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種愛你覺得能維持多久?他能渾渾噩噩這樣陪你多久?」
「我不是覺得你不好,只是你們不合適,算我求你,放過他吧。」
也是那一刻,我才明白,是我一直貪戀著兩人的歡愉美好,不肯放手。
他原本是可以有他肆意而璀璨的人生的,是我,一直在拖累他。
甚至我都忘了,十八歲時,他揮著電影學院的通知書。
說要把我們的故事拍成電影,說他會成為最優秀的導演。
那是他的夢想啊,蹉跎至今,泯然眾人矣。
他曾說誰都沒有祁安重要,可是五年後,甚至十年後呢?
我不能自私地用所謂的愛意去拖累你的前程。
所以,真的對不起啊陳槐序,我要放手了……
那天,他正在廚房忙活著做我愛吃的咖喱雞,我假裝隨意地說:
「陳槐序,我出去一趟,你以後少抽煙,照顧好自己啊。」
他聽話地點了點頭,我抱著團團走了,再也沒回去。
陳槐序,謝謝你七年來明目張胆的偏愛。
可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旅程,故事,就到這兒吧。
17
感情這事,不是努力了就有結果,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
我頹然坐在陽台,遞給他一支煙。
他愣了愣,啞聲道:「我戒煙了。」
「那天,你讓我少抽煙,照顧好自己,我一直在聽你的話。」
後來,他戒了煙,我卻學會了抽煙。
「陳槐序,我跟你講一下後來的事吧。」
我緩緩將煙點燃,忽明忽暗的火星,一點點侵蝕著香煙,轉而化為灰燼。
「五年前分開後,我一個人旅行,走走停停了很多地方,景色很美,可我一直在不停地哭,控制不住地掉眼淚,感覺這輩子的眼淚都流乾了。失戀真特麼難受啊,我想這樣的事情再也不要經歷第二次了。」
「我弟進了監獄,家裡攢了半輩子的錢都賠給了死者家屬。
你媽的那一百萬,我還回去了。我媽以死相逼,逼我結婚,相親認識了一個差不多的人,可沒遂她的願,婚禮當天就去辦了離婚,我媽快氣瘋了,是我窩囊了一輩子的爸爸抄起了菜刀,說再逼他的女兒就砍死她。」
「後來沒多久,夏夏月子的時候盛磊出軌,當年人人稱讚的郎才女貌,最後相看兩厭,我們一起養大了睿睿。」
再後來,老房子拆遷了賠了些錢,搞笑的是,被妻管嚴了一輩子的我爸,有錢之後出軌了一個年輕阿姨。我媽在捉姦的路上,闖紅燈,被車撞了,至今癱瘓在醫院。」
香煙在指尖一點點燃盡,我望著身前的人,驀然一笑,淡淡開口:
「陳槐序,我後來聽過一個道理:無論什麼關係,提供不了情緒價值,給予不了經濟利益的互換或支持,又給不了正面的陪伴,三點一樣不占,捨棄才是明智之舉。」
人生在世,到最後能救自己出深淵的,只有自己。
「陳槐序,如果五年前一切順利,我可能現在已經是別人的妻子、孩子的媽媽了。很早以前我就明白了,我們的人生,不順路。好好過,慢慢忘,其實也沒什麼放不下的。」
這世上愛而不得的人太多,釋懷是一輩子的必修課。
「謝謝你的《槐安》,可有結局的是電影,無結局的是人生。」
他蹲在我身前,握著我的手,哽著喉嚨,強忍著淚水:
「我不信,我不信你不愛我了,祁安……」
愛不愛的又有什麼意義呢?這世上大多數的陪伴都是階段性的。
一旦接受這個事實,就會發現,成年人的世界,愛情並不是必選項。
喜歡的東西依舊喜歡,只是不能再擁有了。
內心如野草荒蕪,可一點火星,就可能燃起綿延烈火。
哪怕多看幾眼,還是想擁有。
我怔怔抬手,撫摸著徐徐夏風。
「怎麼去擁抱一夏天的風呢?」
十八歲無知無畏的勇敢,早已隨著歲月,吹散在六月的風裡了。
18
這幾天,《槐安》的熱度越來越高,我新上架的小說熱度也很高,日子倒也舒適。
夏夏又升職了,盛磊又來爭睿睿的撫養權,鬧上了法院,律師說不用擔心,勝訴十拿九穩。
可沒幾天,盛磊竟然造謠夏夏當年出軌,甚至拿出一些私密照片相威脅。
夏夏氣得直哭:「睿睿是我剖腹八層生下的,生完孩子刀口疼、堵奶、抑鬱,都是我一個人承受的,誰都別想把我的孩子搶走。」
「他搶不走,這種爛人就該進監獄。」我抱著夏夏安慰。
盛磊將一些偽造的信息發到了網上,很多不知情的網友竟然開始一邊倒地罵夏夏。
我直接用自己微博貼出了當年法院的判決書,以及當年盛磊出軌的證據。
氣急發了句:【有些人活該斷子絕孫。】
我的微博粉絲不少,尤其《槐安》上映後,粉絲量直線上升。
一時,輿論紛紛開始討伐渣男。
只是,沒多久,不知為何微博開始多了幾條熱門話題:
#陳槐序初戀離婚內幕#
#作者六月前夫#
#祁安家暴#
不知從哪裡流出了一張報警記錄。
報警人是我那短命前夫,報警原因寫的是:女方家暴,日期正是婚禮當天。
還有一張驗傷報告,清清楚楚寫著:右側肋骨骨折。
評論區議論紛紛:
「震驚,一直以為六月是個溫柔善良的女生,沒想到竟然家暴。」
「陳槐序當年喜歡她什麼啊,我可憐的陳導當年沒少受罪吧。」
「看著六月溫溫柔柔的樣子,沒想到這麼暴力。」
「哎,白月光的濾鏡碎了又碎。」
「無論男女,家暴永遠不可原諒。」
隨著熱度越來越高,我那短命前夫竟然開始在網上蹭熱度直播圈錢。
不僅如此,我的多個作品開始被大量地惡意舉報,咖啡館也被各種惡意差評。
是夏夏先坐不住的,她直接上網開起了直播:
「本人徐夏,是祁安相識十年的閨蜜。當年的事,我最清楚不過。
以下所言,如有半句不實,死全家。
某個人,新婚當天你為什麼挨揍,你敢說出來嗎?
祁安有一隻叫團團的貓,當孩子一樣寶貝,婚禮結束卻找不到了。
是你扯謊說它自己跑丟的,那監控里為什麼顯示是你偷偷扔出去的,扔出去後又狠狠踩了一腳?
你折的肋骨早長好了,可團團到現在腿還瘸著。
你是有什麼臉蹭熱度,在這裡恰爛錢的?」
說完便放出了當年的監控錄像,以及後來團團的照片。
一石激起千層浪,評論區留言越來越多:
「虐貓的變態都去死好嗎!」
「養貓的看不得這些,誰敢動我的毛孩子,我跟他拚命!」
「六月大大怎麼沒打死你這個爛人呢!」
「有福之女不入無福之家,幸虧祁安沒和他在一起。」
夏夏發的,我不敢點開看,因為五年前看完監控錄像後,我瘋了似的,抄起一根棒球棍就朝他揮了過去。
別人都說我瘋了,為了一隻貓,新婚當天去辦離婚。
團團走丟後一直找不到,我整個人幾度崩潰。
夜間無法入睡,吃了很多安眠藥,終於睡著了。
後來,我在一個垃圾桶旁發現了一身髒兮兮、瘦得皮包骨的團團。
腿瘸著,身上還有些傷口,眨著恐懼的眼睛。
抱起它的時候,我哭得不能自已,它喵喵叫了幾聲,不停流著眼淚。
別人都說,現在年輕人啊,把貓看得比自己親媽親爸都重。
可沒人知道,在我無數崩潰的時刻,都是我的貓貓治癒了我。
網上的評論越來越多,不知是誰提了句:
「《槐安》里也有隻白色的銀漸層,就是這個團團吧,那可是他們的貓貓啊。」
「天啊,陳槐序看了會有多難受啊,陳導,有人欺負你們的孩子!」
19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看過那條新聞,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點開看團團的錄像和圖片。
那天,他帶我去了一個房子,他執拗地牽著我的手,打開了一個房間的門。
那是一個很大很大的衣帽間,確切地說是我夢想中的衣帽間。
櫥櫃里一排排的新衣服,春夏秋冬,分門別類地掛著。
「這些年,習慣了每個月給你買一套新衣服,明知道這些衣服穿不到你身上,還是忍不住買下來,想像著你穿在身上的樣子。」
他的手微微地顫,嘴唇顫抖著,聲音哽在喉間:
「對不起祁安……是我,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
我隱忍多時的情緒,再也忍不住傾瀉而出,眼淚再也止不住:
「對不起, 陳槐序……是我,我沒有保護好團團……」
「它如果跟著你,不會……不會這樣……」
他把頭靠在我的肩膀,眼淚透過衣服洇至皮膚, 哭得泣不成聲:
「祁安,我現在攢夠好多個一百萬了,說話要算話……」
他單膝跪地,拉著我的手, 雙眼泛紅,聲音幾度哽咽:
「祁安同學……夏天會周而復始,槐花會再開, 六月的風也會吹來, 該相逢的人兜兜轉轉總會再見。」
「從十八歲到三十歲, 我從未停止愛你。說好的一輩子, 差一分一秒都不行……」
我怔怔望著他,視線模糊至不甚清晰, 一時分不清是十八歲還是三十歲。
「陳槐序,你知道我們的故事為什麼叫《一枕槐安》嗎?」
有人於古槐樹下酒醉入夢,夢中被槐安王招為駙馬, 任南柯太守三十年, 享盡榮華富貴,醒後發覺槐樹下的蟻穴和樹穴,便是夢中的槐安國和南柯郡。
分明是一枕槐安, 怎倒作了兩處離愁。
這只是我的一篇黃粱夢,一場空歡喜而已啊。
你愛的祁安,在那年睡著後,去找迷路的貓貓了。
我們都是路痴, 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