他活生生氣死的。
鶴夫人帶著鶴子云再上崗,勢要再度撐起鶴氏。
我看著電視上的鶴子云,他長大成熟了很多。
把陳曉曉告了,勝訴。
記者問他,來日鶴氏要是能重回輝煌他最想對誰給予千百倍的好和感恩。
他那張和鶴時初兒時八分像的臉龐微微一變,似有哀傷略過。
「我的媽媽。」
「沈清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