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身邊的是被刺殺頻率最高的皇帝。
場面一瞬混亂。
蕭祁將我推到角落。
我這種骨子裡的慫貨,碰到這種事應該是第一時間裝鵪鶉的。
可我挺直了背脊,居然眼都沒敢眨。
眼看一把大刀朝蕭祁砍去。
「住手!!!」
我都不明白蕭祁為什麼突然一聲暴喝。
背後的劇痛傳來的時候,才發現比意志更難控制的是意識。
而比意識更難控制的是身體。
我居然不要命地為蕭祁擋了一刀。
18.
我覺得我要死了。
血跟不要錢似的往外淌。
蕭祁在發火,催馬車再快一些。
我想叫他別著急。
穿越女嘛,為男主擋刀,常規操作。
也不知道作者為什麼要給我安排這麼個爛俗的橋段。
就沒點新梗嗎?
喉嚨咕嚕了一下卻沒發出聲音。
突然想到我也是有金手指的,在心裡喊蕭祁:
「陛下,陛下,你放心,我死不了的。」
蕭祁死死抓著我的手,低下頭時,眼眶居然是紅的。
他也不在心裡跟我對話了,直接罵我:
「你怎麼那麼蠢!那些刺客都是孤安排的,何須你替孤擋刀?」
「哎,你早點跟我講嘛,你也知道我腦子不好使……」
「是孤的錯。」他居然跟我道歉,「對不起,清清,以後孤做什麼都不瞞著你。」
「欸?別說對不起啊,你沒錯啊。」
我的腦子輕飄飄的,想到什麼就一頓輸出:
「雖然我總是說你狗皇帝,但良心話,你是個很好的皇帝。」
「你勤政愛民,不耽女色,知人善用,這麼年輕就已經把帝王之術熟稔於心。」
「百姓有你這樣的皇帝是他們的福氣。」
「其實也是我的福氣啊。」
「蕭祁。」我連陛下都顧不上喊了,「我在你後宮這四年其實過得可好了。」
衹是偶爾被刁難而已。
誰都不用巴結,誰都不用討好。
「蕭祁,外面在下雪嗎?好冷啊。」
蕭祁摸我的臉,手有些顫抖:
「清清,再等等,馬上回宮了。」
「不等了,我好睏。」
「蘇清清!你清醒點!」
我的腦子都轉不動了,識海里一片混沌。
就聽蕭祁不停在喊「蘇清清」。
「蘇清清,你不是要孤再應許你一件事嗎?」
「嗯?」我於一片混沌中強打起精神。
「你活下來,孤應許你。」
「真的?」
「君無戲言。」
「那等這些事情結束,你讓我出宮吧,我好像……」
我打住。
蕭祁也沉默。
遲遲沒有回覆。
我的意識又開始迷糊。
「好,孤應你。」
「你別睡。」
19.
我當然沒死。
不過背後那麼大一道傷,我在床上硬生生趴了半個月。
據說這半個月里,高丞相一黨被收拾得乾乾凈凈。
連高銀霜,都出宮禮彿去了。
我的另一個攻略對象,太后,也在蕭祁遇刺的第二天回宮了。
回宮當天就把蕭祁拎過去訓了一頓。
蕭祁終於從瑤光殿搬走了。
不過他每天還是會過來一兩個時辰,導致外面對我「妖妃」的評價仍舊甚囂塵上。
傷好後我又養了半個月,這天忍不住問蕭祁:
「接下來要我做什麼?」
不是要掰太后嗎。
「你不需要做什麼。」
欸?那我豈不是可以出宮了?
蕭祁的臉突然沉下來。
我真是珮服他。
他可以在我這裡的一兩個時辰,不讓我聽到任何不該聽到的心聲。
真不愧是做皇帝的人。
不像我,早就放飛自我了。
「我知道,我繼續做妖妃就行了,是吧?」
蕭祁臉色這才緩和一些。
「那太后的晨昏定醒也繼續不去嗎?」
「不去。」
我困惑地看他。
總覺得他最近心情不太好。
「孤心情好的很。」他扯了下唇角。
好吧。
我低頭繡香囊。
我的繡活兒被小娘逼著練過,比毛筆字寫得好。
再擡頭時,蕭祁還在。
我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剛想問怎麼了,他甩袖走了。
我:……
彆扭鬼。
20.
我果然衹用做自己的妖妃就行了。
半個月後,傳來皇帝和太后不和的消息。
因為蕭祁該立後了。
太后要立娘家的薛氏女為後,而皇帝堅持立我這個妖妃為後。
就我的出身和風評,那自然鬧得滿朝風雨。
又過了一個月,一切突然平息。
沒有人再提立後的事。
也沒有人大肆貶謫我如何妖惑皇帝。
前朝發生什麼事情我不太清楚。
但蕭祁應該快要用不上我了。
他有好久好久沒來過瑤光殿了。
雖然隔三岔五會有賞賜過來,但我其實很久沒有看到他的人了。
所以這晚夜半醒來,迷迷糊糊見他坐在我窗邊的矮榻上,還以為自己是做夢。
他一身月白色的長袍。
燈都沒點。
衹就著月光喝茶。
「蕭祁?」
忘了喊「陛下」,我坐起來才發現不是夢。
「太后那邊處理完了嗎?」
不等我話落音,他立馬就說:「沒有。」
「哦。」
一時兩相沉默。
「你不睡覺?」
蕭祁拿著茶杯的手頓了下。
放下茶杯,踱步到我床邊。
呃……
「偏殿的床鋪都是灰塵。」
他徑直躺下。
我衹好往裡面挪。
他沒有別的心思,因為躺下就背對著我。
我眨眨眼,也背對他。
強迫自己清空腦子快點睡覺,他突然問我:
「蘇清清,你為什麼想出宮?」
我的心聲代我回答了:自由啊。
「孤也可以……」說到一半,他又說,「出宮之後你想做什麼?」
「還沒想好。不過我聽小娘說有些姑娘做繡娘也能養活自己。」
難得聽到蕭祁一句心聲,他說:難怪成日埋頭刺繡。
我沒說話。
他突然把身子轉過來:「蘇清清,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我的背脊僵住。
沒敢跟著轉過身。
「陛下呢?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他被我問住。
「反正不會是我這樣的。」
「誰說的?」
「你自己說的啊。」我學著他的語調,「庸脂俗粉!」
「孤那時……孤是那等以色取人的凡夫俗子嗎?」
「你還說過我腦子不好使,愛撒謊。」
蕭祁支起身子,掰我的肩膀:「那孤還說過你品性純善,率直天真……」
我扭頭和他對視:
「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會喜歡你這樣的。」
蕭祁的話戛然而止。
那雙笑起來流光溢彩的眸子裡星辰隕落。
他坐起身。
沉默。
窗外有風,樹葉沙沙作響。
半晌,空氣冷下來。
他的聲音也冷下來:
「三日後,孤送你出宮。」
直到蕭祁離開了一刻鐘,我的肩膀才松下來。
哎。
我果然是個愛撒謊的姑娘。
明明喜歡蕭祁。
喜歡得不得了。
喜歡到意識過來的第一反應就是離開。
他又不是我一個人的。
他是整個後宮,是整個天下的。
可兩輩子才有一次的偏愛啊。
我想把它封存起來。
衹要我離開。
衹要我沒有親眼看見。
他就永遠是那個偏愛我,專寵我,會為我一個人撐腰的蕭祁。
多好。
21.
第二日,蕭祁那邊又來了很多賞賜。
什麼首飾擺件字畫,各種各樣想得到的想不到的。
我覺得他存心氣我。
明知道這些東西我帶不走,帶走了也沒法變賣。
還分批次來。
每次來整整一屋子,宮人們才收拾起來又來一屋子。
我想出去摘些桂花,見太忙,乾脆沒喊人陪,自己出了瑤光殿。
反正闔宮都知道我是妖妃,沒誰會來觸我霉頭。
正是金秋,我走出瑤光殿沒多遠,就找到兩顆開得正好的桂花樹。
昨天蕭祁說我成日埋頭刺繡,以為我是為了出宮做準備。
其實不是。
我想給他繡個香囊。
可總也不滿意。
來來回回繡了好多個,才有一個勉強過得去。
今天摘些桂花晾乾,應該來得及在出宮前把香囊做好。
我衹要做一個香囊而已,需要的桂花不多。
可就這麼短的時間,不知誰突然捂住我的口鼻。
一陣異香入鼻,意識全無。
再次恢復意識是聽到一聲大喝:「你敢!」
「您敢公然在兒臣眼皮子底下擼人,孤又有什麼不敢的?!」
蕭祁?
「哀家說了,是那妖妃為禍朝綱,老天爺都看不過眼,將她收了去,與哀家何干?」
太……太后?
「荒謬至極!」
「但凡陛下顧及母子情分,能讓哀家過得舒心些,她自然就回去了。」
「顧勛!把坤儀宮給孤圍了!」
顧勛,羽林軍總領?
我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眼前卻是一片漆黑。
手腳被縛住,身上沒什麼力氣。
嗓子像是被熏過,發不出聲音。
不過沒關係,我們有金手指啊。
「蕭祁!別費勁了我就在這裡!」
我在心裡大喊。
蕭祁那邊卻沒什麼反應,倒是聽到太后啜泣的聲音:
「哀家雖不是你生身母親,但親手將你撫養長大,可曾讓你受過半點委屈?」
「薛家這些年扶你坐穩皇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收一個薛家女入宮又如何?」
蕭祁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冷肅:
「孤未取薛氏一人性命,衹讓全族流放,已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太后想要一個罪臣之女入宮,究竟意在如何您自己心裡清楚。」
「那便容哀家無法將那妖妃完璧歸趙了!」
呃……
我不就在這裡嗎……
蕭祁,你沒聽見嗎?
太后低笑了聲,又說:
「聽聞陛下昨夜還為她將勤政殿都砸了,今早又恨不得把自個兒私庫的底子都掀了,給人把各路珍藏全送了過去,這般反常行為,且讓哀家好好審一審,她到底對陛下用了什麼妖術。」
「瘋言瘋語。」
我聽見蕭祁心裡的聲音。
隨之有腳步聲過來:「吭個聲蘇清清。」
「這裡這裡。」我在心裡喊。
等我被蕭祁抱出去的時候,就看到太后煞白著臉。
真看到妖怪似的,指著我的手都在發抖。
我回頭看了一眼。
她竟然把我藏在她的床榻底下……
「太后被妖孽驚嚇,神魂難定,今日起,便去皇覺寺清脩吧!」
22.
蕭祁一路把我抱回了瑤光殿。
瑤光殿跟遭了賊似的,人仰馬翻。
之前賞賜來的東西都沒收拾完,宮人們一個個跪在地上。
蕭祁給我喂了藥,我才開始恢復力氣,嗓子也可以喘氣了。
他一直什麼聲音都沒有。
嘴上不說話,心裡也一直靜默。
衹沉著臉給我上藥。
手腳被綁得有點久,都淤青了。
我也不知道說什麼,衹在心裡默默道歉。
對不起啊,給你添麻煩了。
蕭祁突然甩掉手上的藥盒,起身往外走。
到門口時停下來,背對著我:
「還走嗎?」
又說:「走吧,早走早清凈。」
甩袖走了。
我眨眨眼,把藥盒撿回來。
真是個壞脾氣的暴君。
一切按照原計劃。
第二天,我做好了香囊,放在他老喜歡待的桌案上。
上面繡了一個「祁」字。
如果他偶爾想起我,會看到它的吧。
下午勤政殿的內侍又送東西過來。
居然是一疊銀票。
香蘭一邊給我收拾細軟一邊抹眼淚。
但她其實知道我的得寵都是假象。
第三天,下雨了。
北風呼呼的。
蕭祁穿一身玄色常服,身邊沒帶人。
我拒絕了把香蘭帶走的提議,所以也是一個人。
長長的宮道,衹有風的聲音。
原來關閉了心門,哪怕你有通天的讀心術,也無法探知對方分毫。
蕭祁把我帶到西直門。
大概是他提前安排好了,並沒有守衛。
外頭停著一輛馬車,我的細軟早收拾進去。
臨最後了,總要說點什麼吧。
「謝謝你啊,蕭祁。」
都最後了,還是不假兮兮地喊「陛下」了。
我揚起笑臉看他,他卻撇過眼。
我在心裡又說了句「那我先走啦」,轉身往馬車上去。
這天變得太突然,上了馬車手還冷得有些顫抖。
車窗大開著。
擡眼看過去。
蕭祁站在巍峨的宮門口,也正看過來。
飄著細雨,他的眉眼仍舊明晰。
從前拍馬屁時有句話其實是真的。
他長得極為俊俏。
此刻在煙雨朦朧的氤染下,更像是畫作里走出的人。
他漆黑的眸子沉沉看著我,定了片刻,轉身。
我也收回眼神,關車窗。
窗一關,光線暗下來。
四周也沉寂。
我豎著耳朵試圖聽到一點聲音。
我想聽他的腳步聲。
聽到他離開,我就走。
可等了許久,沒有腳步聲,反倒是一道清寂的聲音響在腦海深處:
「蘇清清,孤走不動了。」
23.
後來我一直記得這一天。
這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天。
我一個人清凌凌地坐在光線暗沉的馬車裡。
聽到孤傲帝王曏我敞開心門的聲音。
「孤知你來自另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孤知你心中所求為一生一世一雙人。
孤知孤身居寡位,當不拘私情,心懷天下。
孤的後宮衹該是平衡朝局,綿延子嗣的工具。
但孤也是血肉之軀。
孤會有情,亦會有愛。」
「蘇清清,孤心悅於你。」
我的眼淚唰地掉下來。
「孤想立你為後,不是做戲,而是發自肺腑。」
「蘇清清,可否……留下?」
窗外的雨下得大了,銀針似的敲打車窗。
「孤會敬你,愛你,護你,孤為你撐一輩子的腰。」
「君無戲言。」
我也不知道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大概也和我的眼睛一樣,在不停下雨吧。
「姑娘,可以走了嗎?」前面車夫在問。
我重新推開車窗。
蕭祁還是剛剛那個姿勢。
背對著我,提步要走的樣子。
可其實一動沒動。
筆直的脊背在聲勢漸大的雨幕里幾乎模糊。
「姑娘,雨越下越大了。」
我關上車窗,推開門。
下了車。
幾乎在我落地那一刻,蕭祁轉過身。
漆黑的眸底綻放奇異的光彩。
他穿過雨幕,大步而來。
將我擁入懷中。
我摟著他的脖子,分不清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
他安撫地摸我的發,在我耳邊低喃:
「別擔心,蘇清清。」
「孤,願為你做一次昏君。」
(正文完)
番外一
1.
先來說說我和蕭祁的船吧。
我倆的船,不出意外,劃了好幾次才上岸。
真的……一言難盡。
我恨不得找個創可貼把我的腦子貼起來。
一開始真的想都不能想,把他趕出去了好幾次。
可人家真的說到做到,後宮那些妃子遣的遣,散的散,總不能讓人守活寡吧?
後來也就狠下心。
來就來吧!
第一晚就差點翻車。
首先是我的意識再次先於我的意志,腦子第一時間吐槽:「好醜……」
蕭祁的臉色當即就不太好看。
「你還看過漂亮的?」
我剛想說沒有,意識再次搶先:「當然。」
「不是!」為了夫妻關係的和諧,我連忙解釋,
「我是看過那啥……就類似春宮圖那種東西。」
其實我的兩性知識都來自 Po。
蕭祁扯了下嘴角,捏我的下巴:
「那你說漂亮的是什麼樣的?」
大腦里自動開始輸出 Po 的描述。
要死了。
我一腳踹開他:「你還來不來了?不來我要睡覺了!」
最後當然是來了。
還被蕭祁騙著把腦子裡的顏料都輸出了。
算了不說了。
耽誤作者過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