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闔家宮宴,有點類似皇室的春晚,只有后妃皇子、家臣親眷才能參加。
小桃悵然道:「可惜小主被禁了足,沒法參加宮宴。
「唉,又錯過一個在宮宴上獻藝爭寵的好機會。」
聞言,我真的很想控一控她腦子裡的水。
我能獻什麼藝?在宮宴現場趴地上修復乾清宮的龍紋地毯嗎?
除夕當夜。
我蹲在冷冷清清的鍾粹宮裡數磚玩兒。
突然,磚牆邊的草叢動了動。
小桃一頭草屑地從牆角的狗洞裡鑽出來。
我連忙湊上去:「怎麼樣?有什麼收穫?」
小桃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裡面裝著幾塊桃花酥。
我倆蹲在牆邊,分著桃花酥吃。
小桃一邊嚼吧嚼吧,一邊說:「奴婢去找了御膳房的好友,混進了宮宴。
「宮宴上有好多糕點,煙火表演也好看。」
「慎嬪彈琴,柔貴人獻上了自己釀的桃花酒……」
她如數家珍地說完一串妃子,最後說:「還有晏妃,她不顧禁足跑去獻舞——翹袖折腰舞。」
聞言,我心中微動:「折腰舞……小桃,你會跳這種舞嗎?」
小桃不斷搖頭:「奴婢不行的。奴婢只會一點點。」
我立即鼓勵她跳來給我看看:「不要妄自菲薄。你若盛開,蝴蝶自來。」
她半推半就跳了一段折腰舞。
折腰舞確實好看,我有點明白為什麼當年先皇后會一舞成名了。
她一邊跳,我一邊夸。
在我的叫好聲中,小桃逐漸迷失了自我,開始樂此不疲、一段接著一段地跳。
我把最後一個桃花酥塞進嘴裡,大聲喝彩:「好看!」
參加不了闔家宮宴又何妨,咱們鍾粹宮有自己的春晚。
24
看到後面,我乾脆讓小桃教了我幾個動作。
我們二人瘋玩了一陣子,小桃的情緒突然低落下去:
「小主,陛下今晚會去晏妃宮裡。
「陛下之前對晏妃不咸不淡的,她都能把我們折騰成這樣。
「晏妃難得被禁了足,要是她今晚復寵了……」
我拍了拍手上的糕點屑:「好,咱們今晚就去爭寵。
「既然晏妃能不顧禁足偷跑出去獻舞,那咱們就偷跑出去截胡她。」
我和小桃回到內殿。
我將之前修復摺扇用到的天然礦物顏料,擺到了梳妝檯前。
看著我在自己臉上塗塗畫畫,小桃疑惑道:「小主,您這是在幹什麼?」
我正用黛色顏料調整著自己的眼型,看著鏡子回答:「仿妝。」
既然我可以將扇面上的彩畫恢復如初,自然也可以在自己的臉上作畫。
人的皮膚,其實也是一張可以留下印記的紙。
這是狗皇帝給我的靈感。
看著我逐漸成型的妝面,小桃略有些疑惑:「但您之前不是說,燈光之下不做色嗎?」
我頓住了。
是啊,燈下作色的,多半都是劣質的仿製贗品。
對於這個暗流涌動的後宮來說,我一個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的新時代靈魂,又怎麼不算贗品呢?
完成妝面後,小桃有點憂慮:「但是小主,您為什麼要把自己畫成太后的樣子?」
我:「……」
大概她的表情太疑惑,竟讓我產生了幾分學藝不精的心虛。
其實,我是想化迪麗冷巴仿妝來著。
25
晏妃居住在翊坤宮。
風雪中,我裹著厚厚的斗篷,蹲守在通往翊坤宮必經之路——御花園梅林邊。
我提前觀察過方位——等闔家宮宴結束,狗皇帝和晏妃會從乾清宮的方向走來,然後一眼就能看到我。
小桃去折了一大把紅梅,放進我懷中的青花大瓷罐中。
在除夕夜的漫天大雪中,小桃突然推了推我。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見不遠處的朱紅走廊上出現了一排暖色的宮燈。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赫然是狗皇帝和晏妃。
我脫掉斗篷,露出下面一襲曳地的舞裙。
宮燈果然停了下來,想來狗皇帝已經看到我了。
我回憶著小桃的舞蹈動作,一手抱著有點重的青花大瓷罐,另一手揮動水袖。
然而,因為蹲得太久,我的雙腿幾乎凍麻了。
於是下一秒,我左腳拌右腳,十分狼狽地摔進雪地中。
我抱著青花大瓷缸,背朝下砸在地上,發出了非常響亮的「咚——」的一聲。
我從雪裡掙扎著坐起來,然後在寒風中打了個哆嗦。
我遲鈍地感到一絲窘迫。
走廊上傳來晏妃的一聲嗤笑,更是讓我如芒在背。
不敢去看走廊上人的反應,我下意識地想爬起來跑路,卻發現雙腿根本使不上勁。
我正想叫小桃來扶我一把,突然感覺肩上落下了溫暖的重量。
我剛抬起頭,就被人用黑狐大氅裹得嚴嚴實實。
下一秒,我就感覺自己身體懸空,被人打橫抱起。
不遠處的長廊,傳來晏妃氣急敗壞的聲音:「陛下!」
我的臉陷在柔軟的毛領中,看不清狗皇帝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喉結和鋒利的下顎線。
狗皇帝對長廊那頭的晏妃說:「她受傷了。晏妃先回去吧。」
臨了還加上一句:「不必等朕了。」
26
我從黑狐大氅中探出頭。
所以,我這是爭寵成功了嗎?
我抬頭去看狗皇帝時,他也正好低頭。
四目相對,他皺起了眉:
「……臉上畫的是什麼東西。」
想起小桃之前的評價,我又默默把頭縮了回去。
當我被狗皇帝一路抱回鍾粹宮時,提前候在門口的小桃神情激動,偷偷朝我握了握拳。
狗皇帝大步踏入了寢宮。
他將我放在榻上,彎腰抓起我的腳踝看了看。
確定我沒有扭傷後,他便站起身,吩咐宮人打來了一盆清水。
我坐在榻上,他站在我面前。
他捏了捏眉心:「所以,這次又是鬧哪一出?」
我想了想,決定直說:「陛下,臣妾沒有鬧,臣妾是在爭寵。」
狗皇帝皺眉:「爭寵?
「把臉畫得女鬼,大雪天不穿衣服,抱著個大瓷罐子,在雪地里摔個大馬趴。
「這算哪門子爭寵?」
我:「……」
我大受打擊地摸了摸臉:「臣妾的化妝技術有這麼糟糕嗎?」
狗皇帝用實際行動回答了我的問題。
他從裝滿清水的銅盆中拿起浸濕的帕子。
我正好奇他想幹什麼,那張濕帕就毫不留情地蓋在了我臉上。
隨後,一隻大手隔著帕子開始大力揉搓我的臉。
沉浸式卸妝後,狗皇帝滿意地拍了拍我被揉得通紅的臉頰:「好了,你現在可以說話了。」
我在榻上調整成跪姿,恭敬叩首:
「臣妾實在害怕,求陛下救救臣妾。」
「你怕什麼?」狗皇帝不為所動,「你抱著罐子裝鬼嚇人,該怕的是別人。」
見他不咬鉤,我額頭滲出冷汗,開始懷疑自己之前分析出的結論。
我在禁足時,幫著來自各宮的宮人修東西,也聽到了不少傳聞。
盛朝是重武輕文的朝代。
王位傳到狗皇帝手上時,兵權由三家掌管——天家、沈家和晏家。
三者此強彼弱、相互制衡。
先皇后病逝後,皇帝有意清算晏家。
但每每前朝有人彈劾晏家的錯處,晏妃便會去向皇帝哭求。
後宮與前朝,從來是一體兩面。
晏家不倒台,沒辦法清算晏妃;晏妃還在位,晏家也很難倒台。
晏妃是皇帝的舊人。
她不僅第一個嫁入東宮,更是四皇子的生母。
如果皇帝不想落下寡恩薄倖、不念舊情的話柄,就不能不顧她的顏面。
我從皇帝的態度揣測——他想打壓晏家,就需要一個在後宮掣肘晏妃的人。
簡單來說,就是要拉住晏妃的仇恨,讓她沒精力對晏家提供任何幫助。
因為晏妃對我那莫名的敵意,我無疑是不二的人選。
27
我深吸一口氣,開始假裝掩面痛哭:
「晏妃囂張跋扈,不僅殘害皇嗣,還隨意打殺宮人。
「若非先皇后舊恩,臣妾恐怕早已被晏妃杖殺。」
「但如今,臣妾只是一個無寵的貴人,晏妃又如此痛恨臣妾。
「臣妾害怕極了,做夢都是那日晏妃搭弓要射殺臣妾的樣子……」
我尋思著,我都暗示得這麼明顯了,狗皇帝再裝就不禮貌了。
狗皇帝挑了挑眉:「你這種女人,無寵很正常。
「難不成你還想當寵妃嗎?」
我:「……」
我的勝負欲也上來了:「臣妾怎麼就不能當寵妃了?」
狗皇帝嗤笑一聲:「你嘴又笨,又不會來事。
「自你冊封那日起,養心殿總共收到後宮送來的六份湯羹、五份糕點、三個香囊。
「這裡面哪次有你?」
這是在批評我的消極的工作態度?
但他說得有理有據,甚至有數據支持,我一時竟然無法反駁。
我結結巴巴:「那都是因為……因為晏妃將臣妾禁足了。」
把黑鍋扣在別人頭上之後,我重新自信起來。
我信誓旦旦,就差舉起三根手指賭咒發誓:
「陛下,您要相信臣妾,
「被禁足的這些天,臣妾每天都在想您……」
「想朕?」狗皇帝冷哼一聲,明顯不信,「你為何想朕?」
我信誓旦旦:「自然是因為我心悅陛下。」
狗皇帝突然不說話了。
他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睛黑沉得有些嚇人。
我剛想再開口表兩句衷心,就見他直起身,將手中的帕子扔回銅盆。
接著,他一把將我推倒在榻上,然後欺身而上。
「林復,是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朕。
「既然你想當寵妃,朕就給你這個機會。
「待會兒受不了,朕可不會停下來。」
28
次日清晨,李公公帶著兩份聖旨來了鍾粹宮。
第一份,是晉我為嬪位的聖旨。
第二份,則宣布我是功勳世家、京城林家失散多年的嫡女。
京城林家,是沈家的世代姻親。
在朝堂上,林家也是沈家的左膀右臂。
我腰酸背痛地接了旨,心裡莫名其妙——我求狗皇帝對付晏妃,他反手把我劃到沈家的陣營?
李公公宣完旨,立即又招呼著幾個小太監抬進來幾盆綠色的樹苗:
「陛下還賞了幾顆青梅樹。說等夏天呀,您就能摘梅子吃了。」
我心不在焉地隨口應付:「嗯。替我多謝陛下。」
我還沒琢磨明白那道聖旨的深意,就聽有人來通傳,說我的兄長進宮來見我了。
我起身,親自去迎。
宮門口,一個五大三粗、兵痞模樣的青年男子正蹲在宮牆邊拔草玩兒。
看到我時,他拍了拍沾灰的下擺:「林復妹子!」
眼前的武將正是林家長子——林蒙。
他年紀輕輕,已是個小有戰功的小將軍了。
我將他請進鍾粹宮中飲茶。
我沒搞明白,為什麼林家會認下我的身份。
見我疑惑,林蒙聳了聳肩:「是沈叔的授意,讓父親認下你的。
「作為交換,陛下讓沈三小姐進了宮,封了常在。」
我頓時明了。
感情擱這等著我呢。
表面上是在給我身份,實際上是為了把和肖似先皇后的沈梨落接進宮?
想到我昨晚的重大犧牲,我心中怒火中燒,拿起桌上一個茶杯就想砸了泄憤。
但我定睛一看——哦,松石綠釉菊瓣紋蓋茶杯。
我又默默把茶杯放了回去。
林蒙這人看不懂臉色,還在喋喋不休:「陛下借先皇后崩逝之事,屢次三番打壓晏家。
「如今晏家已是強弩之末,這後宮自然也快變天了。
「陛下看似將你的位份一升再升,還賜了你家世,其實也不過是想利用你打壓晏妃。」
我聽出了他話中的挑撥之意,挑眉問:「所以林小將軍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林蒙噎了一下,說:「你既然成了林家女,那也算半個沈家人了。
「阿復妹子,我是個粗人,說話不中聽。
「但我作為兄長勸你一句——依附沈家,扶持沈梨落上位固寵,這才是正道。」
29
我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林蒙嘖了一聲:「但你難道以為,陛下是真的寵愛你嗎?」
小桃端著一壺茶水走來,聞言頓時氣得漲紅了臉:「你誰啊?
「陛下不寵愛娘娘,難道寵愛你嗎?」
她不客氣地將茶水放到林蒙面前,狠狠剜他一眼。
林蒙對小桃聳肩:「你瞪我也沒用。
「先皇后的名諱中有一個香字,你家小主的封號又是馥。」
「這不明擺著把你家小主當替身,當玩意兒嗎?」
小桃一拍檀木茶桌,氣得口不擇言:「放屁!」
我趕緊撲過去護住桌子:「別,別拍。」
林蒙被小桃趕出鍾粹宮時還在叫囂:「妹子,為兄說的話你要仔細考慮啊!」
……
我壓根不在意狗皇帝是不是真的愛重我。
我只需要盡職盡責地拉仇恨、成為晏妃倒台的催化劑就行了。
從此,我開始了上午去壽康宮截胡九公主、下午去養心殿截胡狗皇帝的規律宮斗生活。
上午,晏妃踏入壽康宮。我正抱著九公主逗弄。
下午,晏妃去養心殿送羹湯。我從殿內打開門,笑眼盈盈地接過她手中的湯。
狗皇帝表面上斥責我驕縱,實際上召幸我的次數卻越來越多。
小桃感動得熱淚盈眶:「小主,您終於混成寵妃了!
「我們鍾粹宮終於出頭了!」
一時間,我風頭無兩,還真有幾分和晏妃平分秋色的勢頭。
晏妃當然也不是吃素的。
她看我的眼神一日比一日怨毒。
鍾粹宮的膳食開始被人下毒,甚至有好幾次我差點被人推進湖中。
不知是否是沈家的授意,林蒙一直明里暗裡保護著我。
他感慨:「這後宮爭寵的手段真是腌臢。
「可憐我那不諳世事的梨落妹子,剛一進宮就被禁了足……」
小桃警覺:「你不會是想讓我家娘娘幫她解禁足吧?你做夢!」
爭寵宮斗的日子不僅命懸一線,而且非常無聊。
更重要的是——我修文物的癮又犯了。
在一晚鐘粹宮險些失火後,我灰頭土臉、瑟瑟發抖地跪在養心殿中:
「陛下,臣妾實在害怕。
「可否讓臣妾近些日子就留宿在養心殿中?
「臣妾願意睡地上。」
順便幫你修一下養心殿的這塊鑲青羽緞邊黃里紫花地毯。
30
搬進養心殿側殿後,我的生活水準直線提升。
這地方的珍貴文物令人應接不暇——放現代,少說能養活十來個博物館。
我在側殿整理出一張小桌子,每天研究這些文物的工藝,順便給它們做下保養。
狗皇帝每天都會來側殿看我。
他忙於朝政,大多時候都在看摺子,只偶爾才抬頭看我一眼。
一日,養心殿側殿。
狗皇帝從奏摺中抬起頭,有些懷疑地看著我:「你手裡是什麼?朕的印章?」
我有些心虛地眨了眨眼:「陛下,您有上千枚印章,實在是雜亂無章啊。
「所以臣妾自告奮勇,按照大小和材質把這些印章分門別類……」
在把狗皇帝忽悠走之後,我立刻把那些裝著大印章的木匣都全放在了柜子最頂上那格、推到了最深處。
正殿,皇帝議事時,斥責臣子的次數越來越多。
隨著前朝晏家的衰頹,晏妃對付我的精力也越來越少。
她開始頻繁地跪在養心殿外。
她會跪到深夜,伏在地上,一遍遍祈求:「求陛下寬恕臣妾的父兄……」
而殿內的狗皇帝無動於衷,甚至有心情賞畫。
他拿起一個小章,有些不得勁地在手中掂了掂。
見他在一堆小章中挑挑揀揀,我連忙端著湯盅上去打斷:「陛下,喝湯吧。」
狗皇帝頭也不抬:「日日都是參湯。朕膩了。不喝。」
我笑了:「今日不是參湯。」
我打開湯盅,裡面是冒著熱氣的淺棕色液體。
狗皇帝輕輕嗅了嗅:「氣味奇怪,倒是不難聞。」
我用湯勺舀起一勺,送到他唇邊。
他面帶遲疑,但見我眼含期待,最後還是喝了一口。
他皺著眉評價:「有些苦。這湯究竟是什麼?」
我解釋:「此物名叫咖啡,我還給陛下加了全糖全奶……」
狗皇帝的眼睛瞬間瞪大:「林復,你竟敢給朕喝獸藥?!」
我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在這個時代,咖啡豆還沒有被作為食材使用,而更多作為一種獸藥。
在牲口飼料中拌入一些咖啡豆,能讓牲口吃得少乾得多,耕起地來更加賣力。
之前在養心殿側殿熬夜修一張掛毯時,我為了提神,就讓李公公幫忙給我找來了咖啡豆。
我以為狗皇帝不知道咖啡這種偏門玩意兒,所以才將它端了上來。
狗皇帝氣得冷笑:「朕真是太過縱容你。
「偷藏朕的印章就算了,你竟敢……
他徑直扔了手中的印章,起身繞過桌子就來抓我。
我連忙四處逃竄。
我一邊躲避,一邊求饒:「咖啡口味獨特,提神醒腦,
「臣妾喜歡咖啡,就像陛下喜歡印章一樣!
「臣妾不過是想把自己的愛好分享給陛下……」
我被追得慌不擇路,最後乾脆往床榻底下鑽。
還沒鑽進去,一隻大手就握住了我的腳踝。
我回頭一看,就見狗皇帝正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分享愛好,對吧?」
當晚,狗皇帝將我按在榻上,往我背上蓋了零零總總十八個鮮紅的印章。
31
次年夏天。
在沈家和皇帝的圍剿之下,晏家最終落敗了。
晏家的兵權被皇帝與沈家瓜分。晏家的官員革職的革職,流放的流放。
而八皇子薨逝之事也被重新翻了出來。
當年雜耍班子的證人一夕之間全都改了口供,指認痘疫之事是晏妃所為。
晏妃雖然死不承認,但還是被幽居翊坤宮,形同廢妃。
我主動搬出養心殿那日。
皇帝逆光站在高高的台階上,笑看著我:「林復,你為朕分憂,很好。」
因為我是如今宮中「最受寵」的妃嬪,晏妃唯一的孩子——四皇子,也被抱到了鍾粹宮中,交由我撫養。
四皇子如今七歲。
他自小就有心症,但被晏妃保護得很好。
其實,當年那個感染水痘的雜耍班子入宮,第一個感染的是四皇子。
這孩子當年也是九死一生,才堪堪痊癒。
如今,他第一次離了生母,日夜哭鬧。
我被吵得心煩,索性白天都呆在坤寧宮中。
當一切塵埃落定、晏妃被賜死時,我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小桃倒是一臉大仇得報的欣喜:「晏妃落到這個地步,純粹是她活該!
「她素來視宮人性命如草芥,這宮中哪個不是對她心懷怨恨?
「如今,陛下終於賜死她了。實在是大快人心!」
見我正看著桌上先皇后的畫像,小桃小聲問:
「娘娘是否要在她被賜死前,再磋磨她一番?
「不過此事不宜您親自動手,您的手上不該沾血。
「娘娘可以交給奴婢去辦……」
「不必了。」我打斷她。
我將桌上的畫像遞給小桃:「將這個送去翊坤宮,然後請寶華殿的法師們去誦誦經吧。」
不知是不是因為在坤寧宮呆久了,我身上也被染上了沉水香的味道,九公主近些日子更加親近我了。
太后日漸年邁,屢次暗示將來想將九公主交給我撫養。
我自然欣然應允。
我從壽康宮回到鍾粹宮時,四皇子正用什麼東西去夠青梅樹上的梅子。
我本不想理睬,卻突然看到他手中拿的是一把——螺鈿細雕象牙摺扇。
在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摺扇,質問道:「你怎可拿你九皇妹的東西?」
四皇子呆了一瞬,馬上「哇」地一聲大哭出聲。
他哭得聲嘶力竭:「才不是九皇妹的!……這明明是母妃的東西!
「母妃將它放在妝奩里,每晚都會拿出來看……」
32
翊坤宮。
正殿里,烏泱泱的法師們正在念經,吵得人頭疼。
我走進冷清的側殿,先看到牆上掛著那副我命人送來的畫像,然後看到跪在畫像前的晏蓉。
她身側的地上放著一個空掉的藥碗,下巴和前襟也有褐色的藥漬。
她頭髮散亂,雙目空洞無神——已經瞎了。
如小桃所說,晏蓉得勢時飛揚跋扈、濫殺無辜,樹敵太多。
如今一朝失勢,難免遭到磋磨苛待。
聽到腳步聲,她遲鈍地轉過頭。
我沒有說話。
晏蓉的鼻翼動了動,突然渾身顫抖起來:「是我就要死了,所以你才來見我嗎……」
我皺起眉,不懂她這是什麼意思。
但下一秒,她叫出了一個名字:「……沈沉香?」
我心中一動,使了個眼色,讓小桃出去。
晏蓉拖著無力的雙腿,朝我膝行幾步:
「這些日子,我夢到很多年少時的事。最多的……還是你。
「我夢到我們從好友,變成仇人。」
「我夢到……當初我被下藥送上秦執的床那日。」
我心裡咯噔一聲——當年,不是她自己……
晏蓉空洞的瞳孔注視著我:
「所有人都說我爭寵媚上,想先你一步嫁入東宮。
「只有你,沈沉香……你說你相信我,相信我並非自願。
「但為什麼,為什麼你卻不肯為我作證?!」
「你倒是大度,說女子貞潔事大,讓我嫁給秦執。
「但我不願啊……」
悲傷、怨恨、不甘,無數表情在她臉上變換。
最終,她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滿臉是淚:
「我懷了秦執的第一個孩子,沈家害了她。
「作為回報,我也幫晏家害死了你的孩子。」
「哈哈哈……沈沉香,你竟然還哭著質問我,問我為什麼……」
她笑得蜷縮在地上,好久才安靜下來。
「你的孩子,我殺了。
「我送你的象牙對扇,你撕了。
「你說從此我們恩怨兩訖。
「但它為何……為何會完好無損地出現在旁人手中?」
我緊握著象牙摺扇,靠著牆壁,深吸一口氣,終於開口:
「其實先皇后她……很愛惜那柄摺扇。」
聽到我的聲音,晏蓉很平靜:「啊,原來是你這個賤人。
「我就說呢,沈沉香恨毒了我,又怎麼會來見我。」
正殿傳來的渺遠的唱經聲。
晏蓉側耳傾聽,跟著節奏哼唱:「昔與我金石無虧,今與我星滅光離。
「應向八方哭她……求造化,從輕發落……」
心緒激動催動毒發,烏黑的血從她口中湧出:
「沈沉香是……是個傻,傻子。
「不僅一輩子困死在後宮……
「為了沈家和秦執,毀了我一輩子,到死還要做他殺我的刀……」
她倒在地上,雙目大睜,輕輕吐出最後一句囈語:
「恩怨兩訖,怎麼兩訖呢……」
33
晏妃暴斃。
我也通過調查得知了許多事情。
當年,除了皇帝手裡的軍隊,晏家與沈家分掌兵權。
而沈沉香與晏蓉,各自是兩家最尊貴的嫡女。
她們二人年紀相仿,一靜一動,並稱京城雙姝。
從昔日好友,到反目成仇……
她們的婚姻,代表的不僅是個人的愛情,更是沈晏兩家的態度。
讓沈晏兩家互相爭鬥,最終獲利的究竟是誰?
狗皇帝當年醉酒的一時糊塗,不僅辜負了沈沉香,也將晏蓉一生困於後宮。
當年,晏蓉是他對付沈家的工具;而現在,沈沉香也成了剷除晏家的刀……
我開始我心緒不寧,失眠多夢。
夢裡,我又回到了坤寧宮的那個雪夜。
那個溫柔的模糊身影隔著床帳望向我:
「阿復,你能雙手能修好古物書畫,卻修不好被後宮一口口吞噬殆盡的人。
「阿復,千萬別被它吞沒……」
我開始稱病不出,只窩在鍾粹宮中修修補補。
文物修復像是一個錨點,支撐著我在洪流漩渦中保持平靜。
整整一個月,我把鍾粹宮能修的、不能修的東西都給哐哐修了。
這天,我站在梯子上,企圖把鍾粹宮的宮牌拆下來修一修。
小桃在下面記得團團轉:「娘娘,李公公今日又來了,這個月都幾次了……」
我順口說:「不見。就說我病了。」
「病了?」一道慍怒的聲音從宮門口傳來。
我在梯子上轉頭,就看到一臉陰鷙的皇帝。
他大步向我走來:「林復,你還真是頗通取死之道。
「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欺君?」
我俯視著走到梯子下的皇帝,突然覺得很煩躁。
見我不語,皇帝命令:「下來。」
我剛從梯子上爬下來,立刻就被皇帝拉進了內殿。
被屏退在外的小桃有些擔心地看我一眼,猶豫著關上了門。
四下無人,皇帝皺眉問:「你鬧這齣,是在怨朕?」
我強忍著心中的焦躁,甩開他的手:「臣妾不敢。
「臣妾是陛下對付晏妃的一把刀。
「既然如今晏家大勢已去,臣妾也就失去利用價值了,自然不敢再到陛下面前討嫌。」
34
皇帝的火氣也上來了:
「你在怨朕利用你?
「你想向晏蓉復仇,是朕幫了你。
「朕給了你家世、賞賜、位份,甚至專寵。
「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
我退後兩步,直視著他:「臣妾不是怨您利用臣妾,臣妾怨的是您利用了先皇后!
「她是那麼好一個人。
「但為了您,她失去了好友、孩子、家族,甚至生命……
「到頭來,她死了都要成為陛下剷除晏家的工具。」
我頓了頓,最後還是將最後一句說了出來:
「自古帝王薄情,臣妾實在不敢再伴駕左右。」
皇帝勃然大怒。
他暴怒地指著我:「你放肆!!」
上次他這樣疾言厲色,還是在先皇后的喪禮上。
「放肆?」我冷笑,「臣妾放肆也不是這一回了。
「難不成陛下這次,又要賜死臣妾嗎?!」
皇帝被氣得額頭青筋亂跳,乾脆抓起桌上的杯子往地上砸。
「啪——」
這尖銳的瓷器碎裂聲,終於讓我腦子裡的最後一根弦徹底崩斷了:「陛下再摔一個杯子試試!」
「你以為朕不敢?!」
皇帝立刻抓起一個杯子,作勢要摔。
但下一秒,他的動作頓住了。
我一瞬不瞬地瞪著他,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渾身都氣得發抖。
過了半晌,他重重將瓷杯放回桌子。
我們相互對視,卻都讀不懂對方眼裡的情緒。
他緩緩朝我伸出右手。
方才他摔杯時,茶杯里的熱茶濺出,將他的手燙的通紅。
皇帝看著我:「朕以為你是站在朕這邊的。」
「但你只心疼已逝之人……你甚至心疼這些破杯子。
「你就是不心疼朕。」
我隨手擦了擦眼角,別過臉去:「陛下要是這麼想,臣妾也沒有辦法。」
皇帝看著我,眼裡竟然有一絲委屈:「你明明說過你心悅朕。」
我嗤笑一聲:「床笫間的情話,陛下當真了?」
他伸出那隻被燙得通紅的手掌,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我拉至身前。
他掐住我的下巴,逼我直視他:「林復,朕不信,你對朕當真沒有一點愛意。」
我看著他,心下思緒紛亂,不知該如何回答。
見我沒有動作,他突然低下頭來吻我。
兩人的嘴唇才相碰一瞬,我突然感覺胃裡一陣翻湧。
我用力推開他,然後扶著一旁的書案乾嘔了一聲。
等那股噁心的感覺平息了,我再一抬頭,只見他正眼眶泛紅地看著我。
他說:「……朕明白了。」
他轉身就走,背景有些狼狽。
35
狗皇帝走後,小桃趕緊衝進了內殿。
她被這滿地狼藉嚇了一跳:「娘娘,奴婢聽到你與陛下爭吵……
「啊,這不是您寶貝得不行的東青釉荷葉紋杯嗎?
「陛下摔的?那是該吵!」
我揉著太陽穴:「我近來吃不好,睡不好,心裡煩躁,控制不住火氣。
「你去幫我泡杯菊花茶吧。」
我命人將荷葉紋杯的碎片收拾了起來。
當日下午。
我正在仔細修復東青釉荷葉紋杯。
小桃走到我身側,囁嚅了半天,最後對我說:「娘娘,春禧宮的沈常在,剛被陛下晉為貴人了。」
我手上動作一頓,金漆頓時流得到處都是。
下一刻,我直接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失去意識前,我看到小桃一臉驚恐地大喊:「快傳太醫!娘娘被陛下氣暈了!」
……
太醫診完脈,一臉喜悅地朝我下拜:「恭喜馥嬪娘娘,您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我呆住了。
我的月事一向不准。
但明明我想方設法地做了各種避孕措施,怎麼會……
小桃送走了太醫,回來時見我還靠在床頭出神。
她湊上來朝我擠眉弄眼:「娘娘,您是不知道,
「其實,您每天喝的安神湯里被歹人下了紅花,是奴婢每次煮藥時把紅花一根一根挑出來。
「還有您平日喜歡戴的紅珊瑚,都被麝香腌入味了,是奴婢幫您換了一串一樣的。
「還有還有,您每日午膳前的清口茶被換成了性寒的苦丁茶,是奴婢幫您換成了上好的雨前龍井……」
聽著她喋喋不休,我的太陽穴突突亂跳。
她說完後,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似乎在等我誇她。
我深吸一口氣,抬手一指門口:「出去。」
「啊?」小桃撓撓頭,「沒有賞賜嗎?」
36
深夜。
我正睡得心神不寧,突然感覺有一個溫熱的身體從背後擁住我。
我下意識向後一個肘擊,卻直接被人捉住了小臂。
狗皇帝將我的手臂放回原處:「還在生朕的氣?」
我轉過頭,眼神清明地看向他:「那陛下深夜前來,是不生臣妾的氣了?」
他伸手戳了戳我的鼻尖,哼了一聲。
「哦,原來陛下還沒原諒臣妾。」
我重新躺回去,不再說話。
狗皇帝用鼻尖蹭了蹭我的耳廓,低聲說:「阿復,朕問過太醫了。
「你是因為懷著身孕,五內鬱結,所以才會肝火旺盛,狂言無狀。
「朕明白,你之前那樣……只是孕吐,並不是你不喜朕。
「是朕摔了那盞東青釉荷葉紋杯,讓你傷心了。」
我冷哼一聲,並不言語。
一隻溫熱的大手輕輕放在我的小腹。狗皇帝的聲音越來越低:
「你說的那些傷人的話,必然也是氣話。
「朕知道你心裡有朕。
「你怨朕沒護好先皇后,朕又何嘗不怨自己呢……」
他絮絮叨叨,而我越聽越困,索性頭一歪睡熟了過去。
……
我有孕的消息一經公布。
闔宮嬪妃都送上賀禮,狗皇帝的賞賜也一箱箱地抬進了鍾粹宮。
我心中卻很冷靜。
我早已想明白,狗皇帝會對我服軟,不是因為他在意我,更不是因為我腹中這個孩子。
一切都是因為——我是他的同謀。
先皇后背後有沈家,晏蓉有晏家。
無論愛或不愛,她們本就帶著先天的立場。
從先皇手中接過飽經戰亂的盛朝之後,狗皇帝一邊讓沈晏兩家相互制衡,一邊提拔寒門、廣納賢才,以進一步壓制沈晏兩家。
在數十年的休養生息後,如今的國庫豐盈,海清河晏。
至此,狗皇帝的野心暴露無遺,想要徹底將權柄握在手中。
他也許希望我與他攜手並進。
但權力鬥爭猶如洪流,會將涉足的每個人裹挾、吞沒。
我不喜歡這些,也做不好這些。
於是,我選擇緊閉宮門,安安靜靜地修我的文物。
37
作為我的「娘家人」,林蒙時常來看望我。
他每次來,免不了和小桃鬥嘴,所以我一向能避則避。
一日,我午休醒來。
我正想去院子裡遛個彎,就見院子的花樹下,林蒙滿臉通紅,遞給小桃一把小木刀。
他紅著臉說:「這是我親手雕刻的……」
小桃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了小木刀。
林蒙難得沒有嘴賤,而是朝著小桃一抱拳,然後登登兩下翻出宮牆。
幾秒後,遠處傳來了如同水壺燒開一樣的激動尖叫。
小桃:「……」
我從殿內走出去,問小桃:「你對林蒙有意?」
小桃拿著小木刀,像是拿著一個燙手山芋:「奴婢只是在想,
「如果奴婢做了林家婦,是不是就能讓林家成為娘娘的助力?」
我從她手中拿起那雕得亂七八糟的小木刀:「不需要。
「我不需要你為了我委身他人。
「如果你不願意,我幫你把這東西扔了。」
小桃咬了咬唇,紅著臉伸手從我手中奪過小木刀。
她留下一句「奴婢自己丟」,就一溜煙跑沒影了。
……
這幾個月,分外平靜。
狗皇帝按時來鍾粹宮打卡。
我對他愛答不理,認真修復著各種古董文物。
他依舊喜歡手賤亂動我的東西,被我打了手也不惱。
他命人搬了把搖椅到院子裡,用手支著下巴,眼睛盯著我一直瞧。
他說:「歲月靜好,大抵如是。」
……
被抬進產房的我一點都不覺得歲月靜好。
我知道生孩子很疼,但沒想到會這麼疼。
我痛得意識模糊,胡亂抓住了床邊一人的手臂。
小桃的臉出現在我的視野中,她焦急地說:「娘娘!您堅持住……」
「小桃,」我顫著聲音說,「如果有任何意外,務…務必……
「務必舍子保母!」
小桃驚恐地捂我的嘴:「娘娘,您瞎說什麼大實話啊!」
又一陣痛襲來,我疼得鬆開小桃的手臂。
產婆焦急地催促我:「娘娘,吸氣,用力……」
我看著小桃掀開帘子,慌慌張張出去回話。
很快,狗皇帝震怒的聲音從產房外傳來:「一派胡言!
「林復,你聽著,不准再說什麼舍母保子!
「朕要的是母子平安!」
我:「……」
38
再次醒來時,我先看到了狗皇帝。
他坐在我床前哼著難聽的曲調。
見我醒了,他抱著襁褓湊到我身前。
他笑得溫柔:「阿復,咱們有了一個皇子。」
這孩子排行老十,被命名為元昭。
十皇子滿月那天,我獲封妃位。
當時,狗皇帝提筆懸在紙上:「阿復,朕給你換一個封號如何?」
我將一塊梅子姜塞進嘴裡,風輕雲淡地說:「不必,臣妾挺喜歡這個馥字。」
狗皇帝深深看我一眼,最後也沒說什麼。
……
五年過去,朝堂上的形式非常穩定——從先前的三足鼎立,變成了如今的兩虎相爭。
太后年邁,便將九公主送到了鍾粹宮撫養。
鍾粹宮現在有了三個孩子——四皇子,九公主,和我的十皇子。
隨著孩子們長大,鍾粹宮越來越熱鬧。
我放養式育兒,孩子一個個也都長得奇形怪狀。
四皇子捂著心口黛玉葬花,九公主揮舞著大石頭司馬缸砸光。
十皇子倒是安靜。
這孩子就是愛吃,日有所吃,夜有所胖。
……
十皇子六歲時,皇帝和沈家在前朝的關係越來越緊張。
我知道皇帝和沈家的矛盾遲早會爆發,卻沒想到會這麼快。
邊關傳來十萬里加急的密信——
南詔國不願再繳納歲供,開始劫掠盛朝邊境的百姓。
藩屬國來犯,朝廷理應派軍隊鎮壓。
那麼,派誰領軍、派誰的軍隊,就成了兩個最緊要的問題。
無論是哪方陣營出兵南詔,都會給另一方可乘之機。
皇帝與沈家的關係一觸即發。
沈家提出條件:只要皇帝立沈梨落為後,沈家就答應派軍出戰。
告訴我此事時,狗皇帝正把玩著自己手上的玉扳指:「阿復,你想讓朕答應嗎?」
我想了想,說:「臣妾記得陛下對先皇后說過,無論如何,她都是您的皇后。」
皇帝笑了:「好。那就如你所願。」
……
朝堂風波不斷,後宮也不安寧。
深夜,林蒙通過小桃,給我帶來了一封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