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小弩遞到我手上:「留一口氣就行。」
不用他說。
我將小弩放回他的手上,抽出他身側的短劍,冷冷道:「將他放下來。」
他愣了一下。
我側頭看他:「練了這麼些日子,總該有些進步了。」
說完我扯出一塊黑布在帷帽下圍住了口鼻,便輕點腳尖下去。
「算你小子走運,我們夫人說你若打贏她便可以離開。」土匪頭子揮刀將梁雲歸身上的繩子割開。
那一瞬間我看到了梁雲歸眼裡的血光。
學武這事本不是可以急功近利的,可我每一招都是針對梁雲歸來學的。
所以這一次與上次茶樓完全不一樣。
不過十幾個回合梁雲歸便抵擋不住我的招式,我便趁機將劍揮得更快。
用短劍在他身上劃了十八道傷後我才停下來。
他此時已全不顧尊嚴,跪在地上向我求饒:「求夫人放過我,日後我定有重謝,我是京都梁家少爺,對夫人一定有所用處。」
對我沒有用處的,便是京都梁家少爺。
我沒理他,轉身將短劍往他下身的位置一甩,在他的嚎叫聲中飛回了樹枝之上。
「夫人好手段,十八劍劍劍避其要害。」
我剛在樹上落下便聽到趙三帶笑的聲音。
「都是你教的。」
「夫人比我厲害多了。」
他這話是說來哄我的,我知道。
但看著底下鮮血淋漓已經昏死過去的梁雲歸,我心中暢快不少:「只可惜髒了你的劍。」
「夫人若是喜歡,改日我給夫人多打幾把。」
回去的路上,趙三沒再獨自走在前面,而是與我同步。
一直等我們回了寺里,我摘掉頭頂的帷帽看著趙三。
屋裡燈光昏暗,映得他也朦朦朧朧神秘至極。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這個問題許久前我便想問他了。
為什麼要答應娶我。
為什麼明知道我知道那麼多卻不殺我。
為什麼救我,又為什麼願意教我學武。
「你是我的夫人。」
很簡短的一句話,像是一顆石子投進我沉靜的心湖裡。
我笑了一聲。
什麼夫人?
從未同過房的人算什麼夫人。
我點點頭,手指直接勾住他的衣服將他拉到床邊:「好,我做你的夫人。」
說完我便要脫他的衣服。
他渾身一僵,隨即伸手捉住了我的手,一雙耳朵紅得發紫:「別鬧。」
我看著他眨了眨眼。
「你不圖我的身子,我爹也不過是五品言官,與你這打鐵的鋪子沒什麼交集,我實在想不出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好,我不安心。」我破罐子破摔,掙扎著手要繼續扒他的衣服,「所幸我今日將身子給你,算是報答了你。」
就在我們拉扯間,我當真將他的衣服扒開了。
他緊實的胸膛瞬間就暴露在我眼前。
緊接著是線條分明的腹部。
我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此時這個場景倒像是我強迫一個良家婦男以身相許。
而我真的只是想以此逼迫趙三說出實情。
「寧兒。」最後他捉我的手用了力,將我從他身前撥開。
等他快速穿好衣服後,他才嘆了口氣:「佛門之地,不要這樣。」
我看他的胸膛一眼。
「好,回去再說。」
10
不知道是不是我那日的話嚇到了他,第二日他便帶著我回了趙府。
然後夜夜宿在書房。
對這事最愁的是小滿,她在唉聲嘆氣了幾日後終於在一日晨間沒忍住:「往日只是盼著老爺能對夫人憐惜些,但也沒想直接分房睡啊。」
我看了鏡子裡的她一眼。
她一個小丫頭片子腦子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老爺是不是……」她的話說到一半又連忙捂住自己的嘴。
剩下的半句話我不用猜就能知道是什麼,抬頭正準備說她兩句便聽到了門口的咳嗽聲。
……
小滿看到門口的趙三,恨不得自己找個洞鑽進去。
而我也沒好到哪兒去。
趙三剛走進來,小滿連忙欠了身道:「奴婢去看看夫人的早飯準備好了沒。」
說完便跟腳底抹油一樣飛快退了出去。
只留下我一個人。
她可真是忠心。
我皮笑肉不笑地對趙三說:「那話不是我說的。」
這句話聽起來十分蒼白,畢竟這種事如果不是我說,別人也不會知道。
但的確是小滿胡言亂語!
趙三聽了我的話只是揚了揚眉,換了個話題:「過兩日便是你父親的生辰,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我連忙點頭,沒想到他來找我是為了這件事。
上一世這個時候因為正在和梁雲歸吵架,怕我爹擔心便沒回去給他過生辰。
卻沒想到那竟是他最後的一個生辰。
這一次雖然不會再是他最後一個生辰,我也一定要回去陪他過。
「謝謝你。」在趙三要走的時候我連忙叫住他,「你不一起吃早飯嗎?」
「鋪上有些事。」
近來他的確是很忙,小滿說每日也是很晚才回書房。
不過今日回來得早,一回來便讓人將書房的被褥又搬回了房間。
我看著在屋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趙三,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沒等我問,便聽他解釋道:「前些日子太忙了,怕太晚回來吵著你。」
這話像是解釋給小滿聽的。
我點點頭,看在他要陪我回家給我爹過生辰的份上不拆穿他。
只是我們依舊沒有同房。
給我爹過生辰這天,我聽有人說梁雲歸成了一個廢人。
隔著屏障聽著外面的人嘖了兩聲:「聽說是被土匪折磨的,如今雖然撿回來一條命,卻是徹底廢了。」
「可不是,難怪最近剿匪力度那麼大,我還道是土匪猖獗了,原來是有這麼一層……」
話還沒聽完,有一雙手覆上了我的耳朵。
我一抬頭便看到了剛去跟我爹送禮的趙三。
他帶著我走了很遠才放開我的耳朵。
「不用聽這些,髒了耳朵。」
11
冬日漫長,好不容易才迎來春日的一樹花。
小滿來告訴我綠盈生了個兒子的時候,我正用手中的劍接住了落下來的桃花。
「兒子?」
我記得是個女兒。
「可不是,梁家滿家歡喜,恨不得將那綠盈當作祖宗供起來。」小滿說這話帶著十足的怨氣,「真是不公平,就該讓他斷子絕孫。」
我收了劍看她一眼:「這些話在心裡說就是了。」
綠盈這個兒子來得蹊蹺,不過我也懶得去管了。
總歸是能讓梁雲歸斷子絕孫的。
這時趙三回來了。
他走到我身邊將我發頂的桃花取走,才讓小滿退下去。
小滿剛走便聽到他冷不丁來一句:「信來了。」
我愣了一下,隨即馬上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麼。
「信來了?」我不敢置信。
上一世我是在兩個月後才知道有那封信的,沒想到是這麼早就來了。
趙三點了點頭,看著我有些為難。
我知道他為難什麼。
「我爹知道有那封信?」我直接開口問他。
上一世我爹收到消息說梁家通敵叛國,有書信往來卻一直沒有找到證據。
朝中兵部尚書深得皇上隆恩,整個梁家都被皇恩庇佑,若是沒有證據就上報定會惹來大禍。
還因為我嫁給了梁雲歸,怕將我牽扯進去,他才遲遲沒有將這事上報皇上。
他一邊開始搜羅證據一邊勸梁雲歸與我和離。
卻沒想到最後竟中了梁家的圈套,將通敵叛國的罪名栽到了他的頭上。
我抓住趙三的手,冷靜下來對他說:「今晚我們去梁家。」
那封信的位置我知道。
只有我知道,是梁雲歸在我死的時候告訴我的。
12
這是我這一世第一次來梁家,那些路我就算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
我與趙三一同落在了梁家祠堂上方。
趙三輕聲問我:「為何不信我?」
「沒有不信你。」
「我一個人來便行,你來太危險了。」
這時我看向他,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有多恨梁雲歸。
我每日晨起開始練武,練到夜間不就是為了能親手將梁家摧毀嗎?
沒再和他多解釋,我直接翻身進了祠堂。
祠堂里有一個密室。
我按照記憶里的描述摸到第三排第二個牌位,輕輕一扭牌位,後面果然開了一扇門。
密室我從沒進去過,所幸裡面只有一條路。
沒走幾步便到了一個小房間。
而那封密信就藏在擺在桌上的佛龕里。
但我的手剛碰到佛龕,便聽到外面傳來了聲響。
我連忙拉著趙三躲進了放著佛龕的桌子下面。
「爹,這封信為什麼不銷毀了?」兩個腳步聲靠近後傳來了梁雲歸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被廢了,說話的聲音似乎比以前要陰鬱一些,聽起來讓人格外難受。
「若是日後他們反悔,這便是證據,如何能銷毀。」
「但是若是被人發現,豈不是更危險。」
「祠堂的密室只有梁家家主才會知道,放在這裡不會被人發現。」
隨後便是我頭頂神龕被拿起的聲音。
他們二人又密謀了些讓三皇子取締太子的打算才從密室里離開。
聽到外面的確沒有聲音後我才敢松一口。
「你是……」我側頭去看趙三,話還沒問完唇就擦在了他的唇上。
那一瞬間我的腦子空白一片。
但意識到此處太過危險,我連忙回過神來從桌子底下鑽出來。
「你是太子的人?」
我思來想去,一個打鐵匠能在京中有錢又能隨便殺人還想管叛國通敵的事,便只有太子一個人了。
「你口口聲聲說要扯出我身後之人,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我一個深宅婦人怎麼會知道這些,不過是誆騙他的。
聽到他這麼說,我只能眨眨眼表示自己現在知道了。
他笑了一聲先我一步伸手將神龕中的迷信取了出來:「看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
「這個東西太危險了,放在我的身上。」
這一次我倒是沒再和他爭。
習武之事不是一蹴而就的,我就算再刻苦也不可能在小一年的時間裡趕上趙三。
與他一起來只是覺得自己輕功還算可以,不會拖後腿,這封信放在他身上的確是比放在我身上要安全許多。
從梁家出來後我們並沒有回趙府,而是一路飛奔去了梁家在城外的莊子。
這個莊子我上一世只來過一次。
那時看著明明沒什麼人住的莊子卻有好多下人守著,我覺得有些意外,如今想來理由只有一個。
梁家與敵國交易的錢財應該都藏在這裡。
13
「你竟對這莊子也這般熟悉?」
趙三的話讓我動作一頓。
我一心想著趕緊找到罪證,竟忘了這一世我並不應該對這莊子熟悉。
「年幼時,梁夫人喜歡我便帶著我來了兩次。」我開口胡謅。
索性趙三沒再糾結這個問題,繼續和我一塊在莊子上尋找。
找了整整大半夜,才找到一間有密室的屋子。
屋子裡瓶瓶罐罐一堆,我嘗試著將第三排第二個花瓶輕輕一扭。
後面密室的門便被打開了。
面對趙三的不可思議,我笑了一下:「這裡的布局和祠堂有些相似。」
「夫人聰慧。」
我們猜得不錯,這間密室里果真藏了許多的金銀珠寶,還有些Ťųⁿ進貢的稀有物品。
梁家真真是比我們想像的要有錢許多。
上一世來我家提親卻只用了最尋常不過的聘禮,想來的確也從未將我放在眼裡。
倒是趙三。
我側頭看他。
為了娶我幾乎是傾盡家產。
「趙三,你真名叫什麼?」我突然開口問他。
他應該沒想到我會突然這麼問,回頭朝我看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在這堆金銀珠寶中,我竟看到了他身上那股貴氣。
明明平日裡他只是一個打鐵的莽夫。
「你在家排行老三是不是?」我將我的推測說出來。
他愣了一下突然笑起來。
這時外面傳來了巡邏的聲音,他伸出手指放在唇上小聲道:「噓,你若想知道,日後我再告訴你。」
這個日後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不過這些在梁家面前的確是不值得一提。
找到了梁家窩藏贓物的地方,我和趙三這才放心地回了趙府。
第二日我們一如平常,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趙三去了打鐵鋪,我回了白府。
「你爹近日不知道怎麼了,憂心忡忡的,我問他他也不說。」一回去娘就跟我說爹最近很忙。
她不知道,我卻是知道。
與上一世一樣,爹如今已經得到了梁家通敵賣國的消息。
這一世我沒再嫁進梁家,他便更放心地搜羅證據。
不過他不過是個外地升上來的言官,在京中並不算說得上話,基本是找不到梁家的證據,這便是他憂心所在。
飯間,我將他最愛吃的四喜丸子夾到他的嘴裡對他說:「爹爹近日都瘦了,要好好吃飯。」
只有好好吃飯養好身子,才能親眼看到梁雲歸死的那天。
他原本憂鬱的神色在看到碗中的四喜丸子時,一下全散了,看著我的目光里全是憐愛。
「趙三是個好人家,我們寧兒命好,老天都庇佑。」
娘笑起來:「寧兒讓你好好吃飯,你突然說這個做什麼。」
我知道。
他不過是有萬千感慨,想著我是萬幸才沒嫁進梁家。
14
老皇帝駕崩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坐在院子裡納涼。
那日我與趙三從梁府回來後,趙三便讓我放心,說接下來的事交給他。
交給他便是交給太子。
沒想到過了這麼久沒動靜,等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消息。
「皇上駕崩了,你……你們……」多的話我也不敢多說,只是看著趙三。
他一聽便知道我想說什麼,笑著伸手抬了抬我的下巴,合上我的嘴。
「太子恭順仁德,你不要胡思亂想。」
他所說的其實沒錯,不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太子的名聲一直都是極好的。
世人都說他會是明君。
若不是我信太子,也不會在知道趙三是太子的人時還是將密信給了他。
我探過頭去繼續追問:「那皇上……」
上一世一直到我死在地牢里,老皇帝都還好好的。
如今剛將梁家的罪證交給太子,老皇帝就死了,這讓人不胡思亂想都不行。
「皇家的事不容我們胡亂猜測,你只要信我,信太子即可。」
我眨了眨眼。
「你為什麼那麼信太子。」與趙三相處這麼久,我深知他無論是才學還是武功都是極為優秀的,就連偽裝成一個打鐵匠也從未有人懷疑。
這麼優秀的一個人,怎麼會死心塌地地為太子賣命。
「他救過我的命。」
他簡簡單單一句話。
這一句足矣。
我點點頭:「行,那我也信你。」
他似乎被我逗笑了:「那你又為什麼信我?」
我想了又想,最後答:「因為在我淪為全城人笑柄的時候,你願意娶我。」
「你們干這行,應該不好娶親吧。」
「原本是不能娶的。」他彎下眉眼,後面的話沒有再說。
接下來便是太子順利登基,開始親自著手梁家的事。
趙三也越來越忙。
他的那個打鐵鋪子沒再開過,每日都在幫太子處理梁家的事。
沒過幾日我便聽到了梁家叛國通敵的消息傳來。
梁家所有人被關入大牢,只有梁雲歸帶著幼子連夜逃跑了。
趙三帶著找了三天三夜也沒有找他的蹤影。
我便死活要同他一起去找。